暇玉給哥哥寫信遞去消息, 不多久接到回信, 她經過深思熟慮才回了一封,之後坐等澄玉的決定,過了幾天, 吳澄玉果然帶著孟翔登門造訪。錦麟恰好那日不在家,於是暇玉親自接待了二人。


    “孟翔, 如果你願意,可以叫我一聲大哥, 如果不願意就算了。”澄玉垂著眼眸, 聲音雖低,卻字字清晰:“我今天叫你來,是要你和我避開咱們吳家人, 單獨做一個選擇。當然願不願意, 都在你自己。你如果不願意,我們也不會強迫你。”


    孟翔已感覺到這氣氛凝重, 即使沒有長輩在場。他盡量輕鬆的說:“大哥願意認我這個弟弟, 我當然求之不得。”說著就要下跪作揖,澄玉扶住他:“先別急,聽我把話說完。”將他讓到一旁的椅子坐下,澄玉繼續說:“長話短說,爹還關在獄中, 可惜這個做長子的讀書不行,沒有謀得一官半職,到了關鍵時刻隻能任由老父飽受牢獄之苦……”


    孟翔聽了, 亦歎息:“爹明明是冤枉的,奈何那狗官卻認準了是爹幹的。”


    澄玉嗯了聲,平靜的說:“好在事情出現了轉機,鄒公公肯幫吳家將父親放出來,不過他想要個小內侍隨身伺候著,最好會醫術,所以你我之間,為了救父親,必須有一個人進宮做宦官。”


    孟翔聽罷,當即呆了。


    澄玉此時開口:“我沒告訴其他人,就是不打算強迫你。現在知道此事的,隻有你我,暇玉和穆大人……所以今天登門造訪這裏,是想讓穆夫人給我們做個見證人。”放在膝蓋上的手抓緊袍子:“如果孟翔你願意,咱們可以抓鬮,決定誰去誰留。”


    “什麽?”暇玉第一個不願意了:“抓鬮?”


    “嗯。”澄玉苦笑:“這樣最公平。”


    暇玉大聲反駁“大哥,你別做傻事,如果你有個三長兩短,就算爹被放出來了,娘怎麽辦?她還能活嗎?祖父還能活嗎?都得賠進去!”


    孟翔這時站起來,警惕的向外麵看,就怕突然有人衝進來將他捆了去做閹人。澄玉見了,便安慰道:“我說過了,一切憑你自願,你若是不願意,可以現在就走。”


    暇玉急了:“哥,你進宮了,吳家以後靠誰?”


    澄玉不緊不慢的指了下孟翔:“歸剩下的那個。”


    孟翔如夢方醒,對啊,雖有風險,但剩下的那個,就是爹的獨子,就算是私生子,到了那個時候,吳家也得乖乖接受。他吞咽了下口水,又驚又喜的看向澄玉。


    澄玉眼底仍舊波瀾不驚,他道:“想好了,咱們就抓鬮,這種事拖不得,抓到‘去’字的人,明晚上就收拾包袱去找鄒公公,抓到‘留’的人,就是以後的吳大少爺。”


    “不行!”暇玉粗喘了幾口氣:“你們兩個說了不算,我現在就派人去告訴祖父,讓他老人家定奪,這個家什麽時候輪到你們自己說了算了?”說著就往門口去,這時澄玉快一步攔住她:“你別去,你隻需做個見證人就行了。”


    暇玉不依,使勁掙紮:“這麽大的事,不能叫你們隨便做主!私生子什麽時候能和你平起平坐論輸贏了?”


    聽她叫自己私生子,孟翔臉上一白,心中湧起一股無名火。萬一自己賭贏了呢,如果贏了,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順的登堂入室了,這或許是自己命運的轉機。


    “好,咱們抓鬮!”


    “好!暇玉你去寫。”澄玉吩咐:“洗完了給孟翔過目,如果沒差,找個小箱子來,把紙條丟進去,我們來抓。”


    暇玉百般的不情願,奈何大哥的命令違抗不得,隻得寫了兩個紙條,然後給孟翔過目,得到他的確認,命人找了個小木匣子來把紙條放進去,然後讓小廝使勁晃蕩那匣子,把兩個紙條充分的分離。


    暇玉打開匣子:“你們是當真的?”


    “孟翔,你先來。”


    孟翔將手伸進箱子半截問那澄玉:“如果大夫人不同意這結果呢?”


