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了晚飯,焦急的等著姐姐睡去,方寧就疾步走出家門。


    月色清冷,銀輝灑落,秋天的夜晚顯得有些孤寂,雖然隻是相當於前世的晚上八點鍾,但古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街坊四鄰卻大多都已經睡去。


    方寧急促的腳步向著石橋上走去,這是他平常最喜歡去的地方,看著橋下的流水,放飛自己的思緒,享受獨屬於自己的輕鬆自在,但他從未覺得這最多隻有百米長的路會這麽難走。


    他的心髒撲通撲通急促跳著,緊張的無法自拔,他不知道那座石橋上有沒有期望的那道身影。


    很快,方寧的擔心就放了下來,在朦朧的夜色中,小橋上站立著一個挺拔的身影。這道身影微微仰著頭,凝視著天空中閃亮的星辰,雖然沒有看見他的麵容,但一份孤寂的心情卻已經傳達在方寧的心中。


    方寧走到身前,想要跪倒在地,不負這份仙緣,但一股力量阻止了他的下拜。


    “你叫什麽名字?”男子微微低著頭,凝視著方寧的雙眼,問道。男子的身體有些僵硬,聲音很輕,但其中仿佛包含著無盡的期盼。


    方寧本想回答是許仙,但一股衝動脫口而出:“我叫方寧。”


    一陣靜默,男子輕鬆的歎口氣,是一種曆經無盡等待後終於得償所願的氣息,他的嘴角帶著一絲微笑,不再是清冷無瑕,從內心最深處散發的笑意出現在他的臉上。


    “方寧,你既然擁有了這具全部的全部記憶,那你應該是覺醒而非奪舍對嗎?”男子疑問道。


    奪舍?覺醒?難道這是他擁有前世記憶的原因嗎?


    “仙長,您怎麽知道我已經覺醒前世記憶的?”方寧疑惑道。


    方寧自從覺醒前世記憶,一直都十分小心,不露痕跡,即使在最親近的姐姐看來,他也隻是懂事長大了,方寧也自負沒有露出破綻,難道仙術道法真的這般神奇,可以看透人心。


    “因為我也曾經曆過這些事,我最初的名字叫做張玉堂,但現在你可以叫我玄霄。”玄霄淡淡的道,蘊含無盡的意味。


    方寧卻是猛然怔了一下,張玉堂,是幾年後小青遇到喜歡上的那個張玉堂嗎?那麽玄霄呢,是那個“蒼天棄吾,吾寧成魔”的玄霄嗎?


    “玄霄?這是仙長真名嗎,您也覺醒了前世記憶?”方寧問道。


    玄霄卻隻是靜靜的站著,語氣有些淡漠,說道:“是吧,畢竟在這個世上也隻有這個名字是真正的屬於我的。”他抬起頭,身影凝重,看向天上閃爍的漫天繁星,片刻後,玄霄說道:“方寧,你覺得頭頂上的星星是真的嗎?”


    星星?方寧抬起頭,天空中黑暗無盡,浩瀚的星河閃耀,像是萬古長存,但隨著玄霄的問話,一絲陰影籠罩他的腦海。


    “星星怎麽了?”方寧有些遲疑的問道。


    玄霄認真的說著:“你可知道,我的修為是這個世界上最強的,我可以一步便直上九霄,即使玉帝和觀音同時出現在我眼前,我也不放在心裏,我的法力甚至可以輕易的毀滅這個世界,但是有一件事情卻是我萬萬做不到的,那就是接近天空中任何一顆星辰,即使是最近的月亮,我也無法做到,而這本應該是不可能的。”


    他的語氣是淡漠的,也是冰冷的,似乎真的曾努力的接近月亮,甚至做過毀滅世界這種事。


    可是毀滅世界?如果玄霄真的做過毀滅世界的事,他眼前的這一切又是什麽?


