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王爺!”胤祥剛從乾清宮出來,就聽有人在叫自己。胤祥回頭一看,就見著個小太監笑嘻嘻的過來,給胤祥利索的打個千:“王爺請留步,太後叫王爺過去一趟呢。”胤祥楞了一,太後叫他做什麽?可是既然是太後發話了,自己也該過去。於是胤祥想也沒想,就跟著那個小太監走了。
小太監沒往著慈寧宮去,反而是領著胤祥向著壽康宮後麵的卷勤齋去了。這是太上皇修養的地方。怎麽來這裏了?看出來胤祥的疑問,小太監笑著說:“王爺隻管安心。太後叫王爺是好事。”
胤祥聽著小太監的話一笑:“你個猢猻,皇額娘叫我們自然是好事。至少昨天太後和太上皇還在園子裏呢。怎麽今天就回來了?”這些年康熙真是放下一切頤養天年,不是在園子裏麵靜養,就是帶著太後和一幹太妃們到避暑山莊去,以至於微服出行,暢遊天下。怎麽這會皇阿瑪忽然回來了?方才見皇上的時候,皇上一個字都沒露出來啊。
莫非是有什麽變化?胤祥在心裏飛快的轉著念頭,新皇登基,因為西北的戰功,胤祥沒想到自己一下子從一個被皇阿瑪嫌棄圈禁起來的皇子,成了顯赫的親王。如今十三管著兵部,這些年雖然時有戰事,可是每次都是大獲全勝,自己在朝廷中的聲望日漸高漲。
皇阿瑪忽然回宮,還要見自己是什麽事情?胤祥疑惑著已經到了全勤齋的門前了。沒等著通報,就有人出來,一看正是徽之身邊的管事姑姑:“十三爺來了,太上皇和太後都等著王爺呢!”
一踏進裏麵,迎麵而來是滿牆的紫藤花,這是西洋畫師在牆上畫出來的,栩栩如生一進屋就好像是置身在花園裏麵一樣。徽之的聲音從裏麵傳出來:“是十三來了嗎?進來吧!”十三忙著答應一聲,他一進去床下大炕上徽之和康熙正看著他呢。兩個蒙古裝束的女子坐在炕下的椅子上,見著十三進來都站起來。
“你們怎麽來了?”一看是自己兩個遠嫁蒙古的妹妹,十三有些吃驚。康熙掃一眼一臉驚愕的兒子,不耐煩的哼一聲:“朕看你是昏了頭,她們自然是為了你額娘冥誕來的。連著自己額娘的冥誕都忘了,你還真是忠公體國啊。也沒見你把差事做的多好!”
胤祥才想起來下個月就是自己額娘的六十冥誕。自己這些天忙著旗務整頓的事情,整天的頭昏腦漲竟然把這個給忘記了。胤祥臉上一熱,剛要請罪,徽之忙著說:“好了,你知道十三整天忙得焦頭爛額的還慪他幹什麽!”徽之跳出來打斷了康熙的抱怨。自從被康熙圈禁過一回,十三對著皇阿瑪總是心有餘悸,再也沒了往日的親近。
康熙雖然心裏有些不舒服,可是他怎麽能拉下來麵子,軟的下身段和兒子道歉呢。於是康熙和十三父子兩個的心裏都有點芥蒂。康熙見到十三從來沒好臉色,十三對著康熙倒是畢恭畢敬,每次幹活辦事都要盡心盡力的辦好生怕被康熙挑出來毛病出來。
八公主看著哥哥:“十三哥,皇阿瑪已經叫了禮部追封額娘尊號,如今額娘是貴妃了。”章佳氏死的時候,也不過是個嬪,那個時候她早就沒了皇帝的恩寵,還是徽之在康熙跟前求了,到底章佳氏為康熙生了三個兒女,康熙才給個妃位,章佳氏的葬禮是按著妃的標準辦的,胤祥八公主和十公主的體麵也有了。
但是後來胤祥出事,康熙幾次冊封後宮章佳氏都被有意無意的忘記了。十三自己已經是做到了和碩親王,兩個妹子也成了長公主。可是章佳氏還個敏妃。其實十三的心裏早有了給自己的額娘加封尊號的心思,胤禩那邊自然好說,可是皇阿瑪哪裏,十三沒底。
沒想到自覺的願望真的實現了,十三愣了一下趕緊跪在地上給康熙磕頭。康熙看著跪在地上的兒子,抬手道:“起來吧,坐下來好好說話我們父子。大概是快二十年沒在一起說話了,今天當著你皇額娘和兩個妹妹的麵,有什麽心裏話都說出來。”
十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曾經以為這輩子皇阿瑪都不會再和他說話了。徽之站起來對著康熙說:“你們父子說話吧,我和女兒們到外麵去走走。”