    澄玉極為淡定的說:“你我守口如瓶,等木已成舟,任其他人不不同意也得同意。”但孟翔離的近,見他額發處細細密密都是汗珠,知道他也緊張,越發有勝券了,心下一橫,摸出一張紙來,死死攥在手心裏不放,雙腿發軟,看也不敢看。


    而澄玉亦取出另外一張紙,還未等看,就見妹妹忽然衝上來,奪過那紙條扯了個細碎:“我又想了想,我還是不能同意你們這麽做!這玩意……不作數……不……”竟眼前一黑,昏了過去。澄玉趕緊扶住妹妹,將她抱起:“暇玉——暇玉——”然後詢問浮香:“你們府邸的上房在哪?”心急火燎的扶著妹妹出了門。


    留在屋子原地的孟翔……他雙手不住的顫抖,半晌才恢複知覺,慢慢的打開手心,那揉成一團的紙張裏分明黑漆漆的寫著一個‘去’字。


    他雙膝一軟,跪到在地,汗如雨下的喃道:“……不行,不行……我不幹……這不算數,一定有蹊蹺……有蹊蹺……”須臾伏在地上,捶著地麵哭道:“難道就別的辦法了嗎?非要我填進去?他殺了娘,憑什麽我要做宦官去救他?!”


    現在吳暇玉暈倒了,澄玉去照看她了,此時沒人注意到自己,不如趁機溜了吧。他躡手躡腳的出了門,正碰到闌信:“小兄弟,我是吳大少爺帶進來的,現在他和你家夫人說話呢,我還有事要先走,你幫我引個路吧。”


    闌信知道他是和吳大少爺來的人,再者上次秋煙居治療亦見過此人,沒多想便道:“那跟小的來吧。”


    孟翔一刻也不敢耽擱,趕緊跟上了闌信。


    這邊廂暇玉到了上房,一進門就離開哥哥,坐在桌前,長出一口氣的說:“好在有驚無險,事情進展的還算順利。哥,孟翔,真的會逃嗎?”


    澄玉道:“十有九成會出逃。”


    為了趕走孟翔才設計了今天的一幕。她的確寫了兩張不一樣的字條不假,但是孟翔不知道原本就有一個寫著‘去’的紙條夾在箱子蓋頂的縫隙中,而暇玉在放入字條的時候,將寫著‘留’的那張字條夾在指縫中帶了出來,根本沒放進去。再由小廝使勁搖晃那箱子,讓蓋子上的字條掉進去,這樣裏麵就有兩張‘去’字紙條,最後再讓暇玉接著傷心的瘋勁兒,撕去澄玉抓出來的那張,而讓孟翔自己保留那張‘去’字。


    暇玉長出一口氣:“他這次走了,怕是再也不敢回京了。 娘終於可以安心了。”把孟翔送去做宦官自然是一條出路,但卻不是解決問題的根本,因為假若那樣的話,爹出來未必領情,還要責罵哥哥和娘親,對為自己犧牲的私生子愈加念念不忘了。隻有孟翔遠走他鄉,吳家才能徹底的重歸平靜,老爹才能安心過日子。


    澄玉抹了把冷汗,道:“他是走了,爹怎麽辦?難不成要我……”


    暇玉道:“孟翔消失了,事情才有轉機。錦麟無論如何也不會允許自己的大舅哥做宦官的。”


    “唉……咱們家竟給他添麻煩。”


    “誰叫咱們走投無路了呢。”暇玉道:“你先回去吧,等他回來,我再求求他。”


    今日的計劃雖然順利實施,但他亦消耗了不少精力,這會又累又乏,再說他為了防止孟翔再回京師,他還有事要做,便告別了妹妹,先回吳家去了。


    錦麟在任上就聽家裏人來報,說夫人今天見了吳大少爺,然後又暈倒了。因為擔心暇玉,他心不在焉的溜達了一圈,把手頭的任務吩咐給其他人辦,便回了家見妻子。讓他欣慰的是,暇玉已醒了過來,由浮香伺候著喝湯藥。他不見澄玉,有些生氣的問:“你大哥呢?你又是怎麽暈倒的?”


    “今天……”暇玉咬著嘴唇,將今天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錦麟登時氣的七竅生煙,恨不得把吳澄玉抓過來打一頓:“你們,你們竟然搞這一套?!抓鬮?難道不能叫你祖父直接命令孟翔淨身去嗎?”


    “將心比心,我大哥哪裏忍心為難孟翔,尋思公平起見,抓鬮做決定,誰知道孟翔他竟然跑了,還在醫館偷了五十兩銀子和三張藥方,我大哥出城追他去了。”


    她說著眼淚婆娑而下:“錦麟,你能不能再想想辦法,千萬別讓我大哥去……”


    他肺都氣炸了:“他自己假好心放跑了吳孟翔,那就自己去挨一刀吧。”都怪澄玉想的歪主意,非要抓鬮,現在可好,把人放跑了。不過,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他個堂堂錦衣衛同知抓不住他個小大夫,才叫奇怪。


    不是願意跑麽,就叫你提心吊膽的多跑幾天罷,不願意做宦官?還非叫你做上不可!