    “為什麽?”方寧隻能疑問,等待著玄霄給出答案。


    玄霄認真的說道:“因為這世間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假的!這怎麽可能,方寧睜大眼,看著石橋流水,遠處的房屋,這山水人物,樹木花鳥都一一映在他的眼中,怎麽會是假的呢?


    “怎麽可能是假的呢,”方寧有些迷茫問道。


    玄霄低下頭,靜靜的看著有些慌張的方寧,是那種很淡漠的眼神,萬物都不放在心上,而這便是回答。


    方寧平靜下來,說道:“你有什麽證據嗎?”


    他的語氣小心翼翼,像是在確認著,想從玄霄口中得到答案。


    玄霄開口,坦誠的說著,像是無數次曾說道一般,語氣淡淡的。


    “我今天來找你,就是為了告訴你真相,那是一個很長的故事!在最初的那一世我叫做張玉堂,那時候的我很開心,生在富貴之家,無憂無慮,整天隻是遊玩西湖。但在一覺醒來後,我的腦海中突然有了另一個人的記憶,那份記憶中有高樓大廈,繁華無邊,有人造衛星,升天如海,但同時也是一個物欲橫行的世界,雖然衣食無憂,但大部分人都活的很痛苦。


    那是一份殘缺的記憶,但依然可以讓我清楚的感受到這份記憶的主人對我的蔑視和憤恨。我不想你這麽好運,覺醒了自己前世的記憶,因為意識同源,可以水到渠成的意識融為一體。我所遇到的狀況顯然是這份記憶的主人奪舍失敗,形神俱滅,所以那份四分五裂的記憶殘留的意誌才會痛恨我。


    雖然翻閱那份記憶的過程讓我很難收,但那份記憶太迷人了,讓我無法自拔。但後來我在這份殘破的記憶中發現了一部電視劇,它叫做新白娘子傳奇!


    許仙,白素貞,小青、法海還有張玉堂……,原來所有人的生命已經被安排好了,命運之網籠罩著一切。那時候我很慌張,也很憤怒,我不願接受這注定的命運,因為知道命運的軌跡,我開始尋找可以抗拒命運的力量。


    踏遍三山五嶽,五湖四海,尋訪仙蹤遺跡,曆經艱難困苦,九死一生,最後終於讓我如願以償得到了長生之法。或許是那份記憶的幫助,也可能是我天生適合修煉,我的法力增長的很快,幾十年後,即使是法海也不是我的對手,那時候有人稱我為天仙,如天地一般永存的仙人。


    我終於能放下緊繃的神經,以為自己的力量已經擺脫了命運,但很快這個世界發生的事便讓我清醒起來。


    就在那一天——我也是後來才發現,那應該是新白娘子傳奇大結局的那天,就在我眼前,這個世界停止運轉,接著便是徹底崩塌,如同被一雙無情的雙手抹去一般,天地萬物化作混沌。


    我曾經用盡我所有力量抗拒這一切,但沒有絲毫意義,我的仙骨道體如同普通凡人肉身一般崩潰消失。


    但即使在混沌中,我也依然保持著自己的意識,雖然我的肉體消失了,但我的本源仙力還存在。


    很快混沌重新開辟,萬物萌生,我的意識重新進入了一具身體,我睜開眼,聽到了自己的名字——張玉堂!


    然後我便知道,我又回到了自己初生的地方,第一次,我憎恨這個名字,憎恨著命運,雖然我知道那並沒有意義。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因為有著前世的記憶,我的法力增長的很快,輕易地便超越了前世的修為。我開始積極地找尋破解命運的方法,但很快便發現那沒有任何意義。


    無論如何幹擾命運的運轉,比如阻止許仙和白素貞的相見,早早的讓許仙娶妻生子,甚至將許仙擄走讓他離開西湖。但我所做的一切都隻讓我感受到了命運的偉力,相見的終會相見,遇到的也會遇到,雖然有著波折,但命運的軌跡依然朝著注定的方向駛去。


    終於,我狠下心,開始殺人,許仙,白素貞,法海,命運中的每個關鍵人物都被我殺死,但接著我便遭遇了覺醒之後的最大劫難。


    蒼天之怒!


