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肥頭大耳的商賈本是山西平遙的糧商,現在西北連年幹旱,糧價比其它的地方高出一大截,他想趁機發點國難財才來到榆林堡采買糧食。<strong>最新章節全文閱讀</strong>


    他本想賴下早先允諾給老農的二兩銀子,誰知招來了官司,心裏一陣懊惱,怪自己不如當初把二兩銀子給那老農。可要是壞了名聲這榆林堡驛城誰人還跟他做生意,如今也隻得硬著頭皮跟著衙役到縣衙裏走一趟了。


    那黑臉老農是榆林本地人,為人出了名的忠厚老實,他到時樂的到縣衙裏自證清白,衝著衙役畢恭畢敬的深施一禮,指了指關山月,“這位差爺,哪位小哥剛才把整件事情的經過都看在了眼裏,可否勞煩他去做個證,也好證明我老漢的清白。”


    那衙役生的黢黑,嘴裏叼著一根幹黃的狗尾草,上下打量了一下關山月,看他的穿著打扮像是個秀才,衝著他拱了拱手,“有了證人就好辦多了,這位公子那就勞煩你去縣衙走一趟吧!”


    關山月也好打抱不平,閑著也是閑著,便抬腿邁步跟衙役去了縣衙。


    榆林堡往北便是蒙古諸部,不但是一座重要的驛城,也是一座軍事重鎮,承擔著拱衛京師的之責。雖然大明跟蒙古林丹汗諸部已經開了互市,並且明朝每年還賞賜給他們二十多萬兩白銀,可趕上連年幹旱的時候他們依舊是不時襲邊境。


    榆林堡驛城的縣令姓曹,叫曹炳章,是軍職出身。他本是榆林驛城的遊擊將軍,後來戰事吃緊,便又兼職了這個七品縣令,並且榆林驛丞也是掛在他的名下,集榆林驛城軍政等大權與一身,當真是胡子眉毛一把抓。


    要說曹縣令擅權那可真就有點冤枉他了,是因為這個地方處在九邊,稍有不慎便會命喪黃泉,雖然是個要職,可那些貪生怕死的文官們唯恐不及,誰也不願意到此地赴任。


    好男不當兵,明朝武將軍人地位極其低下,文官知府在未申報三司的情況下砍了總兵腦袋的奇葩事時有發生,雖然一個人分身乏術,但曹縣令也樂的自在。


    來到衙門的時候,關山月看著強壯的猶如猛張飛一般的的曹縣令,差點撲哧一聲笑出了聲。隻見這虯髯大汗,官服中間補子上秀的鴛鴦都被他撐出了立體感,當真是活靈活現,那一身小小的文官服套在他的身上就跟一個成年人穿了一身童裝,偏偏他還瞪著雙眼一本正經的坐在大堂之上,樣子滑稽至極。<strong>最新章節全文閱讀</strong>


    秀才雖然是一個低級文人,連士大夫的門檻都沒有踏進,但有見縣官不跪,犯法不打屁股等特權。


    知道關山月秀才的身份後,這大老粗曹縣令連忙叫人給他搬了個椅子,等著烏黑的大眼睛上下端詳了他一陣,畢竟這秀才在這榆林堡也算是個稀罕玩意兒。


    這榆林堡民風淳樸,縣衙審案可不多見,現在有是農閑季節,許多來往的商人也擠在人群中議論紛紛,等著看大老粗縣太爺怎麽斷案,故此衙門口站滿了圍觀的人,站在那裏看熱鬧。


    曹縣令猛地一拍驚堂木,頭頂上那剛蓋住腦袋的烏紗帽兩個翅膀上下彈動,讓人忍俊不禁。


    分列兩旁的衙役猛用手中的水火無情棍擊打地麵,發出一陣整齊的敲擊聲,口中高呼“威武……”整個大堂頓時肅靜了下來。


    曹縣令目若銅鈴,厲聲問道:“你們為何事在我治內大街上吵鬧,壞我榆林堡的名聲?”


    那商賈跪在地上連呼不敢,“大人,小的哪敢榆林堡的名聲。曹大人您還記得我嗎?我是賈德貴,山西平遙人,上個月小人我還請您在醉仙樓請您喝過酒呢!”


    說完賈德貴一臉諂媚的望向曹縣令。


    黑臉老農心裏咯噔一下,見這叫賈德貴的商賈竟然跟曹縣令認識,心裏暗呼要完,接下來這曹縣令肯定袒護於他。


    賈德貴確實和其他的山西籍的晉商們一起在醉仙樓請曹縣令喝過酒,可曹縣令是個大老粗,那天去了不下百十人他哪能記得住。要說軍事情報的話,職責所在,他還能硬著頭皮死記硬背下來。


    曹縣令是個大老粗,最頭痛的就是審理案件,按照他以前的作風不管有有理沒理,上來就先是二十板子,被人接連投訴了幾次後,他才改掉而來這個老毛病。


    認真的回想了半天,曹縣令也沒想起一絲有關賈德貴的信息,把臉一橫,噌的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指著他的鼻子罵道:“他奶奶的,誰問你認不認識本官了,本官差點被你繞進去,你是來打官司的攀什麽交情,說案情!”