屋子裏安靜下來,胤祥忽然有些手足無措,他盯著眼前的地毯,專心致誌的研究著上麵精致的花紋。康熙先打破了沉默:“你可知道,給你額娘加尊號是誰的意思?是你皇額娘和你八哥和朕求了。當年的事情,朕有些話問你,你給朕仔細回答。”
胤祥一激靈,他抬起頭驚愕的看著康熙。這些年,他一直把那件事深藏在心裏,就算是康熙當年把他圈禁起來,甚至要殺掉自己,胤祥也是咬緊牙關不肯吐露出一個字來。一直到了那天他曾經以為的信任一下子崩塌了。時隔多年,康熙忽然舊事重提,胤祥的心裏一緊,下意識的低下頭。
“你當初也算是構陷了你的二哥,你二哥那個時候還是太子,國家儲君,你怎麽敢做出來這樣的事情。當年在南書房你的書讀到了哪裏去了?”康熙對著十三心裏還是不有解不開的怨恨。胤礽早就被廢掉,如今被圈禁起來成了瘋子。在康熙內心深處對著胤礽,這個自己疼愛了幾十年,寄托了厚望的孩子就這麽廢掉了,康熙還是痛心的。康熙下意識的把責任推到了十三身上,十三雖然在戰場上拚命,立了大功,可是康熙還是有意無意的壓製,忽視這個兒子。要是換成別的皇子,立了十三那樣生準噶爾策妄阿拉布坦,平定了戰亂的功勳,康熙肯定是直接給個親王。可是十三回來依舊是個沒爵位的皇子,直到群臣上書,胤禩和徽之勸了半天,康熙才捏著鼻子給了貝勒的爵位。
十三的現在的親王爵位還是胤禩繼位,大赦天下,加恩給兄弟們,論功行賞給十三的。但是別的親王都是雙親王俸祿,隻有胤祥沒有。就連著八公主和十公主也被胤祥這個哥哥牽連,她們每次上折子請求回京城給康熙和徽之請安,上折子請求十次,也隻有五六次獲得準許。十三心裏明白,怕是皇阿瑪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了。
本來以為生活就這樣了,十三覺得自己和別人不一樣,他就像是帶著原罪,再也沒了生活在陽光下的權力。可是今天一切都來的太突然了!胤祥沉默了下,跪在了康熙麵前:“皇阿瑪,你不知道兒子這些年都是怎麽過來的。人家說沒娘的孩子苦,我最能體會沒娘的孩子苦在什麽地方。”
……………………
“十三阿哥,你幹什麽去?”十三小小的身體使勁的要掀開沉重的簾子,外麵不斷地傳來一陣陣孩子歡快的笑聲和女子溫暖疼愛生意。十三扭過頭對著奶娘說:“你聽聽,是十四弟在外麵,我找他玩去!”外麵正下雪呢,德妃娘娘帶著十四在院子裏堆雪人。十三早就坐不住了,他很想立刻出去和十四弟一起玩。
奶娘忙著拉住了十三,壓低聲音說:“十三阿哥,你可不能去。外麵冷,仔細著凍著了又要吃藥了。”看著孩子渴望的眼神,奶娘心裏酸酸的,沒了娘的孩子可憐,十三阿哥更可憐。在外人看起來德妃撫養著章佳氏留下來的三個孩子,已經是盡心盡力了,實際情況怎麽樣,也隻有當事人自己知道。
外人看起來德妃對章佳氏的三個孩子很不錯,他們身上都是新衣裳,身邊奶娘保姆圍著一群,三個孩子都長得胖嘟嘟。德妃在宮裏素來有賢良寬厚的名聲,因此上至皇帝太後,下到宮裏的奴才都相信德妃會對著十三,八公主和十公主視若己出。但是這裏是宮裏,可不是什麽小家小戶,一家子就那麽點資源,做後媽要從繼子女的嘴裏挖吃食,克扣他們身上的衣裳。
十三他們是皇子和公主啊,誰敢克扣了皇子和公主?那些奶娘和嬤嬤難道是吃閑飯的,不知道以後伺候好了小主子,也能跟著出去在王府上服侍。做個體麵地管事嬤嬤,還能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拉著全家一起跟著沾光。
宮裏的孩子缺的不是錦衣玉食,人心都肉長的,胤祥失去了母親,他渴望和十四一樣得到德妃的疼愛。
