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明月高高懸掛在空中,中牟縣官道上的驛館分外寂靜。今夜雖然沒有下雪,但中原大地依舊充滿寒意。幾隻小雀在槐樹的枝杈間來回躍動,將掛在枝頭的積雪震落到地上。


    “沒想到,那個看起來賊眉鼠眼、滑稽可笑的男子居然是大名鼎鼎的曹操。”陸一大為鬱悶道:“史載曹操其貌不揚,原來還是說的很委婉的。這哪裏僅僅是其貌不揚,分明遠看是路人,近看像個市井小兒。”


    陸一端坐在房間裏的榻上,運氣凝神。這種古代的床榻讓他感覺很別扭,三國時期雖是低矮家具的形成期,但人們依舊多以席地坐臥為主,這種習慣要持續到隋唐以後。故而一時半會間,陸一實在無從適應。


    “這曹操倒也是膽大包天,明明被通緝了,居然還敢拿著一張假身份證,光明正大地來亭驛裏投宿。”陸一不得不佩服曹操肝膽過人。


    這年頭雖然有類似身份證明的通關符文,但因為古代防偽技術落後,所以想要偽造身份也並非什麽難事。隻是敢像曹操這樣明目張膽冒著法律大不韙風險的人,恐怕是極少吧。


    偽造符文輕則砍頭,重則腰斬車裂、家人連坐,並非可以等閑視之。如今這年頭雖然有點亂世的前兆,然而憑借董卓強大的武力支撐,中央朝廷還維持著名義上的舊架子與權威,並沒到禮崩樂壞的地步。至少平頭百姓就不敢這麽蔑視朝廷法律。


    “不過這曹操年輕時敢跟袁紹兩人偷偷潛入宦官的府邸,去刺殺權傾一時的中常侍張讓。如今又敢刺殺操控天下的董卓,偽造個通關符文證明又算得了什麽呢?”陸一微微一笑,心說曹操這位漢末第一人的性格也是有趣的很。


    就在陸一心神恍惚之時,門外木廊上終於傳來一絲動靜。


    聽著木廊外“咯咯吱吱”的聲音,陸一會心一笑,心道:“果然是王貴那群人要對曹操下手了。”


    這個時代的人,男女居家大多腳穿木屐,在中國,木屐是漢服足衣的一種,也是最古老的足衣,是漢晉隋唐時期的普遍服飾。


    木屐在魏晉南北朝,發展成名士貴族行頭服飾。而女子出嫁的時候則會穿上彩色係帶的木屐。隻不過木屐傳入日本,到了現代反而成為日本人的傳統文化之一。


    雖然這種木屐穿起來舒適耐磨,但走起來吱吱作響,聲音太大實在不利於刺客潛行與軍隊打仗。


    陸一坐在房內聽著門外木廊的聲響,不由得啞然失笑道:“真是一群傻碧,動作搞的這麽大,還怎麽潛行捉到人。”


    “隻不過,聽著聲音,似乎人數不少啊。”陸一微微蹙眉。


    “別人是英雄救美,我是雪中送炭,倘若今晚救了曹操,以後他飛黃騰達時,我還不跟著雞犬升天嗎?”陸一略微思索後,嘴巴像敲開木魚般地笑開了,沉浸在未來的幻想中,絲毫沒有意識到無意間把自己形容成雞和狗。


    喀喀!幾聲細微的聲響從隔壁房間輕輕響起。陸一淡淡一笑道:“看來亭長王貴那群人已經開門動手了。再等等,等老曹被捉住後我再出手。關鍵時刻出手,無異於雪中送炭、雨中送傘。那時老曹還不對我感恩戴德?”


    打定主意後,陸一便豎起耳朵仔細竊聽隔壁房間的動靜。在南華老仙的打磨下,他已經是靈智期境界的修道者,耳力聽覺比起一般人自然要靈敏的多。


    轟!陸一聽到隔壁房間傳來幾聲脆響,心知王貴那群人與曹操的角鬥已經開始,盤算著時間後,慢慢打開房門,輕輕走到木廊上。


    “砰砰磅磅”翻箱倒物的聲音不斷從隔壁曹操所在的房子裏傳來。


    須臾片刻後,便是寂然無聲。


    “這麽快就結束了?”陸一眉毛一挑道:“這曹操太不經打了吧。我記得他年輕時也是單人無畏殺進張讓府邸,纏鬥許久後能全身而退,想來也是個武道頗深的人物啊。”


    “按理說他現在年紀不大,力氣功法應該不可能倒退。而他的身份又不是十多年後的曹丞相,總不至於因為縱欲過度而掏空了身子啊。”


    “真是外強中幹。”陸一忽然回過神來,拍了拍自己額頭,拳頭一握道:“我在這裏胡思亂想什麽,現在緊要的事衝進去把曹操救出來才對。”


    陸一心中暗道:“雖然曹操的表現讓我有點失望,不過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若是他一帆風順,還顯不出我的功勞跟實力。”


    打定主意,陸一雙手一抬,微微運起內力,將一身氣力凝聚在左腿腳跟上。


    陸一左腳猛然一抬,“轟”的一聲,一腳將曹操的房門踢翻碎落,縱聲大喊道:“曹公勿憂,貧道陸一來也。”