    天地一片血紅,萬物成灰,世界化作混沌,而與此同時,世界的力量給了我重重的一擊。


    我從未覺得自己是這般弱小,我的仙骨道體,不朽元神,統統在這一擊之下化作無有。


    那是我受到的最嚴重的傷害,隻剩下一絲本源仙力在混沌海中沉浮,我從未覺得混沌中那麽難挨,隻差一點,我的意識就徹底消失。


    天地重新開辟後,我再此轉生,或許是因為前世的作為讓我終於掙脫了注定的命運。我不再是張玉堂,成了錢塘縣一個小小的乞丐,吃百家飯,穿百衲衣,雖然我繼續努力修行,但我的法力卻遲遲無法恢複到第一世的時候。


    這時我才意識到,世界一擊對於我的傷害已經傷到了我的本源意識。在恢複力量之前,我不敢再插手命運,在小心的避開所有危險之後,終於在世界再次輪回的那一年,重新成就天仙。


    天地再一次化作了混沌,於此同時,我也感覺到自己的本源仙力增長了一些。


    接著天地一次次輪回,命運的軌跡一次次運轉。


    隨著每一次的輪回,我的本源仙力越來越強,直到超越了這個世界上所有的神仙妖魔,直到再也無法獲得增長。


    我厭倦了一次次的輪回,再一次試圖改變命運,我不再直接殺死那些命運中的關鍵人物,隻是控製朝廷,間接地破壞命運的軌跡。可惜我試過了所有方法,挑起戰爭,屠盡萬民,隻要是能夠有希望破壞命運的事都做了一遍。隻是所有的事實都告訴我,這沒有意義,天地終將輪回,誰也無法阻止。


    最後,我不在插手任何事,如同一個旁觀者,隻是一遍遍等待著,等待著這個世界改變的那一天。”


    玄霄低下頭,輕鬆的看著方寧笑道:“怎麽樣,我的故事精彩嗎?”


    方寧沉默著,問道:“我隻感受到痛苦!你曾經將這些事告訴過其他人嗎?”


    玄霄輕鬆的笑著:“自然是說過,不過結局,既然隻有我站在你的麵前,那你就應該能想到,那沒有意義!”


    “可是為什麽,既然以前所做的沒有意義你又為什麽說給我聽?”方寧問道。


    “自然因為你的特殊,就如同我的故事最初一樣,隻有那些得到外來記憶的靈魂才有超脫的希望,無論是覺醒還是奪舍,隻有那樣的靈魂才有希望超脫命運。否則即使擁有再強的力量也無法抗拒混沌的力量。世界輪回了這麽多次,在許仙的一百零三次輪回中,在我沒有插手的情況下,他的命運軌跡從未發生改變,但在你覺醒記憶的那一天後,隨著越來越異常的改變,我便發現了你的存在。”玄霄笑著。


    “您是怎麽發現的,是一直在監視著許仙的生活嗎?”方寧有些疑惑。


    玄霄卻是哈哈笑了起來,仿佛這個問題十分好笑。


    “你要記得這是一個神佛現世的世界,雖然科學互聯網的力量無法在這個世界起作用,但是金仙的威能比起現實世界的互聯網更加強大。我又為什麽要監視許仙呢,這個世界的運轉,眾生的命運軌跡,都如同掌上觀紋在我心中纖毫必現。我之所以這麽久才來找你,是因為讓你熟悉一下環境而已。”


    玄霄認真的問道:“你是否已經決定接受我的幫助,超脫這個世界。”


    方寧毫不猶豫的下跪磕頭,向著玄霄施禮,三拜九叩,定下師徒名分。


    “還請師尊教我超脫之法!”方寧堅定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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