但是德妃眼光隻有看著十四的時候才會變得溫柔起來,她也隻有對著十四才有耐心說話,整個人才會從裏到外散發著溫柔的光彩。但是這些十三是沒辦法享受到的,他隻能看著十四享受著母愛,享受著在母親懷裏撒嬌的幸福。
但是十三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哪裏做的不好,他身上穿著的暖暖的,出去不會感冒。“嬤嬤,我不會胡鬧,隻看十四弟一眼不成嗎?”十三可憐兮兮的央求著奶娘。奶娘無奈的歎息一聲,她不忍心拒絕十三期望的眼神。自己不過是服侍十三阿哥的奴才,不能代替母親這個位子。
十三興衝衝的跑出來,叫著:“給德母妃請安。十四弟,我和你一起玩!”奶娘預料的沒錯,德妃的眼神一瞬間變了,剛才的溫柔和疼愛瞬間消失,她淡淡的看著十三,仿佛十三不是個孩子,而是個成年人。德妃語氣依舊溫柔,可是卻沒了溫度:“是誰叫十三個出來了,大冷的天氣凍著了怎麽辦?”奶娘忙著上來扣頭請罪:“娘娘恕罪,是小阿哥想出來找十四阿哥玩。小孩子總是——”
“小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要是凍著了可怎麽好?”德妃拿著冠冕堂皇的理由訓斥了奶娘一頓,可憐的十三手足無措的看著自己的奶娘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可是最後還是被德妃趕出去了。
奶娘臨走的時候,抱著十三阿哥眼睛裏都是淚水,她壓低聲音囑咐著自己養大的孩子:“十三爺,奴婢要走了。你今後不要淘氣,千萬不能和德妃娘娘頂著幹。你和十四阿哥不一樣。”
十三似懂非懂的看著奶娘,他似乎明白了什麽,德妃娘娘不是他的親娘。世界上那個真心實意,付出全部愛著他的人不在了。
可是漸漸地十三發現,隻要自己聽德妃的話,德妃還是會很疼愛自己的。於是十三記住了,隻要自己聽德母妃的話,她還是愛自己的。為了那點溫暖,十三慢慢地養成了一個習慣,隻要德妃的話,十三都無條件的相信,無條件的執行。
外人看起來十三和十四一樣,他們年紀相似,都是被德妃嬌生慣養長大的。就在宮裏的人都稱頌著德妃能把十三視如己出的時候,他們卻發現十三和四阿哥走的越來越近。大概他和四哥是同病相憐,都是渴望得到一點溫暖關心的可憐孩子。但是德妃對四阿哥和十三好像特別的苛刻,隨著他們越長越大,德妃對他們也是越發的嚴厲和冷淡起來。
十三發現自己就像是個卑微的乞丐,時刻關注著德妃一點細微的變化。隻要是德妃說的話,要他辦的事情,十三幾乎是沒有任何的猶豫。他已經養成了習慣,心裏一個聲音對他說,隻要德母妃能高興,無論做什麽都行。
德妃如何搶在康熙指婚之前給他指個側福晉,十三明知道這個瓜爾佳氏和自己不是一條心,可是他還是接受了。甚至有意無意的抬舉著側福晉,無視她在自己的府上風頭蓋過了福晉。對她的話言聽計從。因為十三知道,瓜爾佳氏就是德妃在自己身邊的眼睛和耳朵,是她的代言人。
直到有一天,德妃的話叫十三驚駭不已。德妃叫十三陷害太子!十三驚愕的看著德妃,連話都不會說了。他結巴著,瞪著眼睛,連帶翻了茶杯身上濕了一片都不知道!“德母妃,這——太子可是國家儲君,皇阿瑪豈能不查?而且太子也不是渾渾噩噩的昏庸之輩。我的話他未必肯全信。”十三手心全是冷汗,**的。
德妃眼裏還帶著淚光,她無奈的歎息一聲:“額娘知道你是個忠孝仁義的孩子,可是眼前的情景,你八哥那邊已經是磨刀霍霍了。自從上次你八哥被皇上嫌棄,他們已經是孤注一擲。我知道你從小和你四哥要好,你可要知道,你四哥是什麽性子。胤禛一向是個一板一眼,寧折不彎的剛硬性子。為了追討欠賬的事情你四哥得罪了多少人。我自己生的兒子什麽心性,我知道。你覺得若是有朝一日你八哥登上那個位子會怎麽對你四哥?”