    暇玉聽他這麽說,急的當即哭出一串眼淚來。他瞧了眼,給她胡亂抹了眼淚,凶道:“行了,知道你舍不得你大哥做宦官,我再想想別的辦法。”


    暇玉聽了,喜道:“有別的辦法?”


    “如果我說沒有,你是不是打算把眼睛哭瞎了?”錦麟嘟囔:“真是,既然不願意你大哥受苦,你就該把那奸生子看住了。”


    她低聲道:“如果說靠對方在自己心裏的親疏遠近,我當然希望孟翔去做宦官救我爹出來,而不是我大哥。可眼下孟翔跑了,這事真沒法辦了,還得麻煩你,錦麟……能不能再幫我們一次?”


    她說的一番話,他隻聽到親疏遠近四個字,這倒提醒了他。她看重吳澄玉勝過吳孟翔,那麽卻不知吳澄玉和自己,誰在她心中更重要些,為了她大哥,她甚至嫁給了自己,卻不知她以後能為自己做到什麽地步。便裝作不經意的問:“……我和你大哥,你覺得誰親誰遠?”


    她一怔:“哪有這麽比的。”


    “是你自己說但凡是個人,對其他人都有親疏遠近看法的。假如我和你大哥掉水裏,你救誰?”


    “……啊?”暇玉道:“就我這個走路都摔跤的樣子,哪能救你們?”


    “假如,我都說假如了!”他越來越想知道答案了。


    “救你。”


    他一喜:“為什麽?”


    “我大哥會水啊。”


    “……”錦麟恨恨的說:“我也會。”


    “既然會水,那還要我救?”


    “體力不支,馬上要沉底了,我們倆都是,說吧。”


    她想了想:“救離我最近的那位,反正體力不行了,總要先救上來。”


    見她閃爍其詞,不想說出個具體名字來,他越加起了糾纏到底的心,執著的問:“告訴你,一樣近。”


    暇玉扛不住了,心說不就是要她說她心裏偏向他麽,她道:“救你。”


    錦麟心裏歡喜:“為什麽?”


    今天不說得他稱心滿意,指定沒完,她隻好想個理由出來:“出嫁從夫,你就是我的天,你若是有個閃失於我來說,等於天塌地陷,自然救你了。”


    雖說有理有據,但他竟覺得心裏有幾分失落,不禁略微皺眉:“就這個理由,沒了?”


    她剛才哭了一場,這會身心疲憊,卻還要分出精力討他歡心,暇玉絞盡腦汁的再想理由:“還有,你是我丈夫,我自然愛慕你,喜歡你,不希望你有意外。”


    錦麟沒料到她說出這麽一句話來,當下怔住,繼而隻覺得心髒加快了幾拍在跳,他下意識的捂住心口,這時許是心髒卯足勁跳動的原因,血氣上湧,呼的一下臉燙的能烙餅。


    恰好她藥碗裏還有幾口湯藥,錦麟見了立即道:“別剩下,快喝了。”


    暇玉哦了一聲,心說也不知自己說的對不對,捧起藥碗繼續喝藥。這時餘光就見錦麟撲到床裏側,用袖子蓋住臉,一動不動的趴在那。


    她詫異:“……這,這是怎麽了?”


    “肚子疼,躺會。”


    她不解:“肚子疼,你蒙著臉幹什麽?”說著就去拽他袖子:“你要是難受,叫大夫過來看看。”不等她拉開袖子,就被他打開手:“一會就好。”


    暇玉見他的衣擺被皺巴巴的壓在膝蓋處,忍不住去拽:“明天還要穿呐,衣裳壓皺了,多不好看。”


    “我有換的。”


    暇玉把藥碗遞給浮香端了下去,靠到他身邊俯身問:“你到底怎麽了?”


    “頭疼。”


    “你不是肚子疼麽?”


    “都疼不行嗎?”


    “……”暇玉無語凝噎,還是不放心:“別我的病還沒好,你又病了。”


    “哎呀,你煩不煩哪!我跟你保證,我就是病的走不動了,也把你爹摳出大監去,閉嘴!讓我安靜會。”


    明明剛回來還好好的,怎麽刹那間就這德行了呢?暇玉百思不得其解,歪著頭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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