霞光早已落盡,寺廟的僧侶掛上了古舊的紙糊燈籠。


    山道上,崔芯愛和平時一樣走著,腳步一踏一踏很有韻律。走到拐上山的轉角處,她神情自若的瞥了眼身後以及前方,確認沒人後走進旁邊的小樹林裏站了會。


    四處無人,靜默中崔芯愛猛地用力踹前方的大樹!


    嚶嚶嚶嚶,她的形象全部沒有了!她用三年時光所搭建出來的淑女形象!麵目猙獰的用力踢打樹木直到氣喘籲籲,扶著樹幹崔芯愛覺得內心一陣沮喪。


    她並不是一個容易歇斯底裏的人,相反,在這十幾年來她一直將自己的情緒掌控得很好。當然她還做不到控製自如,但大部分時間裏,它都在可控範圍內,然而就在剛才,她卻失控了。


    “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刺兒的鈴聲忽而暴起,驚醒了情緒低迷的崔芯愛,她猛然意識到不對--現在已經晚了,而明明說好了會來叫她的崔鍾哲卻一直沒有出現。


    “喂?哥哥嗎?”


    “是我,我有事先走,你馬上回家!”崔鍾哲隻給了一句話就匆匆掛掉了電話,崔芯愛呆了下,拿著電話給順任打個電話過去,但意外的卻是家裏的電話沒有人接。


    順任不在家?還是沒有聽到?崔芯愛皺著眉頭又撥打了四次,結果卻是一樣的。順任的生活其實很規律,晚上出門時間固定是八點,去公園和那些人一起散步跳舞,但現在,才六點十七分而已。她念及崔鍾哲匆忙且壓抑的語氣,也著急了起來,難道是家裏出事了嗎?


    可是家裏又能出什麽事?債務已經還掉,平日那些混混連順任一個巴掌都打不過,還是菜農又耍賴想提價?家出事故了?地震了?有些東西本就是預想越亂,無數的猜想在腦子裏紛飛,她甚至還想到了電視劇《2012》《喪屍大戰》等東西,然而無論怎麽想她能做的隻是盡可能快的跑下山,然後攔車回家。


    小車在轉入天橋,從上往下看,淺灰色天空下的城市早已燈火輝煌,奔騰而去的車輛仿佛是永不止息的河流。等到再晚一些、天空徹底暗下去的時候,這些橙紅的燈光就會把陷入黑夜裏的首爾變成一片星海,然而車子下了天橋之後,眼睛所見的情景卻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方圓百尺內莫說百層大樓,連摩天大廈都沒有!然而,這和中國尋常小鎮相類似的小區卻已經是江北區最好的地帶了!韓國用一條河流、一座天橋隔離與聯係了兩座同在漢城裏的區域,也製造了繁榮和貧瘠的對比,而對江北區的居民而言,越靠近漢江附近居住(其實是越靠近江南區),就代表著你的生活能力和生活質量越好--當然,這個所謂的好是不能和江北區富佬比較的,江南區最邊緣的富商也不能。


    已到晚飯時間,街道裏還依舊熙熙攘攘,在最後一絲天光都沉寂下去後,節省的商鋪終於不情不願的點起了一盞盞昏黃的燈光,而亮堂中,唯有崔家的陽光小店是暗著的。


    “金立大叔,你知道我媽媽去哪裏了嗎?”


    “嫻淑嬸嬸,你知道我媽媽去哪裏了嗎?”


    “善良小妹,你有看到我媽媽去哪裏了嗎?”


    崔芯愛著急的詢問旁邊的鄰裏,但她們都忙著招呼客人忙著數錢,哪裏有這麽多的眼睛和事件去看別人家的事情?就算是知道得最多也不過是“好像看到順任關了門跑出去了。”“急急忙忙的樣子。”之類的話,具體的線索卻沒有多少。


    家裏沒有留字條,旁人又什麽都不知,就在她急得不行的時候,崔鍾哲的電話終於被撥通!


    “哥哥!到底發生什麽事了,媽媽呢?!”


    “你不用管,記得,在家裏呆著!”崔鍾哲拿著電話在人群裏奔走著,視線在周圍、遠處、角落等地方搜尋,隻恨不得自己的眼睛能三百六度無死角!