德妃的話叫十三心裏一動,討賬的事情十三一直跟在四阿哥身邊,他深知四哥和他得罪了不少的人。八哥叫人看不透,在四哥最難的時候,八哥主動跳出來幫著四哥分擔。十三實在是鬧不清八哥到底是好心,還是挖坑給他們跳?
若是說好心,確實給他們緩解了燃眉之急,那些欠款官員的怒火被八哥盡力平息下來。把他們從討債的泥潭裏麵解脫出來。但是在皇阿瑪的心裏四哥落下個辦事毛躁,不分輕重的評語。而且八哥行事風格和四哥大相徑庭,那些官員們一起稱頌著八哥的寬厚賢德,還成了八賢王!
可是他和四哥聲望盡失,還差點成了過街老鼠!
十三心裏有了動搖,他心裏一個堅定地聲音說:“為了叫德母妃放心,也是為了四哥和你自己!不管是什麽刀山火海你都要跳下去!”
十三對著德妃鄭重的點點頭,他握緊了拳頭:“母妃放心,我一定拚命完成這件事。我回去和四哥商議一下。”
“等等,這個事情你不能對你四哥透露一個字。他那樣疼你,怎麽舍得你去冒險呢。額娘為你籌劃了很久了,你叫人去和你九哥的門人聯係,你九哥如今可是手伸得長,京城裏麵能弄來那些火槍的也就是你九哥了。”德妃眼裏徹底沒了往日的敦厚溫柔,她細細的眉毛豎起來,眼裏閃著堅定果決的的光彩。
一石二鳥,從九哥哪裏弄來火槍栽贓太子預謀逼宮!十三從德妃的永和宮出來,一陣風吹來,他激靈一下,才發現自己竟然把嘴裏咬破了,滿嘴都是血腥之氣。
……………………
康熙頹唐的坐在那裏,他其實已經知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隻是聽著十三親口說出來,康熙還是心裏忍不住難受起來。
“起來吧,你知道錯了就好。你皇額娘和朕說你不那樣心地陰險的孩子。可是你怎麽能那麽沒腦子?”康熙不敢相信,他的兒子竟然對著德妃言聽計從。
十三沉默了一會,苦笑著說:“大概是從小養成的習慣吧,隻要德母妃稍微皺一下眉頭,我的心就會害怕起來。皇阿瑪當年為什麽你不把我放在皇額娘身邊撫養啊。我最羨慕的是十哥。同樣都是沒娘的孩子,我們卻過著天差地別的日子。有個人保護,依靠的孩子和小心翼翼的討生活的人怎麽會一樣呢。”
康熙聽著十三的話沉默了。半晌他拍了拍十三的肩膀:“是皇阿瑪疏忽了你!你皇額娘勸我,父子之間沒有隔夜仇,今天仔細想來竟然是皇阿瑪糊塗了,隻看著德妃把你照顧的很好。卻不知道——”自己的兒子被德妃那個毒婦養成了她手裏的工具。上天有眼,德妃的計謀沒有得逞。
若是那個時候,自己相信了是胤禟和太子勾連,肯定不僅是廢黜太子那麽簡單,那個時候朝堂上又是一片腥風血雨了。
“皇阿瑪,都是兒子不懂事。我知道我能有今天多虧了皇額娘和八哥不計前嫌。我今後一定做個精忠報國的賢王!”十三跪在康熙膝前,抬起頭來,眼裏全是如釋重負的輕鬆和躊躇滿誌。
作者有話要說:可憐的十三,得不到愛的孩子反而會拚命地去討好,希望得到那份虛無縹緲的愛!
