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情狀,宮女太監們看在眼裏,都道:瞧著殿下從來沒有這樣的討厭過一個人,還侍夜,門都摸不著吧?


    這也罷了,行宮大的嚇人,不見麵就是了。(.無彈窗廣告)


    吃完晚飯,尊在練功房裏練刀一直聽到遠處珈藍寺的鍾聲敲響,子時了。


    沐浴更衣,回到寢殿,高常世舉著燭台,引主人到屏風後的床上安寢,尊道:“你去吧,我看看書就睡。”


    “殿下,曹家來人問,咱們府裏什麽時候送聘禮過去?他們家的小姐過了年可就二十了。去年皇帝他老人家就允了,還說挺好的,曹秉鯤是個忠臣。”


    尊掃了高常世一眼,要睡覺了說這個做什麽?


    “這才二月?過年還早呢。你就跟他們說皇後娘娘沒了,本王要守孝三年,所以……”


    可不敢啊!主上!您要是三年後再娶,那曹菓兒都放成鐵核桃了,會把您的小白牙崩掉的!主上!!


    高常世假裝舉著朝笏,誇張地呼天搶地,大呼小叫,他在學萬古不化的老朝臣死諫。


    尊笑起來:“皇帝不急,太監急?”


    “哪裏?是皇子不急,秉鯤兒急!”高常世生怕話把兒掉在地上。


    他一張馬臉本來極嚴肅陰鬱,但是一說起來冷笑話,出奇的可樂,比宮裏的小醜還幽默。就因為臉太長,太滄桑,他的年齡成了一個謎,打眼一瞅,從三十歲到五十歲上下隨便浮動,實際上他才三十四歲,打幼主三歲起侍奉在身邊,如今已是十三個年頭了。


    尊煩他又離不開他,好糾結。<strong>最新章節全文閱讀</strong>


    不過要是高常世離開自己的話,他隻怕就活不下去了。


    高常世臨走時囑咐:“殿下不必猶豫,涼王府這麽大,娶回來往偏殿一供,隻不過是多一尊菩薩而已。”


    快回去睡吧,囉嗦死了!


    尊打發走多話的太監,拿著書,撩開簾幕,剛要上床,一眼看見那個叫水魚的女孩兒貓似地蜷在寬大的床裏麵,腳伸到他的錦被裏,和衣而臥,呼吸均勻,睡得正酣。他嚇了一跳,厚厚的書扔過去,砸在她身上。


    她醒了,謝天謝地。


    “做什麽?混蛋!打的人家疼死了。”水魚摸著被他砸的地方叫嚷。


    “噯,說說,你為什麽要睡在這裏?”他的語氣比白天還煩躁。


    “因為我害怕。”


    她說這話的時候一點兒也沒有嬌滴滴的做作,雖然聲音很好聽,很嗲。但那完全是因為她年紀還小的緣故。她的語氣眼神就像對一條看門的大狼狗下命令,擺出了一幅:臥在我身邊保護我吧,這難道是他的錯覺?


    “扯淡!回你自己屋裏睡去,這樣子別人會說閑話的。”


    他這話連自己都覺得是悖論,宮女就像一件東西,主人愛怎麽樣就怎麽樣,沒有任何人會說閑話。他這樣說,隻能表明他還沒有把她當作自己的宮女吧?


    “誰愛來?趙嬤嬤說春夏秋冬四曹集體感染了風寒,我說,你這個無良的主人到底是怎麽折磨下人的呢?一說起來給您值夜,個個嚇的要哭了!”


    水魚大張著嘴打哈欠,完全不顧及自己的形象。


    原來如此,明白了,趙嬤嬤這是別有用心外加欺負新人。


    可是大小姐,值夜的意思是要你,到前殿門口的那張長塌上去睡,半夜我如果醒了有什麽需要拉鈴,你才過來。


    水魚口齒不清地叨咕:“少囉嗦,在哪兒值夜不是值夜?從家裏出來到現在好多天了,我都是睜著眼睛睡覺,你不知道,那樣眼球有多疼!奶娘說,睜著眼睛睡覺會看見無常。至少在今夜……在你身邊……讓我閉眼長眠吧!


    她父親死了她趴在屍體上哭,那哭聲也遠沒有這幾句話辛酸,他怔住了,忽然問:“你……怎麽敢?”


    他問著話,眼睛到處搜尋。


    “哦,你是說床上臥著的那家夥?讓我一腳踹跑了,有養貓的養狗的養鳥的,你幹嘛非養那東西?真惡心!”


    尊不理女孩子罵罵咧咧,四下打量,終於看見自己養的那隻翠綠色的大避役(變色龍)安靜地攀援在一個鏤空楠木架子上,四隻粗糙的帶著綠色珠粒的腳蹼牢牢吸在上麵,朱紅色的眼睛是閉著的。


    “要是它把上麵的花瓶弄地上摔碎,就是把你賣了也不夠賠的!”


    尊還沒見過哪個女孩子不怕這個長尾巴的四腳大爬蟲的。


    “切!破花瓶,值一個小金珠撐死了!再說它也沒碎不是麽?”


    “算了,話說你為什麽跑到我的床上睡?我就不信把你領進來的人沒安排清楚就敢走!”


    “說清楚了,不過,我是為了打賭……”


    “賭什麽?”


    “春夏秋冬四曹說,要是我敢在你的寢殿裏大床上睡一夜,她們每人輸給我一吊錢。我說賭就賭,可是一掀開帷幔,才瞧見一隻黃綠大避役趴在那裏,紅眼睛盯著我,心在蛇皮似的皮膚下一鼓一鼓的,頜下一條麻蠅蠅的抹布一樣的東西搭拉著老長,我的天呐!這群小娼婦!壞透了!”


    “哦,你們這些個奴婢無法無天,還敢打這樣的賭,你就不怕它吃了你?”


    “我才不怕這東西呢!我師傅房弘毅就養著一條,不過比這小的多,隻是後來被我師傅喝醉酒耍酒瘋給那東西丟進酒缸裏泡成藥材了,他醒了之後,哭得比他娘死了還傷心,我覺得養這東西的人都不正常……”


    “你正常?”尊嗤之以鼻。


    “這正是個好機會!天上掉餡餅,我出來身上一文錢沒有,所以我一腳把它踹下床去了!後來我從手指縫裏看它,果然它委屈地慢慢走了,所以你這個東西看著嚇人,極其溫順,這麽大的,顏色又這麽豔麗,這麽說吧,涼王府裏這個東西可能最值錢!”


    “充什麽內行?它是從前行軍的時候,在城外戈壁灘上揀的。”


    “我給它取了個名字叫四貫,因為戰勝它可以讓我贏四吊錢。”


    “它又不是你養的!而且它早有名字了,叫必勝,每次我打仗帶上它準贏。”


    不知道為何,少男少女總可以用吵架的方式把彼此的距離拉近,越說,如拉滿弓弩的戒備越鬆懈。


    水魚道:“噯,這麽個避役膽小鬼硬是叫那麽牛氣的名字,算了!叫什麽隨便,我困極了,喏!給你一條毯子,你領著必勝到外麵去值夜!”


    水魚把一條湖藍色的西域長絨毯兜頭扔給尊,然後趴著就睡著了,尊抱著毯子走了,打算明日一早跟她算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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