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耶尼睜開他的右眼,眼前所見是連綿的火山,燃燒的樹林,岩石上流淌著熔岩的溪流。


    空氣中燥熱的硫磺味讓他忍不住呲了一下嘴。如果納雅的傳說中也有地獄的概念,此刻他一定會懷疑自己馬上就能見到撒旦。


    此處的景色和他所熟悉的納雅完全不同。阿耶尼能夠感受到土地中野性的綠色精魂和激昂的紅色法術力,還有一種他從未見過的戴著死亡和殘忍的新奇的法力在流淌。


    阿耶尼找了一塊石頭坐下,整理著自己的思緒。他還記得,自己在賈佐的身邊。


    賈佐。賈佐已經死了。


    然後他就離開了賈佐。


    悲傷如同潮水般從心中湧出,失去至親的殘缺感讓白獅不能自己。


    而正在此時,身後嘈雜的聲音將他從溺水的思緒中拉出。


    “又是襲擊我的麽?”白獅抓起地上的半月斧,野蠻人對他經年累月的攻擊已經令他擁有了條件反射般的本能。


    一群從未見過的矮小生物,舉著脆弱的沒有殺傷力的武器,身上隻在腰間圍著一塊獸皮。跑的最快的兩隻身上比其餘的多出一圈獸牙作為裝飾。


    如果任何一個玩家在這裏,都會告訴阿耶尼,這些尖嘴猴腮的生物是哥布林。而如果是勇德本土的玩家,則會用自身的血淚故事加上一段建議:遇到哥布林狂奔時,跑。


    哥布林繞著阿耶尼狂奔,這讓阿耶尼醒悟過來自己反應過度了。這些小個子的目標不是自己。


    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山路的轉彎處,阿耶尼還沒有意識到他們在逃離什麽。直到身後帶著硫磺味的吐息燒焦了他的鬃毛,散發出蛋白質燃燒的臭味。


    “祖神獸在上。”阿耶尼呢喃道。


    一直巨龍帶著饑餓的目光注視著他。


    納雅是一個巨獸稱王的世界,沒有龍的存在。這還是阿耶尼第一次見到這樣殘酷的掠食者。


    白獅無論身體還是法力都在昨晚的戰鬥中透支了。但長久以來習得的戰鬥本能還在。在巨龍飛起發動襲擊的瞬間,他蹲下身避開了龍爪的揮擊。


    衝過頭的巨龍在空中完全展開了翅膀,折返回來並張開了大嘴。紅色的法術力不斷向著它的口中湧去,凝聚出了一團巨大的火焰。


    來不及思考,阿耶尼求生的欲望戰勝了理智。手中半月斧的重量在此時是個負擔。急於尋找掩蔽的他拋下半月斧,跳下了山路。緊緊抓住一根伸出的樹枝和凹凸不平的崖壁,從頭頂劃過的火焰帶動幾塊燃燒的碎石砸在了白獅的身上。


    阿耶尼已經感到了絕望。


    “住手,卡瑟,別吃這個。”一個男聲嗬斥著巨龍。正準備大快朵頤的巨龍聽話地懸停在空中。燃燒著綠色磷光的眼睛裏有饑餓的本能在掙紮,卻被男人的法術抑製住了。


    “你還在發什麽呆?爬上來啊。”長發披散在男人的肩上,隨著他的附身而垂下。


    “請……幫幫我。”阿耶尼盡力爬回山路,爪子在泥土表麵留下四條抓痕。


    “你靠自己沒問題的,旅法師。”這名男人退後了幾步,給阿耶尼留出位置。


    “你剛叫我什麽?”阿耶尼愣了一下。


    “你不是勇得的人。”長發的男人舉起手中的法杖,驅趕巨龍卡瑟去別處覓食,“如果是的話,我可不會讓龍少吃這一頓。”


    剛剛的強大到可怕的掠食者,原來叫龍。阿耶尼默默記住,繼續自己的問題:“這是什麽地方,你又是誰?”


    “你想知道自己是什麽?跟我來吧。”男人拂去了自己強健胸膛上巨龍吐息後飄散的餘燼,轉身走動了起來。


    “這裏是勇得。我是薩坎?沃,勇德不是我的家鄉,隻是我尋訪真理的地方。”他一邊走一邊回答著阿耶尼的問題。


    “我是金鬃阿耶尼。薩坎,我得回家鄉去。我的哥哥,他……”阿耶尼說到一半才反應過來自己兄長已經離去了,“我必須幫助我的獅群。”


    “貓人,你的家鄉在另一個世界。我們邊走邊談吧。”薩坎加快了前進的步伐。


    回憶的潮水一旦湧出就無法遏製。阿耶尼滿心都是兄長和他的往事。


    “陌生人啊,我那天幾乎就要沒命。我的哥哥賈佐……”白獅跟在薩坎身上,一路走,一路說。


    當阿耶尼說道賈佐的死訊時,薩坎也停下了步伐。


    炙熱的氣息扭曲了空氣。他們在一座火山上。


    “金鬃,他的死讓你來到這裏。”薩坎感受著空氣中的硫磺味,深吸了一口氣,“來到勇得,這裏與你的家鄉算是兄弟時空。”


    “你以為這是偶然的麽?他的死燃起你的怒火,也讓你來到這怒火統治一切的世界!也許你得在這裏學點東西,貓人。”薩坎看著阿耶尼的眼睛,其中隻有自責和內疚,毫無怒火存在的空間。


    薩坎轉身,讓阿耶尼看看他們這一路走過的地方。岩漿流淌過大地。昨日的居所今日也許就是火焰的領土,唯有群山和巨龍永恒。但即使是如此惡劣的環境,也有生物在頑強生存著。


    “如此生機盎然,不受文明欺瞞所汙染的世界,我已找了好久。”薩坎感慨著,“生命在此處才能展現本色:饑餓,強壯,在恐懼與憤怒中茁壯!”


    他帶著白獅繼續前行。直到火山口邊上。金色的熔岩在冒著泡,而冷卻了的岩石則漂浮在其上,維持著一個融化與凝固的脆弱平衡。當平衡被打破,一道巨大的岩漿浪潮就會衝上山口,閃過一道火光。


    “你懂我在說些什麽。你能感受到!”薩坎張開雙臂,引動著岩漿中的法術力,“這是流竄在大地之間的血脈。好好看吧,旅法師!奔流在所有生命之內的就是這個!”


    阿耶尼被天空中傳來的掠視者的壓迫感給擊跪在地。薩坎引動的岩漿之力衝上天空,如同一道光柱。勇得各處的巨龍隨著他的號召飛來此地,繞著光柱飛行。


    “把勇得的法術力呼喚到你的血脈間,隨著他們運行。”薩坎背後的肌肉一陣扭曲,巨大的龍翼被他的法術從內在間喚醒,“下次再會了,金鬃阿耶尼。”


    看著薩坎消失不見,岩漿的巨柱也落回了山口之中。黑色的煙霧從山口飄起,在勇得灑下無數黑灰。


    阿耶尼閉上了僅存的眼睛。他感受著內心的怒火。


    那是在與這片大地呼應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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