小太監沒往著慈寧宮去,反而是領著胤祥向著壽康宮後麵的卷勤齋去了。這是太上皇修養的地方。怎麽來這裏了?看出來胤祥的疑問,小太監笑著說:“王爺隻管安心。太後叫王爺是好事。”
胤祥聽著小太監的話一笑:“你個猢猻,皇額娘叫我們自然是好事。至少昨天太後和太上皇還在園子裏呢。怎麽今天就回來了?”這些年康熙真是放下一切頤養天年,不是在園子裏麵靜養,就是帶著太後和一幹太妃們到避暑山莊去,以至於微服出行,暢遊天下。怎麽這會皇阿瑪忽然回來了?方才見皇上的時候,皇上一個字都沒露出來啊。
莫非是有什麽變化?胤祥在心裏飛快的轉著念頭,新皇登基,因為西北的戰功,胤祥沒想到自己一下子從一個被皇阿瑪嫌棄圈禁起來的皇子,成了顯赫的親王。如今十三管著兵部,這些年雖然時有戰事,可是每次都是大獲全勝,自己在朝廷中的聲望日漸高漲。
皇阿瑪忽然回宮,還要見自己是什麽事情?胤祥疑惑著已經到了全勤齋的門前了。沒等著通報,就有人出來,一看正是徽之身邊的管事姑姑:“十三爺來了,太上皇和太後都等著王爺呢!”
一踏進裏麵,迎麵而來是滿牆的紫藤花,這是西洋畫師在牆上畫出來的,栩栩如生一進屋就好像是置身在花園裏麵一樣。徽之的聲音從裏麵傳出來:“是十三來了嗎?進來吧!”十三忙著答應一聲,他一進去床下大炕上徽之和康熙正看著他呢。兩個蒙古裝束的女子坐在炕下的椅子上,見著十三進來都站起來。
“你們怎麽來了?”一看是自己兩個遠嫁蒙古的妹妹,十三有些吃驚。康熙掃一眼一臉驚愕的兒子,不耐煩的哼一聲:“朕看你是昏了頭,她們自然是為了你額娘冥誕來的。連著自己額娘的冥誕都忘了,你還真是忠公體國啊。也沒見你把差事做的多好!”
胤祥才想起來下個月就是自己額娘的六十冥誕。自己這些天忙著旗務整頓的事情,整天的頭昏腦漲竟然把這個給忘記了。胤祥臉上一熱,剛要請罪,徽之忙著說:“好了,你知道十三整天忙得焦頭爛額的還慪他幹什麽!”徽之跳出來打斷了康熙的抱怨。自從被康熙圈禁過一回,十三對著皇阿瑪總是心有餘悸,再也沒了往日的親近。
康熙雖然心裏有些不舒服,可是他怎麽能拉下來麵子,軟的下身段和兒子道歉呢。於是康熙和十三父子兩個的心裏都有點芥蒂。康熙見到十三從來沒好臉色,十三對著康熙倒是畢恭畢敬,每次幹活辦事都要盡心盡力的辦好生怕被康熙挑出來毛病出來。
八公主看著哥哥:“十三哥,皇阿瑪已經叫了禮部追封額娘尊號,如今額娘是貴妃了。”章佳氏死的時候,也不過是個嬪,那個時候她早就沒了皇帝的恩寵,還是徽之在康熙跟前求了,到底章佳氏為康熙生了三個兒女,康熙才給個妃位,章佳氏的葬禮是按著妃的標準辦的,胤祥八公主和十公主的體麵也有了。
但是後來胤祥出事,康熙幾次冊封後宮章佳氏都被有意無意的忘記了。十三自己已經是做到了和碩親王,兩個妹子也成了長公主。可是章佳氏還個敏妃。其實十三的心裏早有了給自己的額娘加封尊號的心思,胤禩那邊自然好說,可是皇阿瑪哪裏,十三沒底。
沒想到自覺的願望真的實現了,十三愣了一下趕緊跪在地上給康熙磕頭。康熙看著跪在地上的兒子,抬手道:“起來吧,坐下來好好說話我們父子。大概是快二十年沒在一起說話了,今天當著你皇額娘和兩個妹妹的麵,有什麽心裏話都說出來。”
十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曾經以為這輩子皇阿瑪都不會再和他說話了。徽之站起來對著康熙說:“你們父子說話吧,我和女兒們到外麵去走走。”
屋子裏安靜下來,胤祥忽然有些手足無措,他盯著眼前的地毯,專心致誌的研究著上麵精致的花紋。康熙先打破了沉默:“你可知道,給你額娘加尊號是誰的意思?是你皇額娘和你八哥和朕求了。當年的事情,朕有些話問你,你給朕仔細回答。”
