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沒看到天心劍。”


    墨一苦笑。


    “我手中已經沒有劍了。”


    “沒有劍卻來找我,是已經有了求死之心,我說過了,你自裁吧。”


    “停下吧,你所做的事情隻是在加劇戰亂。”


    “你覺得流民在魔族麵前沒有勝算,那就看看吧。”


    白公子對著遠處的城牆露出笑容,墨一霍然轉身。


    流民開始攻城了。


    ……


    一切的開始是一個意外,至少在大多數人眼中是這樣的。


    淮陽亂澤之北駐紮著一支軍隊,是墨一用來保證流民安穩的手段之一,在河堤民夫作亂之後,墨一離去,白公子繼任钜子,隨即這支軍隊就到亂澤搶糧。


    如果他們知道這麽做的結果,也許這樣的事情就不會發生。


    白公子帶著流民將亂軍擊潰,同時開始分田,練兵。


    但本質上,她已經是在造反了。


    皇帝連夜給在北方領兵平亂的墨一發了十三道密旨,從他到墨家,到李原,到墨一根本不知道的高曾祖父,全部得享高官厚祿,一夜之間,雞犬升天。


    然後江南世家舉義軍北上,直取淮陽。


    局勢瞬間失控。


    皇帝徹底放棄了南方,在墨一的默許之下,將亂澤和江南全部棄之不顧。


    於是白公子和還留在亂澤的墨家完全陷入了亂局中心,與世隔絕。


    與此同時,北方也黑雲壓城,風雨飄搖。


    元赤領魔族大軍南下平亂,靠著無敵的鐵騎千裏奔襲,幾乎在頃刻之間就將河堤亂起之後四散作亂的民夫清掃一空,但之後北方並未就此平靖,而是烽煙四起。


    朝廷捉襟見肘,江南的戰亂已經影響到了漕運,皇帝幾乎是以破釜沉舟的勇氣,將大部分軍隊都用在了平息叛亂上,甚至不惜放空了對大漩渦的防衛,也放棄了江南的亂局。


    當北方初定,所有人發現,真正掌握南方的已經不是江南世家了。


    白公子以亂澤為根基,以戰養戰,不但在江南世家的攻擊之下幸存,甚至借著多年來在江南經營的勢力,完全掌握了漕運。


    然後當墨一試圖說服她為朝廷而戰的時候,白公子舉起了反旗。


    在為了向魔族複仇的大旗下,白公子以極小的代價得到了江南世家的支持,掌握了整個南方。


    而在此時,她手中還有漕運,還有淮陽亂澤。


    皇帝終於發現,他麵對著一個可能根本就無法戰勝的敵人。


    墨一身處尷尬境地,他孤注一擲,孤身來到亂軍之中,想要勸降白公子。


    而白公子給他的答案,就是流民以恐怖的攻勢,淹沒了一座城池。


    ……


    丙辰帶著他的軍隊回到了虎關。


    並不是所有人都活著回來了,但每個活著的人,他們的戰馬都還活著。


    當守軍離開之後,北方成為了一個巨大的荒原,他們在漫長的行軍中忍受饑餓,然後在所到之處忍受愚蠢。


    無論抵達什麽地方,那裏的守軍都不會抵抗,但與此同時,他們也無力提供糧草,甚至狐假虎威地搜刮百姓,引來忍無可忍的反抗。


    簡直就像是個笑話。


    到後來,這一切更加誇張了,隻要一個騎兵出現在有人煙的地方,那裏的軍隊就會潰散,而百姓就會像迎接神明一樣奉上他們所擁有的一切。


    所以現在,丙辰回來了,隻留下幾十個騎士在外掃蕩,擴大“天神”的勢力範圍。


    空空的鐵甲還在城中校場之上,那像是一片滿是墓碑的墓地,又像是一支端坐著的幽靈軍隊,黑暗的重甲後麵隻有黑暗。


    “我們回來了。”


    這是丙辰對軍隊的承諾,他完成了。


    騎士們沉默著下馬,為他們的坐騎重新披上甲具,然後相互幫助著穿好了那恐怖的重甲。


    “天下,就在南方。”


    丙辰的聲音被麵甲扭曲,如同非人一般,在空中飄散。


    騎士們沉默著舉起長刀。


    ……


    “區區將領流民老弱數百,與魔君會獵於河水之陽,陛下雄才大略,必不令區區失望,心甚盼之。”


    元黃將手中的紙片隨手放到一邊,笑著感歎了一句:“力透紙背,絕頂好字。”


    “如果是河水之陽,那就和我們之前的預計相符,大軍行走本來就一定要沿著大道,再加上白公子手中多半隻是流民,她沒有力量策劃一次奇襲。”


    項武站在朝會的大殿中央,看著從八皇子府中搬來的巨大沙盤,指著山水形勢,語氣平靜而篤定。


    “就算她分出精兵奇襲,也無關大局,說到底,流民吃飯都吃不飽,能練出什麽精兵,她的力量,還是在那些流民。”


    “有個好消息是,”沈正恭謹地站在一邊,朝高踞皇座的元黃低下頭,“白公子手下流民難以收束,對江南世家多有損傷,南方已經離心離德,願意棄暗投明,為陛下盡忠。”


    “很好。”


    “一切都在掌握之中,這將是一場沒有計謀施展餘地的決戰,可惜……”


    王保保笑了:“沒什麽可惜的,河水雖然限製了魔族騎兵,也同樣限製了白公子的流民,他們不像我們,沒有退路的結果隻會是四散崩潰。”


    項武點點頭:“雖然哀兵必勝,但士氣低落,置之死地求生之舉可一不可再,流民為活命而作亂,沒有了餓死的恐懼,自然不會奮力,人數再多,也一樣觸之即潰。”


    “不過我們缺乏糧草,還是不能掉以輕心。”


    項武仍然是所有人中最謹慎的,他是堅定的輜重決定論者,兵家都相信奇謀萬千,廟算第一,沒有足夠糧草,勝算就無從談起。


    “敵我相同。”


    沈正謹慎地選擇著加入對話的時機,他知道儒家的背叛令皇帝無比憤怒,也知道自己還能活著站在這裏的原因是江南的世家,但無論如何,如果他本人讓皇帝覺得麵目可憎,就別想活過今天。


    “江南的世家是為了野心幫助白公子,現在他們已經明白,白公子不會給他們想要的,江南世家,和儒家,都在朝廷這邊,他們手中就是糧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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