    關山月見這曹縣令竟然是一個鐵麵無私不徇私情的人,心中頓時升起一陣好感。


    曹縣令久經沙場,一股殺氣怦然勃發開來,賈德貴嚇得渾身直打哆嗦,顫抖這嗓音說道:“回縣太爺的話,我這次想到咱榆林驛城來辦些糧食,誰知錢包被這老農撿了去,我好心想拿出二兩銀子感激他,誰知他竟被豬油蒙了心,把我那祖傳的翡翠戒指給昧下了,不肯還我。還請大人替我主持公道啊!”說完賈德貴就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涕淚橫流,對著曹縣令倒頭便拜。


    曹縣令一聽勃然大怒,氣的是肝膽俱顫,duang的一下便把驚堂木衝著黑臉老漢的麵門砸去,“我榆林堡民風淳樸,自從本縣令上任,過得都是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的日子,你這老漢好生給我榆林堡人丟臉,我砍了你的狗頭!”


    曹縣令是武將出身,那黑臉老漢躲避不及,登時便被那半拉磚頭大小的驚堂木砸的血流滿麵。


    黑臉老漢本就是一個老實巴交的農民,他以為曹縣令要袒護賈德貴,頓時慌了心神,也顧不得吃痛呻吟,捂著鼻子便磕頭如搗蒜,“大老爺饒命,大老爺饒命……”老漢跪在地上發出一陣哀求。


    關山月眉頭一皺,這曹縣令竟然連話都沒讓老漢說,僅聽賈德貴一麵之詞就斷定老漢有罪,確實有些莽撞了。放在戰場上固然能抓住戰機痛擊敵寇,說不準還能扭轉乾坤。可放在辦案上,可難免就不會冤枉好人了。


    關山月咳嗽一聲,起身衝著曹縣令深施一禮,“額,曹縣令稍安勿躁,這二人肯定都會站在自己的立場上為自己辯護,咱們不要這麽著急定誰的罪,還是聽聽這老漢敘述一遍事情的經過,您綜合判斷後再下定奪也不遲。”


    曹縣令妒惡如仇,可他並不傻,要不也混不到這個職位,還在榆林堡穩坐這麽多年縣衙。


    “關公子說的有道理,本官剛才理了一些軍情,脾氣有些激動了。老漢你不要害怕,你照實了說,本官替你主持公道,我不放過一個壞人,也不會冤枉一個好人。”


    曹縣令覺得關山月說的有道理,覺得自己剛才確實是有些莽撞了,要是真冤枉了老農他可就缺了大德了,呲牙咧嘴衝著關山月咧嘴一笑,借坡下驢。


    那黑臉老農不敢撒謊,原原本本的把事情給曹縣令敘述了一邊。


    曹縣令又聽關山月這個證人在自己的耳邊這麽一五一十的這麽一說,頓時便明白了是那賈德貴在冤枉好人。


    就在這時,有一個衙役一臉不情願的拿著一個條子走到了曹縣令的身前,小聲說道:“縣太爺,剛才一個叫賈德富的人,聲稱是賈德貴的哥哥,讓人給咱榆林驛站送去了一百石糧食,說是酬勞榆林守城將士們的,還請您多多關照。”


    現在大明什麽東西最緊俏,不用說,絕對是糧食啊!民以食為天,誰能一日不吃三餐。糧食價格居高不下,並且還有連年上漲的趨勢。


    正德以後,考慮到民運糧運輸艱難,為減輕腹裏百姓負擔,將民運糧部分轉為折銀征收。嘉靖時又改民運糧全部折銀交納。這樣,輸往邊方的糧食全部變為銀鈔,而官方為支付士兵軍餉中六成的糧食供應,也加入到市場買賣當中去,政府成為邊方糧食市場中的最大買主。


    現如今糧食是最緊俏的商品,許多富商巨賈,豪門貴戚利用手中的資本囤積居奇,賺取季節性差價。


    榆林驛站糧倉裏的糧食雖說是四處征調而來,可也是沒有滿倉,與報備的數目遠遠核對不上,也就夠榆林守將吃上半年多。


    今年雨水不足格外的幹旱,互市上的蒙古馬都不如往年膘肥體壯,蒙古韃靼指定無法過冬,眼看著秋季就要到來,看今年的樣子,他們為了過冬指定會來襲邊劫掠。


    要是戰事吃緊,僅靠他手裏這不到五百的兵丁肯定收不住榆林堡。到時候主兵和客兵這麽一來,指定會糧食吃緊。


    賈德富這也算是解了曹縣令的燃眉之急,這一百石糧食足夠榆林堡的將士們吃三個多月。


    要是這群糧商串通好了,突然哄抬糧價,可真夠曹縣令喝一壺的。作為一方父母官和巨大的糧食需求方,他不得不慎重的處理與糧商的關係。


    盡管衙役的聲音非常小,賈德貴回頭一看哥哥在衝著自己笑著眨眼睛,也知道已經打點好了,心裏一下有了底,又神氣了起來。


    這審案子本就不是他的特長,曹縣令現在是焦頭爛額,他寧願是在跟韃靼拚命,這些瑣事遠沒有在戰場砍瓜切菜來的痛快。


    按理說,肯定是賈德貴誣告老農,可另一方又是舉重若輕的糧商團夥,曹縣令立馬兩難了起來。他皺著眉頭糾結的環視四周,也沒找到個求助的對象,最後隻得把目光落到了剛認識的秀才關山月的身上。


    其實以前曹縣令也請過幾個師爺,可那些師爺們都打心眼裏瞧不起他一個丘八,心情好的時候還給他出出主意,要是真遇到了事兒他們就一問三不知,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生怕事後牽連到自己。


    曹縣令暴脾氣一上來,覺得跟他們尿不到一個壺裏去,沒幾個月便把他們都打發走了。


    “關公子,咱們內堂借一步說話!”曹縣令殷切的望向關山月,說完便衝著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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