    房內的器物因為打鬥而七顛八倒,地上到處是碎開的陶具碎片。隻是令陸一瞪目哆口的是,伴隨著四處破碎的陶片,地上還亂七八糟躺著幾個身穿襜褕單衣的大漢。


    顯然這幾個大漢就是準備擒獲曹操的人,他們應該是附近亭驛的公人,畢竟此處離縣府還有一段距離,王貴一時半會不可能通知縣府來捉拿曹操。


    而他們的目標曹操卻毫發未損地坐在榻上,輕輕擦拭著手中的利刃。那是一把渾身散發白光的長劍,以陸一看來,這把長劍恐怕至少是先秦封神時代的劍類法寶。


    如此情景,讓陸一本要運法的手突然停住,停在空中半晌,目瞪口呆的問道:“發生什麽事情了麽?”


    陸一說這話的時候,曹操正目不轉睛地盯著陸一,看著陸一臉上驚詫的神色,他淡淡笑道:“不過是幾個宵小之輩想伺機行凶罷了。”


    曹操抬起頭來,直至盯著陸一,目光中竟然有些殺意,搖頭歎了口氣道:“想不到曹某的行蹤還是被人發現了。”


    陸一看到他眼中一閃而逝的殺意,心道這曹操果然是個狠人,不至於對我也想要殺人滅口吧。


    雙掌微微運氣,心中多了一絲防備後,陸一臉上露出惑然不解之色道:“夏侯兄這是什麽意思?”


    一個十五歲的人稱呼一個三十四歲的男子為兄,的確有點莫名其妙。不過在古代,當時的人都習慣如此互相稱呼。


    “閣下還要隱瞞到什麽時候?”曹操譏諷地笑了笑:“你剛才破門而入之前喊了一聲‘曹公’,總不至於現在還要裝作不認識曹某身份的樣子吧?”


    見曹操一語道破,陸一反而鬆了一口氣,點點頭:“通緝令上麵都清清楚楚寫著,陸一想不認識曹將軍都難啊。”


    曹操目光在陸一身上又掃了一圈,忽然哈哈大笑道:“原來如此。可笑我曹操還以為自己身份隱瞞的很好。”


    陸一點頭微微笑道:“能認識西園八校尉之一的典軍校尉曹孟德,陸一也是覺得幸運的很。曹公在洛陽刺殺逆賊董卓一事,已經名震天下,世人無不心生仰慕。”


    “可知道曹某那一次差點就死在董府了?”曹操置之一笑,轉身走到門口,霍地敞開被陸一踢碎的門。


    陸一見曹操身上散發的殺意已經斂去,笑問道:“怎麽,曹將軍不打算殺我了?”


    被陸一直接揭開自己方才的心思打算,曹操也沒覺得不好意思,灑然笑道:“從陸小郎你進來的那瞬間,曹某便一直不停地打量著你。隻是到現在都沒有發現閣下身上帶有殺意或者不懷好意的氣息。曹某又不是嗜血殺人魔,難道見誰都要殺掉不可麽?”


    好個曹操,當真厲害得很。


    陸一鄭重其事地向曹操抱拳施禮,帶著敬佩的神情道:“貧道琅琊山清流洞煉氣士陸一,字太一,見過曹將軍。”


    曹操眨了眨眼睛,似乎感覺到陸一言語神情都帶著真誠,也肅然拱手回禮道:“在下沛國譙縣人,曹操,字孟德,見過陸郎。”


    古人在向別人介紹自己時,大多是道明籍貫、官職、姓名與表字。而曹操介紹自己時,直接省略去官職這一項,這說明曹操此人並非是那種喜歡誇耀身份的人,這足以讓陸一對他大生好感。


    “今晚我與陸郎同時出現在這個館驛,恐怕不是巧合吧?”曹操眯著眼睛問道。


    “曹公何以有此一問?”陸一心中,然而表麵卻是微微一笑,不答反問道。


    曹操依舊眯著眼睛,腳步卻是挪了一挪,隨機輕笑道:“洛中洛外,官道四通八達,其中亭館驛站不少。然而我們腳下所住的這個亭驛卻是通往中牟縣城的最後一個館舍。在中牟城門關閉後,通往縣城的人,都得住在這裏,曹某也不例外。如果有人想在中牟地界等我曹操,最好的地點也就是這個地方了。”


    這個曹操,心思果然縝密。陸一微微一笑,點了點頭,算是默認。


    “那麽,我能否認為我與陸郎的相逢並非是個巧合,閣下是在此專門等候曹操的呢?”曹操依舊眯著眼睛,臉上也看不出喜怒陰晴。


    這個曹操,心思縝密,而且疑心很重,似乎難以相與啊。陸一苦笑,點了點頭道:“的確如曹公所言?”


    “那麽陸郎可否告之曹某,你專門在此等候我的目的呢?不弄清楚的話,我實在很難對萍水相逢的人放下戒心啊!”曹操驀地抬眼,刀一樣銳利的目光直直射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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