胤祥一激靈,他抬起頭驚愕的看著康熙。這些年,他一直把那件事深藏在心裏,就算是康熙當年把他圈禁起來,甚至要殺掉自己,胤祥也是咬緊牙關不肯吐露出一個字來。一直到了那天他曾經以為的信任一下子崩塌了。時隔多年,康熙忽然舊事重提,胤祥的心裏一緊,下意識的低下頭。
“你當初也算是構陷了你的二哥,你二哥那個時候還是太子,國家儲君,你怎麽敢做出來這樣的事情。當年在南書房你的書讀到了哪裏去了?”康熙對著十三心裏還是不有解不開的怨恨。胤礽早就被廢掉,如今被圈禁起來成了瘋子。在康熙內心深處對著胤礽,這個自己疼愛了幾十年,寄托了厚望的孩子就這麽廢掉了,康熙還是痛心的。康熙下意識的把責任推到了十三身上,十三雖然在戰場上拚命,立了大功,可是康熙還是有意無意的壓製,忽視這個兒子。要是換成別的皇子,立了十三那樣生準噶爾策妄阿拉布坦,平定了戰亂的功勳,康熙肯定是直接給個親王。可是十三回來依舊是個沒爵位的皇子,直到群臣上書,胤禩和徽之勸了半天,康熙才捏著鼻子給了貝勒的爵位。
十三的現在的親王爵位還是胤禩繼位,大赦天下,加恩給兄弟們,論功行賞給十三的。但是別的親王都是雙親王俸祿,隻有胤祥沒有。就連著八公主和十公主也被胤祥這個哥哥牽連,她們每次上折子請求回京城給康熙和徽之請安,上折子請求十次,也隻有五六次獲得準許。十三心裏明白,怕是皇阿瑪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了。
本來以為生活就這樣了,十三覺得自己和別人不一樣,他就像是帶著原罪,再也沒了生活在陽光下的權力。可是今天一切都來的太突然了!胤祥沉默了下,跪在了康熙麵前:“皇阿瑪,你不知道兒子這些年都是怎麽過來的。人家說沒娘的孩子苦,我最能體會沒娘的孩子苦在什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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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阿哥,你幹什麽去?”十三小小的身體使勁的要掀開沉重的簾子,外麵不斷地傳來一陣陣孩子歡快的笑聲和女子溫暖疼愛生意。十三扭過頭對著奶娘說:“你聽聽,是十四弟在外麵,我找他玩去!”外麵正下雪呢,德妃娘娘帶著十四在院子裏堆雪人。十三早就坐不住了,他很想立刻出去和十四弟一起玩。
奶娘忙著拉住了十三,壓低聲音說:“十三阿哥,你可不能去。外麵冷,仔細著凍著了又要吃藥了。”看著孩子渴望的眼神,奶娘心裏酸酸的,沒了娘的孩子可憐,十三阿哥更可憐。在外人看起來德妃撫養著章佳氏留下來的三個孩子,已經是盡心盡力了,實際情況怎麽樣,也隻有當事人自己知道。
外人看起來德妃對章佳氏的三個孩子很不錯,他們身上都是新衣裳,身邊奶娘保姆圍著一群,三個孩子都長得胖嘟嘟。德妃在宮裏素來有賢良寬厚的名聲,因此上至皇帝太後,下到宮裏的奴才都相信德妃會對著十三,八公主和十公主視若己出。但是這裏是宮裏,可不是什麽小家小戶,一家子就那麽點資源,做後媽要從繼子女的嘴裏挖吃食,克扣他們身上的衣裳。
十三他們是皇子和公主啊,誰敢克扣了皇子和公主?那些奶娘和嬤嬤難道是吃閑飯的,不知道以後伺候好了小主子,也能跟著出去在王府上服侍。做個體麵地管事嬤嬤,還能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拉著全家一起跟著沾光。
宮裏的孩子缺的不是錦衣玉食,人心都肉長的,胤祥失去了母親,他渴望和十四一樣得到德妃的疼愛。
