暇玉朝他頻頻搖頭, 使眼色讓他收回笑容, 錦麟不為所動,她沒辦法,隻裝作沒看到, 字字擲地有聲的對圍觀的眾人道:“大家聽到了,錦麟根本就想傷害璞玉, 別冤枉他。”又對疼的臉色發白的璞玉道:“你既然斷指明誌就該當真的往心裏去,以後不要再做讓人替你擔心的事。”


    吳再林怎料孫女居然膽大至此, 縱然帝王家也要尊老崇老, 哪有晚輩頂撞長輩的道理。不禁怒視長子:“敬仁,你養的好閨女!”


    吳敬仁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一方麵是老爹不能不遵從, 一方麵則是穆錦麟,不敢招惹。可吳家上下幾乎所有人都在, 不開口說兩句, 總不大好,便對暇玉道:“還不快向你祖宗認錯!”


    暇玉道:“我早就知道會變成這樣,所以一早就不想答應這件事。是您求他,他應下了。現在事情出了,大家都一推幹淨, 倒是幫忙人的錯了。行,就當做我和錦麟錯了,以後不摻和進來, 不幫忙就是了。”說完,牽住錦麟的手,不顧其他人的目光,轉身就走。


    錦麟心裏美,自覺贏了這一回,等被妻子拽著往院子走時,忍不住回頭朝人群笑眯眯的“示威”。


    兩人一進屋,暇玉便倒了一杯茶,一飲而盡,惱道:“我就知道會變成這樣,還真是對應我說的話來了。”錦麟坐在她對麵,一手杵著下巴,一手伸出去給她順背,喜氣洋洋的笑道:“還說我氣性大呢,你自己不也是三句話不到就動怒了。”


    “早就告訴他們了,自己的孩子自己管教,拜托給你,弄不好會傷到璞玉。結果他們說沒關係,反正也抱著璞玉教育不好的覺悟了,死馬當活馬醫。結果死馬醫活了,卻挑剔上醫馬的手段了。”


    他想說的,她替他說了。錦麟此時反倒內心不僅不氣,反倒很開心,笑著勸道:“好了,不領情就不領情,反正我也出什麽力,隻是吩咐下去,叫陸夜舟去做的。”暇玉還是有些氣:“就是看你不順眼,稍微有差池,就盡數全怪到你頭上。以前是以前,你這次來,不是改好了麽,沒找任何人麻煩,又答應幫助璞玉攬這麻煩事,怎麽就看不到你的好。”


    錦麟心說,甚好,原來自己的改變她發現了。他笑道:“你注意到就行了,我做這件事本來就是為了你,他們怎麽想,我本就不在乎。你不在乎,我就沒想法。”


    她適才發現,此景此景倒像是之前兩人相處模式顛倒了一回。輪到自己生氣,他來勸了。她不禁苦笑:“真真奇怪,你脾氣竟這麽好了。剛才的事,竟然沒惹你動怒。”


    錦麟曆來是誇他胖,他偏要喘一喘的人,自滿的哼笑道:“不是爺自誇,下定決心做的事,還沒有辦不到的。我說不碰別的女人,就不碰。說不隨便發火,改脾氣,你看看!


    嗯?怎麽樣,做到了吧。”這點她的確佩服他,插科打諢糊弄她的話不算。倘若他真動了念頭,定能自律自持,達到目的。暇玉不由的感慨,難怪他能做到指揮使,而其他人不能。不過他是個睚眥必報的人,這次璞玉的事情冤枉了他,暇玉怕他報複起璞玉和祖父來,便道:“既然這樣,這件事你就別往心裏去了,不管怎麽說,璞玉受了驚嚇,還斷了截指頭,挺可憐的,饒了這孩子吧。”


    錦麟以前生氣是因為自己和她娘家人遭遇的時,她總是站在他對立麵,這一次她站在自己的陣營裏,他喜歡還來不及,哪有閑心再搭理璞玉那毛頭小子。而且這是個顯示自己寬廣胸懷,對比吳家小肚雞腸的機會,他便笑道:“瞧你說的,我是那種人麽,璞玉領會錯了我的意思,將指頭剁掉一截,確實怪可憐的,你明天抽空去看看他罷。還有你祖父那裏,你代我到個歉,如果他們不原諒我,我改日親自登門給他老人家謝罪。”