    “你讓我在家裏呆著,至少也要讓我知道發生什麽事吧?”崔芯愛正好跑出陽光小店,聽聞崔鍾哲的話就生氣的站住了,“你們這樣,會讓我很擔心的啊!”說著她已下意識的抬首望著那扇平時回家早已點亮的房間陰暗暗的,更是倍感不安。


    電話那頭的崔鍾哲沒第一時間回答崔芯愛的問題,因為他看到了在他前方走路的男孩子--背影瘦弱不堪,個頭也很矮小,看到這些特征他便想也沒想就衝了過去!瘦馬臉的男孩驚嚇的回過頭,要破口大罵的衝動在崔鍾哲過於高大的身材下消失。“請、請問,有什麽事?”


    不是。崔鍾哲鬆開手,粗暴的將對方推開。聽到電話裏崔芯愛著急的詢問,他煩躁的扒了下頭發,想了下才開口說道:“芯愛,我現在和你說……但聽完了你不許衝動。”


    “……,你說。”聽完了你不許衝動這樣的話語隻會讓人更心急如焚罷了,苦笑著,崔芯愛開始等待答案--或許,依她現在的心情,都有些接近等待最後判決了。


    “剛才媽媽接到電話,說韓真瑛不見了!”崔鍾哲在車站裏轉了兩圈,還把有可能是的人都抓過來問個遍,但都沒有韓真瑛。“時間大概是昨天中午,雅俐瑛放學回來後沒有看到人,但她當時沒有在意,因為她媽媽總愛發神經的拉著韓真瑛說話,這個時候保姆就帶著他去附近的小區散步以免韓真瑛受影響。她以為這次也和以前一樣,但晚上回來才發現不對。”


    “韓真瑛不在家,打電話給保姆,保姆卻說她下午家裏有事沒有來……那該死的保姆就這樣丟下人跑了,家裏沒事了也沒有打電話通知一聲!”崔鍾哲破口大罵一會終於壓下了火氣,目光依舊盯著車站出口的地方尋找著可能的身影,“她已經在橫城警局報警了,但是不夠二十四小時警察不能受理……後來在她的書桌上發現了韓真瑛的字條,他說,他要來漢城找你。”


    他說,他要來漢城找你。崔芯愛呆滯的站在路上,小攤的叫賣聲漸離漸遠,她沒有發現臉上的淚水,隻是覺得一股酸澀之感湧上眼角。


    她忽而想起剛見到真瑛時候的模樣,小小的,白白的,若不是那種仿佛一碰就會碎掉的瘦弱,他就像個可愛的瓷娃娃。


    “……芯愛……芯愛!”


    “我在。”崔芯愛遲鈍的點點頭才意識到對方看不到。陽光小店沒開門,她又站在門口徘徊,這讓周圍熟悉的鄰裏都給她投去了擔憂或者疑惑的目光,崔芯愛拭去眼底的濕意朝他們笑了笑示意自己沒事,趕緊換了個點站著--街外新開的便利店就最好不過了,坐到裝飾用的大盆栽後,既清靜,又能看清街對麵情況。


    “聽著,我們都不知道他是出門的具體時間,更不知道他是到了沒到,我和媽媽在外麵車站找找,你就不要動,萬一他找來了卻不見人怎麽辦?”


    “哥哥……”


    “囉嗦!現在的小孩真是太叫人擔心了,小小年紀居然就學會離家出走了!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坐錯車,到了找不找得到路,現在外麵治安不好……對了,你給過他地址沒有?不會到了根本不知道往哪裏走吧?”


    “寄給他的信上有寫。”


    “有就好!行了,你這邊安心等著,我們這邊先找著,要是見到人通知聲!”


    “你也是。”


    電話方掛又響起,是殷雅俐瑛。“雅俐瑛。”


    “芯愛,芯愛……求你,快找到他!”


    崔芯愛聽出電話那頭殷雅俐瑛壓製不住的哽咽,沙啞的嗓音估計是早已哭了很多回了。想了好幾句安慰的話卻沒法說出口,她還斟酌之時聽到了火車篤篤篤的聲音,便問道:“你現在在車站?是要過來?”