但是德妃眼光隻有看著十四的時候才會變得溫柔起來,她也隻有對著十四才有耐心說話,整個人才會從裏到外散發著溫柔的光彩。但是這些十三是沒辦法享受到的,他隻能看著十四享受著母愛,享受著在母親懷裏撒嬌的幸福。
但是十三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哪裏做的不好,他身上穿著的暖暖的,出去不會感冒。“嬤嬤,我不會胡鬧,隻看十四弟一眼不成嗎?”十三可憐兮兮的央求著奶娘。奶娘無奈的歎息一聲,她不忍心拒絕十三期望的眼神。自己不過是服侍十三阿哥的奴才,不能代替母親這個位子。
十三興衝衝的跑出來,叫著:“給德母妃請安。十四弟,我和你一起玩!”奶娘預料的沒錯,德妃的眼神一瞬間變了,剛才的溫柔和疼愛瞬間消失,她淡淡的看著十三,仿佛十三不是個孩子,而是個成年人。德妃語氣依舊溫柔,可是卻沒了溫度:“是誰叫十三個出來了,大冷的天氣凍著了怎麽辦?”奶娘忙著上來扣頭請罪:“娘娘恕罪,是小阿哥想出來找十四阿哥玩。小孩子總是——”
“小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要是凍著了可怎麽好?”德妃拿著冠冕堂皇的理由訓斥了奶娘一頓,可憐的十三手足無措的看著自己的奶娘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可是最後還是被德妃趕出去了。
奶娘臨走的時候,抱著十三阿哥眼睛裏都是淚水,她壓低聲音囑咐著自己養大的孩子:“十三爺,奴婢要走了。你今後不要淘氣,千萬不能和德妃娘娘頂著幹。你和十四阿哥不一樣。”
十三似懂非懂的看著奶娘,他似乎明白了什麽,德妃娘娘不是他的親娘。世界上那個真心實意,付出全部愛著他的人不在了。
可是漸漸地十三發現,隻要自己聽德妃的話,德妃還是會很疼愛自己的。於是十三記住了,隻要自己聽德母妃的話,她還是愛自己的。為了那點溫暖,十三慢慢地養成了一個習慣,隻要德妃的話,十三都無條件的相信,無條件的執行。
外人看起來十三和十四一樣,他們年紀相似,都是被德妃嬌生慣養長大的。就在宮裏的人都稱頌著德妃能把十三視如己出的時候,他們卻發現十三和四阿哥走的越來越近。大概他和四哥是同病相憐,都是渴望得到一點溫暖關心的可憐孩子。但是德妃對四阿哥和十三好像特別的苛刻,隨著他們越長越大,德妃對他們也是越發的嚴厲和冷淡起來。
十三發現自己就像是個卑微的乞丐,時刻關注著德妃一點細微的變化。隻要是德妃說的話,要他辦的事情,十三幾乎是沒有任何的猶豫。他已經養成了習慣,心裏一個聲音對他說,隻要德母妃能高興,無論做什麽都行。
德妃如何搶在康熙指婚之前給他指個側福晉,十三明知道這個瓜爾佳氏和自己不是一條心,可是他還是接受了。甚至有意無意的抬舉著側福晉,無視她在自己的府上風頭蓋過了福晉。對她的話言聽計從。因為十三知道,瓜爾佳氏就是德妃在自己身邊的眼睛和耳朵,是她的代言人。
直到有一天,德妃的話叫十三驚駭不已。德妃叫十三陷害太子!十三驚愕的看著德妃,連話都不會說了。他結巴著,瞪著眼睛,連帶翻了茶杯身上濕了一片都不知道!“德母妃,這——太子可是國家儲君,皇阿瑪豈能不查?而且太子也不是渾渾噩噩的昏庸之輩。我的話他未必肯全信。”十三手心全是冷汗,**的。
德妃眼裏還帶著淚光,她無奈的歎息一聲:“額娘知道你是個忠孝仁義的孩子,可是眼前的情景,你八哥那邊已經是磨刀霍霍了。自從上次你八哥被皇上嫌棄,他們已經是孤注一擲。我知道你從小和你四哥要好,你可要知道,你四哥是什麽性子。胤禛一向是個一板一眼,寧折不彎的剛硬性子。為了追討欠賬的事情你四哥得罪了多少人。我自己生的兒子什麽心性,我知道。你覺得若是有朝一日你八哥登上那個位子會怎麽對你四哥?”