    態度好到讓暇玉心驚,他怎麽忽然變了一個人似的?錦麟瞧出妻子的疑惑,將她納進懷中,與她道:“我這次來之前,早有準備。我既然想和你一輩子和和美美的過下去,總得過你們家人這一關。我不能讓你夾在中間難做,我受點委屈就受點委屈吧,反正關起門來,你對我好,就行了。”


    暇玉嘟囔:“這次的事,本就不怪你,你何必吃虧。”


    錦麟愛上了‘以退為進’這招,繼續寬宏大量的道:“以前碰到涉及你娘家的事,我不願意吃虧,結果咱倆之間鬧的雞飛狗跳。現在你我好了,我可不想回到以前去了。受冤枉就受冤枉吧,我無所謂,這次就當我好心辦錯事了。他們要怪我就怪吧,我不會怪他們的。”說完,補充了一句很有分量的話:“因為他們畢竟是你的家人。”


    “……錦麟!”暇玉撲到丈夫懷中,又內疚又歡喜的道:“你真好。”


    錦麟得了便宜賣了乖,此時攬著嬌妻,心情無比舒暢。至於旁的,他才懶得理會。


    第二天等錦麟走了,暇玉便去父母那裏問安順便問問璞玉的情況。方氏本來還擔心這次的事兒,把女兒也給得罪了,不想女兒一早還來看自己。便趕緊在榻上讓了一塊地方給女兒坐。這時方氏指著櫃子上的一個長方形的錦盒讓瑪瑙取來。拍著暇玉的手,道:“這是今年才得的好東西,你們拿去用吧。本來早就想給你們,結果讓璞玉的事給鬧的,都忘了。”


    “這什麽啊?”她把盒子打開,見裏麵躺著一個自己胳膊長的,擀麵杖粗細的棍狀物體,黃黃橙橙的看不出是什麽來:“什麽藥材?”


    “這是鹿鞭。”方氏道:“你爹和你哥都看過了,都說這貨色極好。”


    “……”這是名副其實的鞭策。她哭笑不得,窘迫的將盒子蓋上:“他生龍活虎的哪用得著這些。我要拿回去,他反倒要生氣。”以為你們指桑罵槐他雄風不振。


    “這也治女子宮寒不孕。”


    “算了,娘。”暇玉笑道:“我這兩年養的挺好的,你看我在這兒住了這麽久,也沒病沒災的,這東西還是你們收著吧。”


    方氏讓丫鬟把這盒子收下去了,靠著引枕坐著,拉過薄被蓋住腿腳:“……我和你爹也是費力不討好,昨天你們走了,老爺子問清了來龍去脈,將我和你爹狠狠的罵了一頓。”說著悵然起來:“璞玉昨晚上有些發熱,剛才派人去問過了,說這會人醒了,燒退了,在他娘身邊伺候著呢,看樣子暫時能乖了一陣了。幸好沒事,要不然咱們就成罪人了,唉,以後這些事,我可不往身上攬了。暇玉,昨天穆大人和你回去……”


    日子還得過,誰對誰錯,她不想掰扯了:“昨個錦麟受了冤枉,他跟我回去後並沒說什麽,也沒生你們的氣。”方氏聽了,暗自鬆了一口氣,心說提心吊膽一晚上就怕昨天的事,把穆錦麟這閻羅王惹惱了,此時聽女兒說他沒生氣,好似從鬼門關外撿了一條命。


    璞玉這件事在大家心中存了一個疙瘩。誰都覺得受了委屈,可無奈穆錦麟雖是吳家的女婿,卻更是個要人命的主兒,誰都拿他沒辦法。尤其這一次,以往在中間負責圓場的吳暇玉又站到了穆錦麟一邊,事情就更不好辦了。


    不好辦,就不辦。


    就這麽僵持住了。


    因錦麟剛來時就打算接暇玉母子回去,所以這會吳家上下詭異的氣氛,反倒給了他機會,讓他說服妻子不要舍不得娘家,盡快與他離開南京,回真正的家去。暇玉在南京滿打滿算,住了有小半年了,也待夠了。隻是怕回京師給他添麻煩,他一方麵要為公事勞心,一方麵還要惦記她們母子。


