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沉默之後,俞喬就又忙活了起來。[]她很懂說話,換藥的手法,這些日子,因為照顧謝昀,也越來越熟練,幾個來回,醫帳內的幾個將士,就對她知無不言了。


    每個人知道的都不算多,但拚湊在一起,卻可以推出了不得的消息來。


    不著痕跡之處,俞喬已經把她要知道的事情,全部都了解得七七八八了。


    凜冬將至,卻還有一夥兒“貴人”想要狩獵,他們要獵的不是或冬眠,或遷徙而罕跡的野獸猛禽,而是人!荊王親軍精挑細選出來的人!趙國人!


    既然他們敢冒天下的大不韙,做出這樣滅絕人性的事情來,那麽她就讓這個“不韙”直接捅破天去!


    她想要做什麽?沒什麽她不敢做的!


    “過來……”燈油已經燒盡,醫帳內此起彼伏的鼾聲不斷,謝昀卻在俞喬再次回到帳內時,睜開了眼睛,對她這麽說道。


    謝昀挪了挪身體,給她讓出空間,俞喬停頓片刻就也乖乖爬上床,躺到他的身側。


    “睡吧,”手一伸,謝昀修長的五指蓋在了她的眼睫上。


    俞喬再次愣了愣,卻一翻身,主動依偎到謝昀懷裏,她的手很冷,謝昀的懷裏依舊很暖。


    原以為會睡不著的俞喬,在溫暖的誘惑下,很快就沉入夢鄉。


    而謝昀則一直側身一動不動,睜開的眼底卻是一片思量。


    俞喬和謝昀頂替王路和王二牛混入駐紮地的事,並沒有……或者說,並沒來得及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十幾隊快馬就已經從各個方向呼嘯而來。


    金甲鐵衣,玉冠錦袍,每一隊百人騎兵都護著兩三位這樣的“貴人”。


    寒風吹,戰鼓擂!破曉之際,喧囂的擂鼓直上雲霄。


    營帳之外的激昂興奮和囚著流民大帳內的死寂絕望,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阿伯,我餓……”縮在一個老男人懷裏的小孩兒,並不能完全體會這些日子的殺戮血腥,但數百人擠挨著的大帳,那一張張絕望而麻木的臉,卻還是讓他覺得畏懼,覺得不適。


    老男人沒有回話,他隻是伸手摸了摸小孩兒的後背,無聲的安撫著,小孩兒癟嘴兒難過,卻也不敢哭泣。


    就在這時,大帳的掛布突然被掀開,驟然擁入的寒風,猛地讓人激起一片雞皮疙瘩。(.棉、花‘糖’小‘說’)


    一連走進了十來人,除了中間那個麵相精致的男人,其他人皆是虎背熊腰,極具威懾。


    他們犀利的眸光迅速在人群中搜索著,大帳內的大人小孩兒,全部都低下頭瑟縮起來。


    “昔公子,這裏髒亂,不好怠慢公子和各位壯士,還請隨小人到收拾好的大帳裏休息,我們王爺再不久就到了,”李悅躬身,眉開眼笑,極盡恭維。


    “聽說,你們王爺在找一個……叫俞喬的人,可找到了?”麵對李悅的恭維,楊昔依舊麵無表情,可淡淡似無威力的話,卻讓李悅突然起了滿頭冷汗。


    “……沒,”他下意識就將事實說了出來,深吸一口氣,臉上的笑容僵硬像在哭,“沒想到這等小事都讓昔公子知曉了,那俞喬不過是荊王府的一家奴,偷了王爺最喜愛的玉飾……”


    “哦,原來如此,”楊昔打斷李悅的話,哼笑一下,一甩袖走出惡臭衝天的大帳。


    “不知……不知公子問起此事是為何?”李悅壯了壯膽,才將疑問說出來。


    “哦……說起來也是巧了,我也有一家奴,名喚俞喬,偷了本公子最愛的玉飾,就不知道本公子要找的俞喬,和你們王爺要找的是不是一人了。”


    “嗬嗬嗬……”李悅幹笑著,臉上身上流的汗就更多了。


    流民大帳邊,一個不起眼的地方,站著一個同樣不起眼的小兵,那是俞喬,她將李悅和楊昔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事情的詭異程度,越來越超乎她的預計。


    “走,跟我去搬吃的,”一人一巴掌拍在俞喬的肩膀上。


    “是,”俞喬跟上。


    一早上的時間,所有的“貴人”都來了,包括北魏國楊公府昔公子在內,來人盡是這一次隨軍出征的各國公子們,每一個人都身份貴重,讓人莫名生畏。


    楊昔此次在軍中任職不過是一泯然眾人的千夫長,但他身後可是楊公府。


    楊氏在北魏乃大族,積澱深厚,這一代當家人又深得魏皇器重,楊昔擺出身份,不止在北魏境內,就是到了其他四國,也無人敢看不起他。


    可是這麽一個身份卓然,才華橫溢的青年俊傑,居然能知道她俞喬,這已經不是不可思議能形容的了。這讓俞喬也不免多想想,自己是有多特別?


