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試?你上下嘴唇一碰說的倒輕巧, 現在我去把詔獄大門打開任由那些人奔命去?反正現在那些個舉子還鎖在裏麵。”


    聽著語氣和這說話的邏輯, 暇玉知道他是不打算接受。這並不出乎她的意料,他現在痛快的點頭同意才叫人奇怪。她輕輕歎了口氣:“我不是這個意思,外麵的事情, 你控製不了,自然不管你的事, 我是說家裏的事,得饒人處且饒人, 她們雖然不本分, 好歹是條性命……你繞了她,便是戒殺放生了。”


    他沉默片刻,哼笑:“原來你是想給那賤人求情。”緩緩的推開她:“我聽闌信說, 你讓他從她房裏搜東西, 可見她在背後使壞,你還幫她。”


    “我不是給她求情, 就是說這個理。”她站穩後, 明知故問:“那,你打算怎麽罰她?”


    錦麟眼珠一轉,冷冷的笑:“讓她去跟老三作伴。”


    果然如此,想起那夜恐怖景象,暇玉可不想慘景重現眼前:“她是犯了錯, 可罪不至此,倒不是說不該懲罰她們,隻是凡事該有個度, 比如有人偷了東西,該打板子打板子,該攆出府攆出府邸,不能把人弄死弄殘。那些過度的懲罰,就是殺伐太重。”


    錦麟一哼,挑眉道:“可我覺得偷了東西就該死!打板子攆出府這種輕飄飄的懲罰又是誰想出來的?憑什麽就做為標準來要求我怎麽做?”


    “……”暇玉啞然,果然沒有準備辯不過這廝:“世人都是這麽認為的人啊。”


    “誰,指名道姓說出來,我也好去問他。”


    成心抬杠。暇玉頭疼,見他還是那副緊鎖眉頭,氣鼓鼓的樣子,試著繼續勸:“我聽說仁宗做太子的時候一直無子,即位之後,廢黜了後宮妃嬪殉葬的舊俗,不久就有了子嗣。錦麟,避免不必要的殺伐,就是做善事。”


    誰知他置若罔聞,反倒說:“外太公他登基三年有餘,才得了一子,我外公更是他登基五年之後才有的,關廢黜殉葬舊俗什麽事兒?”


    “……總不能要求立竿見影吧。”暇玉已感到力不從心了,難道這個人就沒教化的可能了?


    “是不是天庭太遠,地上的神仙駕祥雲去稟告,路上要耽擱這一年,然後等審批降下子嗣的文書還要一兩年?”


    “……”


    錦麟伸手點了下她腦門,追問:“是這個意思嗎?”


    暇玉本來的設想是勸他別把錦衣衛的手段拿回來,不分輕重的對付後院的人,製造恐怖氣氛。外麵的事情,她管不著也不想管,但至少府宅裏,有個祥和寬容的氛圍,別一點小事就上大刑,今天是老三小十二,說不準哪天就輪到自己了。


    既然打不到大魔王,至少要限製大魔王在自己的洞府裏撒野。


    不過現在看,她白費口舌,對方是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暇玉給他點中額頭,不禁向後微退一步:“……信信總沒壞處。”


    “當然有壞處,放過她們,我心裏不舒坦,憋出病來怎麽辦。”記起剛才小十二的話來,氣的五髒六腑生煙,一拍桌子,示威似的跟暇玉說:“我偏不信邪,我倒要看看我的孩子幾時出世!”


    沒錯,就是這德行,蘸火就著,不管對方犯的什麽錯誤,也沒量刑一說,直接下狠手弄殘弄死。暇玉放棄了,心想愛怎麽著怎麽著吧,自己謹言慎行祈禱這種怒氣千萬別落在自己身上。正想著,就聽穆錦麟十分不滿的質問:“你那是什麽眼神,我不聽你的,你有意見?”


    “我哪敢啊。”


    錦麟便給今天的對話做了總結:“我爹二十有五才有的我大哥,我離那年歲還有幾年呢!以後誰敢再提這茬,我就……”惡狠狠的巡視了一遍屋內的丫鬟,待掃到暇玉這裏,仍不避讓:“我就讓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屋內靜的像座死墳,暇玉率先打破壓抑的寂靜,道:“知道了……晚上若不出去,咱們先把衣裳換了吧。”說著讓丫鬟去取常服,她則上手給他脫帽子,錦麟怕她口服心不服,就問:“不想給小十二求情了?”


