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鳴一連幾天都提心吊膽,仔細聽著有沒有關於他的閑言碎語,幸好除了家長裏短,沒有別的爆炸性新聞。


    路上遇見,也沒人對他多看一眼。


    於是漸漸放下心來,她或者是忘了,或者是真沒看見,總之履行承諾守口如瓶。程鳴於是故態複萌,繼續混世魔王一樣的招搖過市。


    因為此事唯一受到影響的是隔壁的周小柔,忍了幾天,終於在一天清早敲開了程鳴家的大門。


    程鳴剛剛把橫在客廳的醉鬼搬進房間,此刻一手撐住老腰,對著外麵人說:“一大清早的,什麽事兒啊?”


    周小柔一張圓臉笑得燦爛,把手裏的牛奶瓶遞過去,說:“程哥,你喝牛奶!”


    程鳴一個勁躲,嚷嚷著:“我沒事喝你牛奶幹嘛,趕緊回去,被你媽看見了,又要話多!”


    周小柔急道:“哥,你媽那個人你還不知道嗎,就是嗓門大,沒有壞意的!牛奶我不喜歡喝,一股奶腥味。而且我最近看你好像又竄高了,長個子最要補鈣了!”


    程鳴一陣笑:“你以為我18歲呢,處在青春期,還長個子!我都已經這麽高了,再長,要捅天?我看你是不用補鈣,你要補眼睛!”


    周小柔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還是不停把牛奶往程鳴懷裏送。


    程鳴實在拗不過,接過來幾口喝了,還得了便宜又賣乖地說:“以後別來了,我不喜歡別人強迫我。”


    周小柔輕輕巧巧地答一聲知道了,接過玻璃瓶子說:“哥,我先回去了,你今天早上還有課吧,早點去,別遲到了。”


    程鳴一揮拳:“要你提醒!”


    周小柔剛走出一步,程鳴忽然想到什麽,又把她喊住了,問:“小柔,你們家房客叫什麽來著。[看本書最新章節請到]”


    周小柔說:“鹿呦呦。”


    程鳴念叨著“路悠悠”,抱怨:“這什麽破名字。”


    周小柔說:“不破啊,我覺得挺好的,你沒聽過那句詩嗎,很有名的,呦呦鹿鳴,食野之蘋。她名字是化用過來的,意思是――”


    程鳴不耐煩:“行行行,知道了,你們文科生就是酸,一個名字也要和詩聯係起來。她從哪兒來,是幹嘛的?”


    周小柔說:“好像就是本地人,不知道為什麽有家不回,要在外麵租房子……可能是靠工作的地方近吧。哥,說起來很巧的,她也是你們學校畢業的,現在也在學校裏工作。”


    程鳴說:“a大?她留下來幹嘛,是當老師嗎?”


    周小柔說:“這倒不是,一開始我媽讓我喊她鹿老師,她特地糾正過來著,說自己不是老師,隻是借一個學校的平台,好像是要自己創業來著。”


    程鳴納罕:“創業,就她?”


    周小柔嘿嘿笑:“人不可貌相嘛……咦,哥,你沒事幹嘛打聽她啊?”


    她一張臉皺著,被太陽曬得發紅,程鳴白一眼,老氣橫秋道:“大人的事你別管。”


    他擺個鬼臉,把門帶好。


    ***


    自此之後,程鳴就時不時在學校裏搜索鹿呦呦的身影。


    沒有來由的,就是想來一場不期而遇的照麵,貧瘠枯燥的大學生涯,手握大把大把無處安放的精力,有個稍微熟點的解解悶,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可大學校園畢竟很大,數千張臉穿梭,想要在課餘時間遇上,倒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就像是整個人間蒸發了一樣,從方珍超市外分散後,程鳴就沒再和她遇見過。


    期初院係召開籃球賽,程鳴作為班級裏數一數二的大高個,自然被委以重任,又當球員又當教練,帶領一幫兄弟每晚加練。


    這天晚上有課,來到操場已接近八點半,程鳴還是一點沒放鬆,演練熟幾套配合才說解散。


    大家住宿舍,他住家,夜已很深,要趕在學校門關之前走出去,稍微晚點,門衛大爺就上了床,那時隻能翻牆才能走。


    程鳴於是抄近道,自一條林蔭道穿過。小道依傍湖水而建,因為長著極其茂盛的藤蘿而出名,春天開紫花,夏秋看葉子,到了冬天,留下遒勁的枝條,也是別有風味。


    這一帶於是很受情侶歡迎,幾乎算得上是校內戀愛第一聖地。起初一路還有椅子供人休息,後來套子滿地的照片被發上校內bbs後,學校就不動聲色地將之拆除了。


    此處虐狗,要不是天色已晚,程鳴肯定不會選擇從這穿過。誰知道怕什麽來什麽,千躲萬躲還是不幸撞見,腦子裏當即回放那首經典的如夢令:昨夜飲酒過度,誤入校園深處。嘔吐,嘔吐,驚起鴛鴦無數。穿衣的穿衣,提褲的提褲……


    程鳴還在思索是現在就走,還是等會兒再說,就見藤蘿下頭鑽出一個單薄的身影,她身後,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趁著月色而去。


    不期然的,程鳴和這女人打個照麵,隨即兩個人都是一怔,程鳴先反應上來,好奇:“鹿呦呦?是你?”


