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敏吸了吸鼻子,沒有窗紙也有好處,黑漆漆的窗洞灌進的風,起碼吹跑了大殿裏的騷臭味兒,歎道:“老奴卻從來沒有想到陛下會這麽對娘娘,難不成,是老奴看錯了?”


    脫脫漁的臉被火烤的紅撲撲的,反倒困了,坐在那裏,眼皮打架,打哈欠,懶懶道:“脫公公,你走吧,我生平最討厭連累別人。。しwxs520”


    “原來在娘娘眼裏,老奴是別人!”


    脫敏既怒且悲,沒試過這麽難伺候的主人。


    其實太監這差事好當也不好當,但後宮的娘娘有一個算一個,都是寂寞的,又是高傲的,一年見不到皇帝幾次,又不想把牢騷發給其他嬪妃惹來譏笑。


    所以有什麽心事和煩惱都隻跟身邊的太監傾吐,有了一個傾聽者,她自己也舒暢多了,這種示弱,太監也可以從中感受到主人的信任,重視,從而更加忠心耿耿。


    可是這位娘娘卻是個另類,她有心事和煩惱從來都是和皇帝說,大到殺人藏屍,小到腳趾頭被蚊子叮個包……


    “你當然是別人,瞧瞧馬公公對太皇太後,高常世對陛下,於往今對華太後,你比的起他們誰?”


    脫敏眼睛裏閃著憤怒:“娘娘!老奴自然比不起,因為沒遇到那麽好的主子!”


    “那你走吧,本宮不要你了。”


    她說出絕情的話。


    太監氣的要死,“娘娘保重,老奴告退!”


    提著一個羊角風燈出去了。


    終於一個人了,脫脫漁感覺到十分輕鬆,在這宮裏,能獨處的機會不多。


    不過火堆滅了,沒柴了,沒了暖色。


    夜風從張著大嘴的黑洞洞的窗子吹進來,不遠處,一盞燈如豆,不知道是什麽劣質燃料,瑩瑩發著慘綠的顏色。


    剛剛跟太監逗嘴,她也沒感覺到這地方這麽恐怖。


    這是試膽的好機會,端著那一盞燈,經過幾乎荒廢的不存在的廊道,來到後殿,這應該是冷宮裏女人們常住的地方。


    一進去,一股發黴的塵土味道撲麵而來,有雨滴滴答答淋到頭上,抬頭一看,華屋的頂,大窟窿小眼,雨就是從那裏露下來的。


    大殿的椽子,木材被蟲蛀,一派衰朽的景象,有的好像一麵篩。有些是除了椽子之外,看不見屋蓋,其間有無數枝橫檔,仿佛骨架上的肋骨一樣。雕刻圖案的油漆褪色,斑斑襤褸。


    一個個窗洞或用布片或破衣塞著,還有大概用了幾十年的綠色窗簾,由於眷戀著太陽,如今已經褪色了。


    這裏極大,用鐵柵欄封閉出一個個像關動物的鐵籠子,估計為了巡夜的內監檢查方便,裏麵人的行動會一覽無餘。


    每個鐵籠子裏卻很窄,安兩張單人木床,中間橫一張黑木桌子,就滿滿當當,桌上鋪著一塊早先也是綠色、現在卻盡是斑點的台布。


    脫脫漁走著,一間間浸著女人血淚的空間在倒退時光荏苒。


    靠牆的一間,看見有一個木牌上刻著(妃位)華氏貴佐,或許,這是她唯一一個認識的人。


    鐵柵欄門鏽跡斑斑,走進去,床上墊著稻草,和一張薄薄的褥子。


    桌子上擺著燭台,剪燭芯的銅剪子,都積著厚厚的一層塵土。


    桌子是有抽屜的,裏麵會不會還有些草紙蠟燭之類的?但掀開台布,有抽屜,一把銅魚鎖把門。


    嘩啦啦啦,她用力,想把鎖拽下來,那鎖鼻是鐵鑄的,根本拽不動。


    住了十六年冷宮的女人,生活物品的奇缺,應該什麽也不會留下。


    不過,先把鎖打開好了,這不太複雜,她跟著房弘毅學過開鎖,雖然從來沒用過。


    四下裏學麽到一截鐵絲,彎成分叉的鑰匙形隻要能塞進鑰匙孔卡住鎖簧就有相當大的幾率打開,果然,試了十幾次,終於哢嚓!打開了。


    打開抽屜,大失所望,沒有急用的生活用品,隻有一本殘破不堪的貝葉經,和幾粒老鼠屎。


    可惡的老鼠無孔不入。


    她咧著嘴,忍著惡心,拿起來,抖一抖,翻了幾頁,這和太皇太後齋堂裏的有一點兒像,但異常珍貴的寫本有破損就一文不值了。


    棕紅琥珀的筆劃,也是用寫經者鮮血調和金粉寫成,太皇太後曾說,這種經文被賦予靈魂,摸上去會有一種心跳加速的感覺,但她在齋堂摸過那些字,沒什麽感覺。


    此刻,她摸著這些字,嗯,有些可憐呢,用血寫的,被鼠咬蟲吃。


    翻了一會兒,也沒什麽稀奇,終究嫌它破舊,要放下,但偶爾映入眼簾的幾行字,吸引了她的眼球,那是一段奇怪的話,已經不能稱之為經文了。


    雲兒沒有天空的記憶,所以我的心裏沒有你。魚兒沒有海的記憶,所以我的心裏沒有你。


    我問你,魚兒死了為什麽不閉眼睛?


    你說,死不瞑目。


    我說不是啊!


    魚兒不管活著還是死了,它從來都不舍得閉上眼睛,因為怕一眨眼,你就不見了……


    這難道是華太後娘娘當年寫給先帝的?不像嬪妃寫給君王,倒好像一位懷春少女在和情郎打情罵俏,而且為何如此湊巧,句句裏麵都有自己的乳名?


    但向後翻,再怎麽找,也就隻有這幾句夾雜在密密麻麻的經文裏,旁人絕難注意。


    不知道為何,這些俗字也要用血來寫,而且那些神聖的經文摸起來沒什麽感覺,唯獨這幾句話,像是被賦予了靈魂,脫脫漁用手指輕輕觸摸,心裏莫名其妙地悸動,就像和寫字的人用靈魂對語……


    哦,她是一個因為怕失去情人到絕望的女人……這個女人她是不是已經死了?沒來由地想哭,眼淚流下來都將那幾行字浸濕,血淚交融之際。


    嗚嗚嗚……嗚嗚嗚……


    她仿佛聽見一陣女人的哭聲,似有若無……


    真的是死了?她在地獄裏哭?


    當下毛骨悚然,沒命地逃回前殿,但即便如此,她也並沒有舍棄那經文,而是把它掖進腰中。


    一口氣衝到了前殿,看見宮燈搖曳著光華,已經有人等候,神仙美姬,香風四溢,原來是慧妃到了。


    但脫脫漁已經顧不得對方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撲過去,抱著她瑟瑟發抖,“朔華姐姐,有鬼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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