    經過璞玉一事,錦麟是鐵了心的,不讓妻子再住在娘家。他可害怕自己轉身回了京師,吳家因為璞玉的事給妻子臉色看,說什麽這次離開南京也得把妻兒帶走。


    毓澤聽說要跟爹回去,樂的原地蹦高。錦麟見兒子支持自己,歡喜之下,卡住兒子的腋下抱起來,舉過頭頂就要往脖子上放。毓澤的記性很好,連忙蹬著小腿道:“澤兒不騎,澤兒要長高——”錦麟這才發現自己隨口胡編的話,要兒子當了真,心說道父親看真不好當,隨口說什麽,孩子就給記住了。


    毓澤的小腳一著地,怕父親反悔不帶他回京師,便撲到他身上,仰頭問:“爹,真帶我和娘回去嗎?”錦麟瞟了暇玉一眼,問兒子:“你這麽想回去,難道外公家不好嗎?”毓澤連連搖頭:“不好玩,我姓穆,他們姓吳。”


    錦麟哈哈笑道:“說的好,說的好,你姓穆,和他們不一樣。”說著,又把兒子抱起來,托在胳膊上:“好兒子,爹這段時間沒空陪你,說說看,你想要什麽?隻要你開口,爹都答應。”


    毓澤豐衣足食,要什麽有什麽。這個問題還真把他問住了,張著小嘴傻怔怔的呆住了。暇玉便抽出帕子給兒子擦嘴角的口水,對丈夫笑道:“他這麽點小人,好多東西還沒接觸過呢,你說他能要什麽?”


    “……我要……風箏!”這時節,在自己院裏仰天向上看,就能看到飛的高高的紙鳶,星星點點的飄在空中。嬤嬤告訴他那叫風箏,他就記下了,此時父親問他想要什麽,他脫口而出的就是這個。


    這太好滿足了,錦麟自覺實現兒子如此簡單的願望,不能表達他的滿腔父愛。當即自告奮勇的道:“行,爹給你做一個!”毓澤眼睛一亮:“現在?”錦麟看了眼外麵漸晚的天色,可是兒子如夜色般黝黑的雙眸中閃現的期待,叫他不能拒絕,一點頭:“嗯……就現在。”


    毓澤對一切沒接觸過的事物都有新鮮勁,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暇玉不好打擊父子對手工製作的熱情,由著他們去派人去找竹簽,漿糊,魚線和紙張。錦麟最重實際,憑他小時候的經驗,八卦風箏簡單易做,結實耐用,飛的還高。便決定這會給兒子也做一款同樣的。


    暇玉看著樂在其中的父子,享受這其樂融融的親情溫暖。毓澤開始半跪在繡墩上,過了一會,嫌太矮,不舒服,幹脆爬上桌子,跪在上麵看著父親忙活。而這時,暇玉覺得燈燭有些暗,便出去叫丫鬟再拿幾個燭台過來,等她轉身回來,就看到兒子的小手正往漿糊桶裏沾,看樣子,她若是不阻止,下一步定要吮進嘴裏。


    暇玉忙過去拉開他的手,告誡道:“這東西不能吃!髒!”誰知錦麟在一邊來了一句:“沒事,我小時候也吃過。”


    “……”


    等風箏做好了,錦麟把他獎勵給兒子。毓澤拿著它興奮的說道:“能飛嗎?”得到父親肯定的回答。他便扯住父親的手道:“風箏,風箏,我們去放風箏!”


