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鉉超自從腦子開了竅,記憶力一天比一天好,學起先生布置的功課也是一點事不費,慢慢地也撿起以前的功課了。範景文高興不已,對著張氏吹噓;“要不是我回來管教得好,超兒這份聰明勁不就白白浪費了?”


    張氏含笑應下了,轉念想起另一件事:“再過三個月,就是我娘生辰,賀禮是不是還比著去年的來給?”


    範景文沉吟不久,道:“今年是娘六十大壽,不比去年,賀禮還是再貴重一些吧。”


    張氏點點頭,他們說的“娘親”並不是範馬氏,而是張氏的嫡母,英國公府老太夫人。張氏親母在她出嫁沒幾年就去世了,如今她也隻有這個嫡母了。英國公府老太夫人雖說是嫡母,偏愛自個兒子,待她也是公正分明,張氏十分敬重她。再加上這是大明第一家的英國公,張氏一直小心維持著範家和英國公府的關係。


    給英國公府老太君的壽禮,自然不能尋常應付,雖然範家比不上那些世家公府的財力,也不能失禮,這可是一大筆支出,連一向不當家不知茶米貴的範景文也免不得問一句:“家裏銀錢可夠使?”


    瞧你這話說的,不夠使你還能變出錢來?張氏道:“自然是夠的,每年這些迎來送往的支出不都是定了的,今年多些,又多到哪裏去。”


    “京中米貴,居大不易”,太祖定下的官員俸祿一家子吃喝都不夠,要不是家裏還經營著幾間鋪子,兩個莊子,範家上下十多口人都要吃土。可是,他們也隻養得起這麽些人,甚至還有些家人被老太爺範永年帶去南寧赴任了。要想養出張氏在國公府的威風,那就隻有貪汙受賄一途。


    “唉……”範景文歎息一聲,“跟著我,你辛苦了。”


    “和老爺在一起,甘之如飴,怎麽會辛苦呢?”


    爹娘在那邊濃情蜜意,範鉉超卻對著自己的新弟弟頭疼不已。“朗兒,你自去找靜扇玩好不好?”哎喲我的好弟弟啊,你哥哥我好不容易有機會過一把高材生的癮,你讓我趁著這三分熱度還沒散多學一點。


    “靜扇太笨了!”範二郎毫不猶豫地吐槽自己的貼身小廝,“他連編蛐蛐都不會呢!”


    自家娘親自從喜歡身邊得意的丫頭聰明伶俐,能幫她管事,可幫兒子選的婢女小廝都是往木頭人上麵靠,隻要忠心聽話就好。別說靜傳靜扇是這樣的,也不知道靜樓是怎麽混進一群老實人的隊伍裏來。


    穀雨笑道:“今兒個超哥兒已經學了一上午了,下午歇會也是放鬆,加上天氣炎熱,悶做在屋裏也是無聊,不如和朗哥兒出去耍耍?”


    自從立春和雨水被趕出府去,張氏就尋思著再給範鉉超配上丫鬟,她從兩個二等丫鬟驚蟄和春分中選了驚蟄,又從自己身邊調了穀雨來,本來穀雨應叫清明的,可是這個名字實在不吉利,範鉉超便跳過了清明這個節氣,直接叫穀雨。


    驚蟄和穀雨,一個老實一個精明,一個熟悉超哥兒院內事務一個曾是夫人身邊得意丫鬟。要不是驚蟄乖巧不和她爭,穀雨和她說不定要掐上一掐,不過現在院裏的丫鬟小廝們還是穀雨領頭。


    穀雨十七八歲,會察言觀色的能力一流,範鉉超學了一上午了,也該到了不耐煩的時候,再學下去也是枉費時間,不如和朗哥兒一起去玩,都是半大的孩子,哪有多少定性。


    範鉉超想著自己差不多也膩了,就算再學下去也是身在書房心在外,還不如痛痛快快出去玩呢,於是答應了。


    正是炎炎七月,兩個孩子也隻能躲在樹蔭底下,或者涼亭裏隨便玩玩。範鉉超麵無表情地看著範鉉朗撿了根樹枝在掏螞蟻窩,喝了一口酸梅湯。他冷漠地拒絕了範鉉朗一起來玩的好心邀請,自個呆了一會,沒多久又覺得無聊了。


    “小朗兒,你出過幾次府啊?”


    範鉉朗歪著頭認真想了想,“沒有。”


    範鉉朗這才三歲,都還沒開蒙呢,去哪兒能帶著他啊,所以從出生至今,出府的次數一隻手就能數出來,所以自己都沒有印象自己是出沒出過府。本來他還不覺得府裏無聊,聽哥哥這麽一逗他,忍不住就想出府去玩了。那些能出府的小廝們每次回來都帶上個泥人什麽的小玩意,大概,大概,府外麵遍地都是泥人吧?