    “我想啊,但是你不想聽,我就不說了唄。總不能因為一個外人,壞了咱們倆人的感情。”


    這話說的十分稱他心意,旁人都是外人,他們兩人才是親密無間的。錦麟聽的心裏舒坦,但故意一哼:“你還挺分的清裏外的。”暇玉道:“其實我剛才那番話,沒細想就脫口而出了,現在想想,的確有很多不對的地方。不過我也是為了咱們好……要不然也不能說那些話。”


    聽她主動認錯,錦麟心裏竟有幾分過意不去。這時就聽妻子又道:“我沒讀過什麽書,見識也短,凡事當然聽你的了。隻是,錦麟,你應該明白我心裏是為你我好這一點的吧。”


    他嘟囔:“我也沒怪你啊。”


    暇玉便綻出一個溫柔的笑容:“你沒怪我就好。”看的他心頭一暖,立即別開目光,摸了下鼻尖,哼道:“好了,別再提這件事了,讓它過去吧。”


    這時隱約聽到門口有人敲門,暇玉派浮香去看,很快浮香回來說:“東府老爺來了,在客廳等著呢。”


    錦麟怒道:“我說過了,不許那邊的人踏進這裏半步,怎麽還給迎到客廳去了?闌信那狗腦袋不長記性!暇玉,你還叫我寬容他們,這種記吃不記打的東西,怎麽寬容?”


    禍不單行,好不易把他火氣給壓下來了,立即就有人捧柴來點。暇玉道:“你要是不想見他,我去把他送走,就說你病了,沒法見客。”


    “你去說也行。”錦麟道:“他定是要問穆靜宸在牢裏關著,過的好不好。你就告訴他說,大學士的兒子也在裏麵,他家兒子並不突出,錦衣衛沒必要單難為他,別人什麽樣,他就什麽樣!”待暇玉走到門口,他又追加了一句:“叫他們準備金瘡藥,好的接骨大夫,必要的話,現在開始做拐杖有備無患。”


    “……嗯,我轉達到。”聽他的意思,穆靜宸一頓板子是逃不了了。


    等妻子走了,錦麟將剩下的丫鬟打發出去,待四下無人了,一下子躺到床上去,抱著被子打滾。


    她剛才是怎麽說的來著……‘壞了咱們倆人的感情’……說的多好……


    雖然她說的不對,但心是好的,為了兩人能有孩子。想到這裏,沒了激動的好心情,一層陰霾襲上心尖。好像自己碰過的女人的確沒有有過身孕的。之前的老九已經證明那孩子不是她的,而是丫鬟和李苒的了。是不是她們在自己身邊的時間太短了?陪伴自己時間最長的閻氏,最得意她那會,每個月也不過三五日住在她那兒,其餘的人,多是圖個新鮮,當時看著好,過幾天就拋到腦後去了。


    剛入職那會,往來京城和天津衛兩地,常不著家,現在是好多了,可也不是天天在家,再除去累的倒頭就睡的日子,仔細想想,或者真是沒在一個女人身上長時間用心的緣故。


    他立即坐起來,一合掌:“那好,以後就在她身上用用心吧。”


    父親進士都中了幾年才有的大哥,照年歲看,他比他那會還要年輕幾歲,所以不用著急。


    不過……就是不知道父親娶親之前,有沒有過讓後院的通房丫頭有過孩子……按父親的秉性,他不可能潔身自好。


    府裏的老人都被打發了。就算在的話,又怎麽能問這種事。”


    錦麟陷入了沉思,好一會才道:“就不信邪了,黏著她三五年就不信這事成不了!”重新栽回床上,滾來滾去:“她怎麽還不回來?遞個話需要這麽久嗎?”


    正在梁安侯穆燁鬆背著手焦急的在客廳走來走去的時候,暇玉到了。她捏著帕子還未開口,先咳了幾聲暗示自己體弱,心說錦麟沒來,伯父肯定心生不悅,自己裝出病弱的樣子,期望他能看到她帶病的份上,不要把對穆錦麟的怨恨遷怒到自己身上。


    “錦麟呢?”沒看到侄子,穆燁鬆蹙眉問。


    “最近天涼,他幾次下獄提審那幫犯人,身體不太好。剛回來喝了湯藥睡下了,得知伯父您來了,我不忍心打擾他,便來向您賠罪了。”說著,暇玉施禮:“不過,您有什麽事可以告訴我,侄媳婦替您轉告他。”


    自己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小廝看到穆錦麟回府了,他立即便來了,西府的門子不讓他進,他是硬闖進來的,沒想到對方竟然稱病不見,不禁泄了氣,跌坐在椅子上:“完了,他是打定主意要為難靜宸了。”


    暇玉想起出門前錦麟說的話,心說這會要是說出來,怕是伯父會擔心的哭出來,便勸道:“三少爺和錦麟是堂兄弟,他在獄中,錦麟一定會多加照顧的,您別擔心了,我聽錦麟話裏話外的意思,過不了幾天人就放出來了。”