    暇玉看了眼黑漆漆的夜色,對兒子搖頭道:“不行,今天天晚了,明天吧。”誰知毓澤卻鬧開了:“爹爹白天都不在,就現在放……就現在放……”扯著錦麟的手使勁搖晃。


    不愧是他兒子,頗得他真傳——得寸進尺。不過大晚上哪有放風箏的,這簡直是無理取鬧。錦麟正準備瞪眼凶凶兒子,就被妻子拽到一旁說話。兩人背著毓澤嘀咕了一陣後,其中暇玉對兒子笑道:“你爹答應和你放風箏,去,把風箏拿好,咱們這就出去。”


    毓澤不知父母葫蘆裏賣的什麽藥,興高采烈的拿起桌上的八卦風箏就往外跑。


    一家三口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候到了院內,暇玉親自提了一盞燈籠放到一旁照亮,並未驚動其他人。夜風微涼,徐徐拂麵,她裝模作樣的舉起風箏,對兒子道:“你去你爹那邊,線軸在他那。”


    毓澤聽了,立即邁著小步,往他爹那跑。可剛跑兩步,就聽身後的娘親道了聲:“啊——飛起來了!”他停住步子,馬上仰頭去看。不等他看到風箏,這時父親已過來一把將他抱起,並把線軸塞給他,喜道:“快看,飛的多高!”


    毓澤茫然的在天際尋找,除了眨眼的星星外,沒看到八卦風箏啊。


    “在哪?”


    “那兒,那兒——都成一個小黑點了——就那兒——看到了嗎?”


    爹娘這兒啊那兒啊的亂指一氣,繞的毓澤都暈了。想到白天看到的紙鳶,飛的高了,確實成一個黑點點。他竟真的信了在天際上有個飛的太高,從而看不清的風箏存在。在父親的臂彎裏,高興的咧嘴笑。


    當然,多年後,穆毓澤回憶這一幕,隻有一個想法。那就是,他被這對夫妻給忽悠慘了。


    不過,那一晚的星空,也是他這輩子見過的最美麗的。


    前後約小半個月的時間,錦麟在南京的公務便處理完了。按照約定好的,他要把妻兒一並接走。畢竟叨擾了丈人家這麽久,臨行前,錦麟派人送了份厚禮作為答謝。這個行為,看起來有些外道,但對於飽受心靈折磨的吳家某些人來說,未嚐不是一種補償。


    這一日出發前,暇玉帶著澤兒與親眷們挨個告別。上次與祖父因為錦麟鬧僵,此時要分別了,想到下次再來南京時,祖父說不定就不在了,暇玉不禁心酸,跟老人道了歉。吳再林一把年紀,遇到的大風大浪多了,孫女既然有態度,就踩著台階下了。暇玉最舍不得的是母親,互相叮囑了好一會才作罷動身。


    她這些日子裏,間接的試探過父母的意思,問他們想不想回京師。如果說原本還存了想搬回去的念頭,經過和穆錦麟的這些日子的相處,頓感壓力太大,還是在南京遠離他們過的逍遙自在。


    暇玉臨行前,曾動過想去看看堂姐和浮香的念頭。但話到嘴邊,考慮到其中的凶嫌,加之他相信錦麟的人能照顧好她們,便作罷了。如此離開了住了大半年的南京城,折返回京師。


    生完毓澤後,她的身體比原先好多了。但是對比真正健康有活力的人來說還是差了一截,回到京師後,就病了一場。而錦麟這邊,雖然不如蘇家大案一開始那麽忙了,可清閑的時間也不多。妻子一病,真應了他說過的話,他一邊在外麵奔波,一邊擔心家中的妻兒,苦不堪言。


    這日一早,前一晚熬了一夜沒合眼的錦麟返回家中換衣裳,準備入宮。他以為妻子還在睡,就躡手躡腳的走進來,正打算抱了幹淨的麒麟服去別的屋子換,就聽妻子在喚他:“錦麟?”


    他以為自己把妻子吵醒了,當即道:“我這就走,你睡罷。”


    “我一直在等你。”她坐起來,順了順頭發,麵無表情的對他說:“你過來,我要和你說一件事。”


    這一大早上起來就怨氣橫生的,錦麟便在心中思忖自己最近可有招惹她。他小心翼翼的坐到床沿:“怎麽了?一大早就不高興。”


    “你猜。”


    “……落枕了?”


    “……”她想給他一個驚喜,便先裝出冷冰冰的樣子,可這會見他這般關心自己,怯生生的樣子又十分招人喜歡。哪裏還忍的住,撲哧一下笑出聲:“不和你磨時間了。錦麟,我有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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