    “我哪裏坐得穩?要是真的有巫婆存在就好了,她想要腿,我也願意和她交換……芯愛,你知道嗎?此時此刻的我,好恨你。”殷雅俐瑛動也不動的昂著頭看牆上的掛鍾,眼睛發紅也不眨一下,而手裏的票早已捏得發皺。


    恨?崔芯愛愣了下,隨即道歉道:“對不起。”她能理解殷雅俐瑛的心情,不僅是和韓真瑛相處了這麽多年的情分,還有就是她也一直把韓真瑛當做自己的弟弟疼愛著,但比起她來說,作為韓真瑛真正的姐姐,殷雅俐瑛的情感卻更為深刻。


    韓真瑛是她捧在手心裏的珍寶。


    “要不是有你的存在,真瑛怎麽會離家出走?或者你多陪陪真瑛,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走?混蛋,你知道不知道有外麵有多危險?天啊,你要是不在就好了,你不在事情根本就不會發生!”


    麵對殷雅俐瑛的質問和憤怒,崔芯愛唯有沉默。


    歇斯底裏的詛咒著,不斷的指責不斷的怒斥,崔芯愛聽著,等到對方停歇下來才輕聲說道:“我們會找到他的,一定會的。”


    那頭的殷雅俐瑛一聽腳便一軟,抽泣著。“其實我更恨我自己。”


    “我想考到漢城去,漢城有你,有敏兒,有順任媽媽,有更好的醫院。我在努力的學習,卻沒有發現自己為此忽略了他多久,連保姆偷懶也不知道!最可悲的是就算是偷懶,她也比我更了解韓真瑛的習性和愛好……知道嗎,我昨天質問她的時候,她告訴我,他經常盯著我們和他一起做的玩具發呆……芯愛,真瑛他,真的很寂寞。”


    崔芯愛啞口,其實這不僅是殷雅俐瑛的錯,而是他們都錯了。韓真瑛的確是有自閉症,也的確不善言辭,但他的心和普通人一樣,會悲傷、會難過、會想念、會寂寞。她們記得把東西寄給他,記得逢年過節買禮物,但是她們都沒有意識到,其實他要的不是這些,而是她們能和他說說話。“是我們的錯。”


    “市民們注意了,市民們注意了,有兩名劫匪越獄出逃,如今已進入漢城區域,請各位市民注意,在抓住犯人前請市民們不要到偏僻的地帶走動以免出事故。我們會以最快的速度將犯人抓捕歸案,請大家最近也要特別的注意自己和鄰居家裏的門窗,記得都要關好鎖緊!市民們注意來了,市民們注意了……”


    在她們說話的當口,電視新聞的畫麵忽然轉換,播音員發出的緊急通報在崔芯愛炸起,劫匪兩個字令崔芯愛身子一抖,她想起了一件很重要卻被她遺忘的信息--人魚小姐裏殷雅俐瑛的弟弟就是小時候被綁架後死的!


    《人魚小姐》開場殷雅俐瑛就已經是個編劇,對於過去的事情也並沒有具體講述,加上時間過去太久,崔芯愛基本上都快忘記這件事了,而這則新聞出來她才有些印象。


    “不會這麽倒黴吧?”崔芯愛正想著,就有三個一身休閑的男子走進便利店內,其中一個娃娃臉的男子張望了下,就招呼著同伴一同走向崔芯愛的方向,最後在飲料機前停下。


    播音員不斷地重複方才的話,娃娃臉男子嘀咕著:“電視台又開始騙人,花繩子團夥明明昨天就來了。”


    正拿著錢包數著韓幣的瘦臉男子馬上接口道:“抱怨什麽,隻是隱瞞了一點事而已!不這樣說的話我們這個月的獎金都沒有了!難道你還想自己女朋友和你抱怨為什麽你帶她去的是三星級酒店而不是星際酒店?”


    “混蛋,都說了不許再說這件事了!”


    “赫俊,你評論說,我說得不對嗎?這小子要是這個月還不能讓他女朋友滿意的話,估計這次的交往又要吹掉了!”


    “還說!”


    赫俊?崔芯愛被這個名字吸引,同時也注意到打鬧的年輕人中那名一直沒有說話的男子。她記得《新娘十八歲》的男主角就是叫權赫俊,是個檢察官,而那個年輕人看起來不過二十六七歲的模樣,沒有穿著檢察官的製服所以她也沒有辦法做出確認。名字叫赫俊的男子正低頭研究果汁,卻被兩個朋友拉著,非要他說出個所以然來。


    “好了,不要開玩笑了,現在都有三名少年遇難了。”他腰間的b機響起,他看了眼,馬上肅起臉,“現在是第四起了!”


    “什麽?”