    懷著美好的憧憬,範鉉朗抬頭渴望地看看哥哥,“哥,我想出去玩。”


    “這你求我可不行,你得去求娘親。”範鉉超見他上當,哈哈一笑,看起來是給他指點迷津實際上是送他當炮灰。


    張氏耳根子軟,又極為寵溺兩個孩子,特別是範鉉朗,不管要什麽,隻需爬進她懷裏撒撒嬌,立刻就到手了。


    兩人一起去見了張氏,張氏這時候才午睡起來,身上懶洋洋的。範鉉朗行了一禮,自己就一骨碌爬起來,撲進張氏懷裏,奶聲奶氣道:“娘親,我想出府去玩。”


    張氏一聽,也不生氣,隻是奇怪道:“你好好的,怎麽想到要出府去玩?”然後抬起頭橫了範鉉超一眼,“一定又是你給弟弟灌了什麽古怪,不好好看書,看你爹回來打你。”


    範鉉超發現了,張氏教育他時,總是少不了“你爹回來打你”的,可範景文真要打他,張氏又會攔著不讓。


    他也不懼,笑嘻嘻說:“今天的功課已經做完了,隨便爹爹回來檢查。娘親,我已經好久沒出門去了,最近可乖呢。我和朗弟又不是什麽姑娘家,不拒關在府裏學規矩那套。”


    範鉉超的夢裏裏也有自己上街的記憶,可那總像是隔著屏幕看電影,看不真切,總想著非要自己來看看古代的真實街道。


    張氏聽著也是這個理,低頭看看窩在自個懷裏的小鉉朗,白白淨淨,真像個小姑娘,於是摸著他頭上的軟毛逗他:“你哥哥說得不錯,他能出去了,”見他眼睛一下亮了,又把下半句說完,“可你看你,像個小姑娘家,還是留在我這兒和我學規矩吧。”


    範鉉朗還不到被人說小姑娘家就和人家急的歲數,但是一聽娘親說不能和哥哥出去,急切地說:“人家不是小姑娘!可以出府玩的!”


    “你看你,急得要哭了,可不就是個小姑娘?”張氏逗了還不夠,範鉉超這個罪魁禍首也要摻上一腳。


    範鉉朗想不通,明明是兩人一起來求娘親的,怎麽娘親就讓哥哥一人去,不讓自己出府去玩呢?自己分明不是個小姑娘,他們還一本正經地亂說。更過分的是,憑什麽隻有哥哥能出去玩,自己卻要學規矩。


    範鉉朗從張氏懷裏站起來,一張小臉氣得通紅,“人家不是小姑娘!我是個男子漢!”


    小兒子這麽可愛,逗得張氏直笑。


    朗哥兒怎麽這麽可愛,超哥兒向他這麽大的時候可沒他這麽有意思。這麽想著,張氏接著調戲自己年僅三歲的可憐兒子:“還說不是女孩兒,這麽強詞奪理,十足十地是。”


    範鉉朗氣得眼淚都快掉出來了,他蹲下,把衣裳一掀而起,童音尖銳而清澈,穿透力極強,“我不是小姑娘!我有小jj!”


    一片目瞪口呆的寂靜中,範鉉超爆笑出聲,一邊笑一邊拍掌連連說:“好好好!”拍手還不過癮,範鉉超笑得肚子都抽抽了,抱著肚子蹲在地上直不起腰來。


    張氏也笑歪在榻上,眼角笑出淚花。紅菱一邊忍笑忍得痛苦,一邊趕來將他的衣裳拉好,遮住小男子漢,又細細抻了抻緞麵,消去皺褶。


    張氏笑夠了,招招手叫範鉉朗過來。範鉉朗才三歲大,不太明白自己剛剛幹了什麽,隻是全屋子的人都在笑自己,免不了臉上一陣一陣通紅,磨磨蹭蹭不願過去。張氏一把將他拉進懷裏,親了又親,吩咐紫竹:“讓範郊帶他們出去轉轉,再派兩個家丁跟著。就在附近轉轉就行了。”


    範郊是府裏的管家,老人了,自然清楚分寸,更別說張氏已經吩咐得這樣清楚了。


    雖然隻是在這家附近轉圈圈,可範鉉超隻要想到這是四百年前的京城,心中就一陣激蕩。不管是賣糖人的還是賣胭脂的,他都喜歡得不行。


    可是……窩在他肩頸處的範鉉朗還撅著小嘴,滿心滿臉的不開心,眼眶紅紅的,還隱隱有些淚痕--剛才把他調戲得過了,現在才想起羞羞來。


    “別哭了,哥哥給你買糖吃?”範鉉超揉揉他頭,發現手感的確好,怪不得張氏總是愛不釋手。


    範鉉朗噘著嘴,不說話。


    “給你買兩串糖葫蘆?”範鉉超覺得自己就像是拐賣小孩的怪蜀黍。


    範鉉朗橫了他一眼,表情卻鬆動了許多。


    “再給你加一份炒栗子!”範鉉超這語氣,不知道的人還以為炒的是金栗子呢。不過倒是好用,總算哄得小鉉朗眉開眼笑。


    高興了的範鉉朗簡直像是匹撒了韁繩的小馬,被一個高大的家丁抱著,指哪買哪,吃得嘴角腮吵到處都是。


    玩得天暗了下來,街上的販子都要收東西回家了,範鉉朗還戀戀不舍……範鉉超也戀戀不舍,他還沒看夠呢!不過,範郊恭恭敬敬請他回府時,他還是乖乖跟著回去了。


    以後出來玩的機會多著呢,更何況……範鉉超看了一眼範鉉朗,噗嗤一聲笑出聲,今天有朗哥兒,就夠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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