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上來,便見到房東的門打開了。房東從裏頭鑽了出來,還和著一股油煙味。她神情有些狼狽,我很少見到房東狼狽的樣子。大概是沒想到會碰上我,她愣了愣。


    我看著房東,房東的臉頰也沾著灰,就像打翻東西的小花貓。上次見房東這樣,還是在工地,平時麵容都是非常潔淨的。似乎被嗆到了,她眼睛裏含著淚水,眼眶紅紅的。


    我想別開臉,可是腿又像釘住了一樣。


    “我……做飯來著……”房東開口了。


    這還是這麽多天來,第一次聽房東講話,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嗯……”


    “這幾天,我都在家裏做飯。”房東說道。


    房東便垂著頭,就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你教我這麽久,我還是不會。”


    這句話,讓我的手頓住了。我的鑰匙應該再旋轉一下,打開門,然後將我突然冒出來的心疼和房東一起隔絕在門外。


    我看著房門,抽出了自己的鑰匙。轉過頭看著房東。“你吃飯了嗎?”


    沒出息。


    明明自己難受得不行,卻看不得對方難受。


    之前看房東做飯,想著房東的廚房很堅固。房東終究還是把她的廚房給點炸了。我和房東一起收拾了她的廚房,冰箱裏能糟蹋的食物都已經被房東“糟蹋”了,我隻能拿點麵條出來給房東煮麵。


    房東洗了個臉,還是那張好看的臉。這幾天,我總夢到這張臉,夢的次數太多,反而有點模糊了。我把麵條端給了房東,房東雙手捧著,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口,也不怕燙。房東這個樣子,我是第一次看到,平時她吃東西都是慢條斯理的。


    這時她抬頭,似乎看我臉上有什麽東西,她放下筷子,拿出想把我擦拭,手到中間頓了一下。她這種怕我產生“誤會”的姿態,讓我躲開了臉。


    “你這幾天都沒吃東西嗎?”


    “嗯……”房東掐著筷子,頭低得很低。


    “你別自己做了,還是出去吃吧。”我說道。


    房東慢慢地吃著麵條。“好吃。”


    我喉嚨一動,轉過了臉,吐了好幾口氣才堵住心裏的酸澀感。


    “我這幾天在找房子,等兩天把鑰匙給你。”我說道:“你以後別把鑰匙放盆栽裏了,丟了東西不好。”


    房東低著頭,像是沒聽到般。“你吃麵嗎?”


    “我不餓。”我頓了頓才說道:“我先走了。”


    “別走……”


    我不能回頭看房東,不能舍不得。我今年二十七歲,照我媽的話說,沒有多久我就要三十了。之前的齊筱,我痊愈了太久。我不能再想夏又清,我不想三十的時候,還讓我爸媽擔心我的感情。


    我的手放在了門的把手上,房東起了身,她拉住了我的手臂。“你別搬走……”


    “我要回美國了,你可以住這裏了……你想住多久……”


    “夏又清,你以為我不見到你,我就不會難受嗎?”我的下唇有些顫抖。“你不喜歡我,你的心不會疼。可我的心是肉長的,我受不了,我疼的。”


    “感情我已經付出了,我不豁達,我不想和你做朋友。”我撥開了房東的手。


    回到租房,我背靠在房門上。小的時候,喜歡裝憂鬱裝難看,死命地擠淚水,幻想自己是泡在雨水裏的女主。等長大了真難過了,又不想自己哭出來。我從房門上滑坐了下來,完了動作就跟那種被拋棄的女主一樣。


    完了。


    我捂著臉頰,吐著氣。哪有一見到這個人,一聽到這個人的聲音就哭的。


    搬家那天,歡姐姐也過來幫忙。我看著奶白色的皮質項鏈,想留在租房裏,又舍不得。放了,臨末還是自己拿走了。


    我沒有敲房東的門,把鑰匙放在了盆栽裏。我偷偷摸摸搬家的樣子,大概其他人見到了,要以為我是闖空門吧。房東大概也知道我在搬家,她沒有出來。或許不在家。


    “真的不要叫你房東吃飯嗎?”