    她年十二,先後失去了最重要的三位親人,一個多月前又脫離了氏族的庇護,孑然一身,除了那黑布和木棍算寶貝,可真沒什麽好讓人惦記的。


    因為黑布和木棍?這兩樣東西若不是謝昀點出它們的不凡,就這樣丟到路邊,都不見得有人撿。那還有什麽?還能是什麽?


    同樣覺得莫名其妙的還有荊六王謝時,他前腳剛剛抵達這個臨時駐紮地,李悅的上級,他叔李毅,就進帳給謝時稟報了這事兒。


    “又是俞喬……他到底是有什麽特別的,怎麽姑姑要他,那楊昔也要他。”


    “這……”李毅也替謝時覺得為難,無論嘉榮長公主,還是楊昔,都不是好得罪的。


    “哼,”謝時腆著略有些圓滾的肚子,踱步起來,“這不是還沒抓到嗎?”


    本來他是覺得無所謂的,不過是侄兒幫姑姑辦件事兒,但楊昔也摻和進來,就讓他也對著俞喬有了興趣,“能抓活,就抓活的吧,我倒要看看這俞喬有什麽特別的。”


    “就按照那鄭大說的辦!”說著,謝時摸了摸下巴,橫肉擠著眼睛笑了起來。


    在另外一個營帳中,楊昔的心腹也有同樣的疑惑。


    “不是我對那俞喬感興趣,而是……”他比劃了一個手勢,那心腹立刻就明白了,隨即臉上就帶上了莫名的敬畏之色。


    “這……是如何想的?”


    “帶不回就讓殺了,讓底下的人動作都利落點,”楊昔的臉上突然起了一絲微笑,幸災樂禍的微笑,那俞喬能讓他都忌憚的人惦記上,也算是他倒黴了。


    “是,”那心腹得了話,就走了出去。


    **


    遠在楚京的嘉榮長公主府前院,晏竹居書房內,一個男子背手站在窗前,初晨的陽光落滿了他的前身。


    烏黑的秀發,梳得整整齊齊,隻一身淺藍錦衫,就有一種難以言述的清華之感。


    五官俊秀綺麗,那等姿容顏色,除了傳聞已經“遇害”的“癡傻”八皇子,滿楚京裏再也找不出能和他並稱之人了。


    他背手站著,卻似乎將自己和身前身後的一切都隔離開來,孑然獨立,如落入凡間的謫仙。


    走進晏竹居,原本還冷漠華貴的嘉榮長公主,瞬間就柔和了眉眼,紅暈爬上兩腮,依稀還有一絲絲的無措,“夫君,你找我?”


    聽到嘉榮長公主的話,男子轉過身來,一直都閉著的眼睛,微微睜開,眸光瀲灩,依舊那麽讓人驚豔和心動,嘉榮長公主神情不覺又小意了幾分。


    “公主讓鄭大去了北境?”


    雖是問話,可是語氣裏已經卻有了確定。


    “是,”嘉榮長公主點頭,她的事情鮮少瞞著他,但這件事除外。畢竟突然而起對一個人的殺機,卻隻是因為她女兒的一個噩夢,說出去對她對齊凰兒的名聲總有些妨礙。


    “做什麽?”他又問。


    他依舊站在窗邊,完全沒有要走進的意思。


    “殺人,那……俞喬魘了我們的凰兒……”


    “嗬,”原本淡淡如水的男子,在一聲冷笑之後,突然變得冰冷淩厲起來,“公主,可還記得答應過恪成的話?”


    “驅逐俞氏,但也從此不沾染俞氏任何事情,”一直都讓嘉榮長公主覺得萬分好聽的聲音,終於在這一刻,給了她無法想象的巨大壓力,這種壓迫甚至超過了她感受過的深居皇位多年的楚皇。


    “夫君……”嘉榮長公主還想解釋些什麽,但又不知道能解釋什麽,她確實親口答應了齊恪成這話,如今也確實親自下令要去殺一個俞氏之人,她……違背了當初對齊恪成的承諾。


    “那是我們……女兒,”她是為了他們的女兒,齊凰兒的啊,她以為即便日後被他知道,他也能體諒,卻沒料到,他會這麽生氣……是的,他生氣了。


    這麽多年,他似乎是第一次對她這麽生氣,卻還是為了一個……俞氏之人。


    “公主,回去吧,”話落,齊恪成背過身去,袖中雙拳緊握,但背過去之後的他,看起來卻又已經風輕雲淡,再正常不過了。


    嘉榮長公主欲言又止,但最後還是轉身出了晏竹居。


    “魯田!”


    “去北境救人,不計一切代價!”


    “救出後,送離楚國。”


    書房內未出現人影,但兩個時辰後,就有一騎快馬,悄然離了楚京,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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