    她往常一副閑人勿近的樣子,誰能想到她也會和女孩一樣來這種地方找尋甜蜜,更奇怪的事,居然會有人願意陪著她來!


    鹿呦呦已經認出程鳴,說:“你好。”


    程鳴不知道自己能有什麽好的,事實也證明鹿呦呦不過是一句不走心的客套。他們隨即各自上路,不過因為都往一個方向,所以保持著前後腳的距離。


    程鳴在前,鹿呦呦在後。


    程鳴人高馬大,兩腿又直又長,認真走起來,速度很快。為了等等後麵的女人,他刻意降速,始終保持一定距離。


    隨著路燈布下的光影變幻,程鳴時而踩到她頭頂,時而被她踩上頭頂。直到一個循環已過,她還沒進入預估的範圍,程鳴連忙回頭。


    鹿呦呦站在一個小餛飩攤前咽口水,仿佛也發現他改變路徑了,一抬頭,正好抓到他射過來的視線,她聲音不大:“要不要過來吃點夜宵……”


    程鳴連忙將臉轉過,邊抓著後腦勺轉身,邊故作瀟灑地吹口哨。沒料到這次鹿呦呦直呼他大名:“程鳴。”


    十秒鍾後,程鳴和鹿呦呦坐到同一個桌上。


    老板往碗裏放調料,問:“姑娘,你有什麽不吃的嗎?”


    鹿呦呦說:“蝦皮,榨菜,蔥,薑,蒜。”


    程鳴在旁“嗤”的一聲:“你直接說你要清湯的好了。”他沒等老板問,自搶自答:“別浪費了,把她碗裏那份加我這邊好了。”


    老板扁扁嘴,端碗上來的時候說:“小夥子,你可真精。”


    程鳴嘻嘻哈哈:“老板你少賺一點嘛,我還沒問你還價呢。”


    程鳴經曆過一場高強度的運動,除了隔天起來四肢酸痛的後遺症,就要數此刻抓心撓肺的餓了。


    餛飩剛一上來,鹿呦呦吹著熱氣,還沒忙著動筷子,程鳴已經低頭大口囫圇,隻一會功夫,碗裏下去大半。


    鹿呦呦將碗推過來,說:“我吃不了這麽多,分一半給你吧。”


    程鳴兩眼抬起來,抹了抹嘴,說:“不用,我吃這些就飽了,夜宵而已,吃太多晚上容易睡不著。”


    鹿呦呦把自己筷子偏去他一邊,還是說:“分一點,我還沒開始吃呢,不髒的。”


    程鳴沒再推辭,將自己碗裏的湯喝掉點,抓過她筷子分餛飩。


    付錢也是鹿呦呦搶的先,程鳴還在撈碗裏的餛飩皮,她已經起身走去老板身邊,給了一張零票子。


    依舊穿的是連衣裙,剪裁看似是很隨意的休閑款,卻把她身材修飾得很好。她鬆鬆地挽著頭發,有風來,吹散鬢角的幾縷,她拿手撥開了,又看回方才坐的地方,她遠遠問:“吃好了?”


    程鳴心虛似地將視線挪開,說:“哦,吃好了。”猛地站起來,撞翻了身後的椅子,“操!”


    鹿呦呦幫忙扶起來,他居高臨下,看到她烏蒙蒙的一團發下,一截長又白的脖子……他說:“下次我請你。”


    她聲音如水道:“好啊。”


    元裏巷67號前,他們分手。


    程鳴說:“你是不是真的不考慮租我們家房子?押一付一也可以接受,價格幫你放到最低啊。”


    鹿呦呦說:“早點回去休息吧。”


    換了方式的逐客令,程鳴看她動作很輕地打開大門,忽然沒忍住地又喊住她:“鹿呦呦,我跟你非親非故的,你之前幹嘛幫我隱瞞啊?”


    鹿呦呦扭過頭來,映著月色,兩隻眼睛亮晶晶的:“多管閑事多吃屁……不是你說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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