    “不用。”我看著歡姐姐,更多的是那天的尷尬。


    我當時懵掉了,還想裝傻。歡姐姐朝我走了幾步,我站的地方要比歡姐姐多一格階梯,她目光灼灼地看著我。“我喜歡女孩子,喜歡你。”


    今天搬家,也不知道歡姐姐從哪裏知道的,她自顧自地把我的東西搬上了她的車,對我叫的搬家麵包車熟視無睹。我隻好給錢,和師傅說了一聲抱歉。歡姐姐開的是她公司的車,比較大,車型非常豪邁。歡姐姐坐在駕駛座上的時候,我還愣了愣。明明是很男性化的車,歡姐姐坐在上麵毫不違和。大概和歡姐姐的氣質有關,非常颯爽。也是,開這麽多家公司,手底下那麽多精英,肯定非常有魄力。


    “阿姨說要來看你。”歡姐姐開著車,和我說道。


    “啊?”我媽要來?


    我有些心虛,前兩天我才和我媽發了脾氣。我媽不知道我和房東的情況,總在聊天中提到房東,我便提高了聲調,本來隻想阻止我媽。到後麵,咕咚咕咚把事情全都說了出來。我努力地回想,我當時的語氣有沒有很衝,我媽是提刀過來砍我嗎?


    “等會你先去整理一下,我去接阿姨。”


    “啊啊?今天就來了?”我現在跳車還來得及嗎?


    “我也是剛才才知道的。”


    ……可是為什麽是讓歡姐姐去接她?


    難道……給我騰出時間跑路?


    我坐在家裏,有些心緒未定,拿出了手機,看看自己能跑到哪裏去暫避。不行,我不能一遇事就跑,這是缺點,要改。還是找個地方躲一下吧……缺點以後再改……


    我媽過來以後,什麽也沒說,隻是幫著我收拾房間。這套租房很便宜,大概是很小,專門供給校內校外考研的。歡姐姐隻是送了兩趟東西便回去了,大概是想騰出空間讓我媽和我談心。


    難得我媽這麽沉默,上一次還是我出櫃的時候。


    晚飯也是我媽自己做的,全部都是我愛吃的菜。我媽這樣,真是太反常了。如果我頭上有銀釵,還想試試這菜裏是不是有毒。


    吃到中間,我媽總算歎了一口氣。“小莞。”


    “啊?”


    “我們同意你喜歡女孩子,不是讓你受委屈的。”


    我將飯咽了下去,默不作聲了。


    “如果實在不行,咱們能不能……喜歡男孩子?”


    “媽,這跟性別沒有關係。”


    “如果你是男孩子,又清能不答應嗎?”


    “媽,你別提她了。我現在聽到她,心裏還難受。”


    “怪我們,太急於表態了。”


    “不能怪你們,你們也是希望我開心。”


    “唉,不說了,明明是過來安慰你,變成你安慰我們了。”母親又給我夾了菜。“我知道你最近工作不順心,不管你做什麽決定,家裏都會支持你。實在不行了,回家吧,讓爸媽照顧你,你再大也是我們的孩子。”


    “嗯。”我點了點頭。“媽,你光顧著給我夾菜,你也吃啊。”


    母親在我新租房住了幾天,裏裏外外都給我拾掇了一遍。


    “媽,你別貼這個。”我看我媽給我刷牆貼牆紙。


    我媽扶著腰,臉上還挺樂嗬。“我有問你房東,你房東說可以。”


    “他當然可以,我就住一年,給他免費裝修了一遍。”


    “住一年,一年也是一年啊,住得舒服才好。”母親說著,又有些猶豫。“這兩天,小歡也說要來幫你。”


    “我不瞞你,她跟我說了,在老家的時候,她就和我說喜歡你。”母親說道。“我現在什麽都不做,什麽也不說了,你自己做決定。”


    到了八、九月份,老主顧也不知道和誰通氣了,向老板投訴我。老板找我說教,我想著要考研,時間比較緊,也說了辭職。到了十一月份,老板鬆口了,同意了我的辭職。當然第二天,就把小元提到了部長,這個消息也是前同事們和我咬耳朵。說看小元不爽怎麽的,說小元背著我搞了很多小動作什麽的。這一些對於我來說,有點無所謂了。


    之前小辜就說裸辭,沒想到我倒真裸辭了。考研對我來說並不輕鬆,我在外麵工作了很多年,理論知識早就忘了個幹淨,而且還是考申大,申大是全國排得上名的大學。當年我放棄了保送的機會,兜兜轉轉還是回到了校園。


    辭職以後,我開始進入了當年高考衝刺的階段,天天五點多爬起來看書刷題,搞到晚上十二點才睡。堅持了一個星期,感覺有些透支了,還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迷茫的同時,還在繼續看書刷題。看書刷題。


    我悶在自己的小租房,歡姐姐時不時來租房看我,給我帶好吃的,或者給我做飯。有時候還會拿掉我的書本,帶著我出去溜達。


    夏又清變成了我心口的一道疤,不碰就不會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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