    穆燁鬆一聽,神色卻愈加灰暗了,道:“就是他要‘照顧’才不好辦了。”上次因為暇玉落水,錦麟跑到東府把靜宸打了一頓,可見他頗為看重這個妻子,雖說求一個婦道人家,臉上不好看,但為了自己的兒子,他豁出去了。一咬牙,起身拱手對暇玉道:“你是錦麟的妻子,伯父在這裏求你了,你能不能替靜宸說幾句好話,讓錦同知高抬貴手,放過他罷。”


    暇玉趕緊空扶了一下:“晚輩受不起您的禮,折煞晚輩了,您若是這樣,晚輩隻能跪在您麵前了。”


    穆燁鬆適才放下手,回到座位上,道:“錦麟還因當年的事情記恨著靜宸,平日裏就為難他,這一次……唉……”他吃不準吳暇玉心裏向著穆錦麟幾分,肯不肯幫自己的忙,隻能盡力求她。


    暇玉哪敢承攬給穆靜宸求情這麽危險的事,但又不好當麵拒絕,不過穆靜宸到底救過自己兩次,心裏亦有幾分過意不去,便問:“當年的事?伯父能否點明一二,如果當真是錦麟誤會了三少爺,我也不想他們堂兄弟成為仇人,肯定會明裏暗裏幫著勸的。”


    言下之意,如果他支支吾吾不說,或者確實不是誤會,她就束手無策了。


    穆燁鬆深深歎道:“還不是那次,我弟弟在我們那院吃酒,喝的醉了,便攬了個丫鬟過夜,誰知這事恰好被靜宸看到了,他就跑去告訴了郡主。那會郡主身體不好,知道這件事竟一病不起,說什麽都不肯原諒我弟弟。而錦麟更是如此,自此恨上靜宸還有我們東府了。”


    不是說錦麟的父母感情很好麽,他爹怎麽會喝醉了就攬個丫鬟睡?而且他母親怎麽遇到這件事就受刺激一病不起了?難道是感情太好,容不得半點髒東西?


    她有些吃驚的問:“三少爺把這件事捅出去的?”


    “靜宸那會還小,說走了嘴。誰知郡主就往心裏去了。”穆燁鬆哀然道:“可都這麽多年過去了,錦麟每次碰到靜宸不是拳打就是腳踢,也該撒完氣兒了,上次因為救你,他還揍了靜宸一頓。這一次,靜宸落他手裏,定是沒好了!”


    暇玉結舌,錦麟和三少爺的年歲差不多,當年應該是十三歲上下,早該懂事了,這種事能隨便說麽?再說了,叔叔嬸嬸間的感情問題關他何事?


    他那日告訴自己,是他害死錦麟父母的,原來是這個原因。


    郡主傷心病故,她丈夫亦在一年後追隨她而去。


    一年內突然失去兩個親人,難怪穆錦麟變成這樣。


    暇玉揪著帕子猛咳了幾下,才道:“伯父,我知道了,我回去看看吧,若是錦麟一會喝了藥病好些了,我找個他心情好的空擋跟他說說。不如您先回,您看我這個樣子……咳,咳……怕是你能陪您說話了……咳……”


    聽說吳暇玉的身體一直不大好,所以穆燁鬆摸不準她是不是裝病送客,隻得無奈的說:“那就拜托侄媳你了。伯父的嫡子隻有靜宸這一個好人了,你就當幫幫我這個可憐的老父親吧。”然後起身走人。暇玉送他到門口,等他帶來的小廝跟上,她目送他離去,才轉身向上房走。


    一邊走她一邊叮嚀浮香今天聽到的事情爛到肚子裏不許亂說,浮香早被穆錦麟嚇的心驚膽戰,忙說:“不說,不說,打死奴婢,奴婢都不敢說。”


    錦麟一心為難三少爺,想必這才是其中的緣由,至於什麽畫中女子,隻是雪上加霜罷了。


    難怪上次大鬧東府,連刀都拔出來了,估計他在腦海裏演練弄死穆靜宸怕是不止一次了。


    回到屋內,她見他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枕著胳膊望天,便一邊烤火一邊說:“伯父走了,我跟他說,三少爺過不了幾日就放出來了,叫他放心。”


    “哦。”


    好像不大有精神……難道有探子已經把他們的談話告訴他了?


    這時錦麟坐起來朝她招手:“你過來。”暇玉沒防備的走過去,不想她剛挨著床沿就被他一把抱住攬在懷裏,他笑道:“離晚飯還有些時間,咱們做點什麽消磨這功夫吧。”


    若是平素,她肯定掙紮抵抗了,但這會心裏空落落的,便環抱住他,低聲說:“……好啊,不過我想先這麽待一會。”


    她安靜的伏在自己懷中,倒讓他不知所措,不敢動彈亦不敢大口喘氣,隻覺得身子都僵了。


    “你,你這是怎麽了?”


    “沒什麽,就是想抱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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