德妃的話叫十三心裏一動,討賬的事情十三一直跟在四阿哥身邊,他深知四哥和他得罪了不少的人。八哥叫人看不透,在四哥最難的時候,八哥主動跳出來幫著四哥分擔。十三實在是鬧不清八哥到底是好心,還是挖坑給他們跳?
若是說好心,確實給他們緩解了燃眉之急,那些欠款官員的怒火被八哥盡力平息下來。把他們從討債的泥潭裏麵解脫出來。但是在皇阿瑪的心裏四哥落下個辦事毛躁,不分輕重的評語。而且八哥行事風格和四哥大相徑庭,那些官員們一起稱頌著八哥的寬厚賢德,還成了八賢王!
可是他和四哥聲望盡失,還差點成了過街老鼠!
十三心裏有了動搖,他心裏一個堅定地聲音說:“為了叫德母妃放心,也是為了四哥和你自己!不管是什麽刀山火海你都要跳下去!”
十三對著德妃鄭重的點點頭,他握緊了拳頭:“母妃放心,我一定拚命完成這件事。我回去和四哥商議一下。”
“等等,這個事情你不能對你四哥透露一個字。他那樣疼你,怎麽舍得你去冒險呢。額娘為你籌劃了很久了,你叫人去和你九哥的門人聯係,你九哥如今可是手伸得長,京城裏麵能弄來那些火槍的也就是你九哥了。”德妃眼裏徹底沒了往日的敦厚溫柔,她細細的眉毛豎起來,眼裏閃著堅定果決的的光彩。
一石二鳥,從九哥哪裏弄來火槍栽贓太子預謀逼宮!十三從德妃的永和宮出來,一陣風吹來,他激靈一下,才發現自己竟然把嘴裏咬破了,滿嘴都是血腥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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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頹唐的坐在那裏,他其實已經知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隻是聽著十三親口說出來,康熙還是心裏忍不住難受起來。
“起來吧,你知道錯了就好。你皇額娘和朕說你不那樣心地陰險的孩子。可是你怎麽能那麽沒腦子?”康熙不敢相信,他的兒子竟然對著德妃言聽計從。
十三沉默了一會,苦笑著說:“大概是從小養成的習慣吧,隻要德母妃稍微皺一下眉頭,我的心就會害怕起來。皇阿瑪當年為什麽你不把我放在皇額娘身邊撫養啊。我最羨慕的是十哥。同樣都是沒娘的孩子,我們卻過著天差地別的日子。有個人保護,依靠的孩子和小心翼翼的討生活的人怎麽會一樣呢。”
康熙聽著十三的話沉默了。半晌他拍了拍十三的肩膀:“是皇阿瑪疏忽了你!你皇額娘勸我,父子之間沒有隔夜仇,今天仔細想來竟然是皇阿瑪糊塗了,隻看著德妃把你照顧的很好。卻不知道——”自己的兒子被德妃那個毒婦養成了她手裏的工具。上天有眼,德妃的計謀沒有得逞。
若是那個時候,自己相信了是胤禟和太子勾連,肯定不僅是廢黜太子那麽簡單,那個時候朝堂上又是一片腥風血雨了。
“皇阿瑪,都是兒子不懂事。我知道我能有今天多虧了皇額娘和八哥不計前嫌。我今後一定做個精忠報國的賢王!”十三跪在康熙膝前,抬起頭來,眼裏全是如釋重負的輕鬆和躊躇滿誌。
作者有話要說:可憐的十三,得不到愛的孩子反而會拚命地去討好,希望得到那份虛無縹緲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