    “除了橫城開往漢城的大巴上被他們帶走的小孩,開浦洞被綁走的兩個學生外,現在又多了一名失蹤學生。”


    “等下,說清楚啊赫俊!”


    “上頭消息,再次在開浦洞路上的攝像頭裏找到那兩個混蛋的身影!”


    “混蛋?天啊,權赫俊是在罵人?”


    “好了快走了!”


    “啊等我,混蛋……那兩個的確是混蛋,連個休假都不讓我休息……”


    橫城開往漢城的大巴上被他們帶走的小孩,權赫俊--崔芯愛驚起,趕緊追出去,但那幾個男子早已消失在人群裏。著急的在原地轉了兩圈,崔芯愛開始給崔鍾哲打電話,然而電話占線。


    人在焦慮著急的時候總是容易衝動,崔芯愛現在便是如此,等了好一會都無法聯係到崔鍾哲後她就跑到街上攔了輛車--還好,她還記得拿走自己的錢包和小背包。


    “司機,開浦洞!”


    華燈初上的江南區是韓國一道美麗的風景線,但此時的崔芯愛卻沒有心情去欣賞,看著車窗外不斷後退的街燈、花園,她想到的是這路怎麽不是直著去的,怎麽還沒有到?


    “小姐,到了。”


    司機的提醒讓崔芯愛馬上彈跳起來,撞到頭扭痛了頸脖處的傷口也顧不得,扔下錢就跑了過去。開浦洞是富人區,到處都是別墅,現在正是風聲緊的時候,劫匪自然不敢明目張膽的露麵,也就是說,除非他們能闖進別人家把房子都持了,否則今晚就隻能住小黑店或者野外!


    而說到野外,開浦洞裏,去掉時時有警衛經過的公園,野外就隻有兩片樹林。


    奔跑在一條條白天浪漫晚上卻恐怖陰森的綠蔭小道上,並越走越偏僻,崔芯愛覺得自己快成傻子了--在沒有任何線索和地圖的基礎上在這裏胡亂找人。可是她該怎麽告訴別人,她就是知道韓真瑛會被劫匪劫持,知道韓真瑛沒有被及時搶救而自閉症爆發死亡--別人隻會以為她瘋了。


    這樣胡亂的尋找,能成功找到人的機率是百分之零,但就算隻有零她也要找找看,因為她根本坐到安靜的等到,必須去做點什麽。


    “現在的小孩真嫩啊!”


    “野豬!這次你不許再搗亂了!”


    “我隻是摸了一下而已!”


    “不行!”


    “艸,這樣很憋啊!”


    “明天就可以拿贖金了,給我忍著!”


    前方隱隱傳來的漫罵聲讓崔芯愛一驚,身子比腦子更快的反應過來,摔進旁的樹叢裏。


    “那個小孩又不是肥羊,玩一玩有什麽關係”


    “哼,上次也是說玩一下,結果完到地上最後還玩到牢裏去了!這次,聽好了,這次在錢沒拿到之前你都不許動他們!”


    聲音從遠處到頭頂上,崔芯愛不敢亂動,但聽到有可能和韓真瑛有關又有些著急,正當這時,放在衣袋裏的手機居然震動了起來--崔芯愛腦子一清,冒出一身冷汗。她之前設置有鈴聲,不過那一摔似乎是把手機的鈴聲給摔壞了?現在,崔芯愛很慶幸她剛才沒有拿穩,否則現在不穩的就是她自己的腦袋了!


    “還要等明天……”


    “閉嘴!”


    說話聲遠去,崔芯愛也不敢馬上起身,就躲在樹叢裏,小心的撥開樹葉,瞪大了眼睛從縫隙裏看著那兩雙大號的登山靴,記下大致方向。


    等到它們走遠,崔芯愛才喘著氣慢慢地從地上爬起,她猶疑著要不要發條短信給崔鍾哲說明一下情況,崔鍾哲就自己打電話打了過來。


    遲疑中電話已經自動掛掉,而崔鍾哲馬上又發來了短信。


    “你在哪裏?”


    “我和媽媽都沒有看到真瑛,他有沒有到家裏?”


    “趕緊回話!”


    崔芯愛一條條看下去,拇指按在鍵上許久,視線慢慢的定在遠處的馬蹄蓮上,眼底終於閃過了一抹堅定。


    作者有話要說:改了一天……=。=,之前說不對的同子看下可以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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