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中年婦人不顧阻攔,哭嚎著闖進祖廟,伏倒在葉芙蓉身上。


    正是現任家主夫人葉張氏。


    “芙蓉啊,你張開眼睛看看娘,究竟是哪個該被千刀萬剮的小賤人將你害成這個樣子,你醒醒,告訴娘親是哪個害你,娘會請你爹做主,請各位長老做主,為你報仇。”


    葉芙蓉身中劇毒,又延誤了最近救治時機,早已是奄奄一息的說不出話來。


    葉張氏也清楚狀況,嚎哭了幾嗓子後,怒氣衝衝的站起來,衝到葉沐歆麵前,陰毒的眼冷冷看著她,


    “葉二,我女兒心胸大度,溫柔善良,她憐你一個廢物在葉家處境艱難,去墨亭居為你寬心解悶,誰知好心換回你用陰毒計謀來陷害,我今天一定要替芙蓉討個公道。”


    葉沐歆聽到一半,一下子笑了,越笑越是歡喜,越笑聲音越大。


    葉張氏怒道,“有什麽好笑的,我是有證據的。”


    兩個小丫鬟,三個老婆子,還有幾個下人,一起被壓入祖廟。


    有些是三小姐、四小姐的人。


    還有些是大小姐葉芙蓉的人。


    一同進來,眾口一詞,清一色的幫著各自的主子說話。


    有家主和家中長老在場,這些個丫鬟婆子便按照事先約定好的那樣,證詞一麵倒。


    葉沐歆在她們口中就是個囂張跋扈,心狠手辣,沒有親情可言的冷血畜生。


    柔弱的大小姐三小姐四小姐心善人好,沒有防備,就被她使詭計給害了。


    葉戰堂雙臂抱胸,冷笑一聲,“葉二,你還有什麽好說的?”


    葉沐歆撇了撇嘴,長長的黑發,無風而舞。


    一雙令人不寒而栗的深邃暗眸充滿了濃濃的嘲諷之意。


    以為人多口雜,就可以順理成章的把罪安在她身上?


    做夢!


    “心胸大度,溫柔善良?這八個字,你也好意思用在葉芙蓉的身上?是母不嫌兒醜,蒙蔽了你的雙眼,還是說你習慣了睜著眼說瞎話,把黑說成白,白說成黑?”


    “你那女兒來找我,可不是要為了安慰我,而是相中了墨亭居,想要神不知鬼不覺的悄悄奪了去!威逼利誘起不到效果,幹脆以武力要挾。”


    葉沐歆走過去,用腳一踢地上的軟鞭,


    “至於她身上中的毒,也非我所為,當時,我是空手奪下了她的鞭子,並用她自己的鞭子抽了她幾下,怎的?中了毒,反怪我毒害她?如果不信,大可找個懂得辨識毒性的人出來瞧瞧,葉芙蓉鞭上的毒,和她身上所中的毒是否為同一類型,便可知我的話是真是假。”


    事實勝於雄辯。


    倒要看看這些所謂的證明人,怎麽解釋。


    葉張氏臉色青白交錯,撲了過去,瘋了似地將鞭子緊緊捏在手裏,往背後藏去。


    她臉上的心虛,讓葉沐歆一下子明白了些什麽。


    也不阻攔,冷眼看著。


    葉芙蓉被抬回去的時候,應該是毒性已發,口不能言,沒來得及提早知會她父母中毒的原因。


    不然的話,她那把淬了毒的鞭子早就被毀了,怎麽還會一塊給帶到祖廟來,最後反而成了不利於己的證據呢。


    葉戰堂一個眼神丟過去。


    從左側站出一個白胡子老頭,手裏捏著個布包,走上前,一攤手,不耐煩道,“拿來。”


    葉張氏含著淚,乞求的望著丈夫,


    “夫君,是葉二害我們的女兒,她還血口噴人,誣陷芙蓉。”


    “夫君,芙蓉都已經變成這副樣子了,就算命能撿的回,一輩子大概也要落下殘疾,人算是廢了,你要為芙蓉報仇啊。”


    人群裏一陣靜默。


    明知有異,竟沒有一個人站出來,替葉沐歆說話。


    反倒是葉張氏花言巧語強辯的幾句話,紛紛露出不忍之色。


    懶得在做口舌之爭,葉沐歆隻是注視著葉戰堂,


    “如果我沒能力自保,今日傷在葉芙蓉的鞭下,那麽中毒躺在那兒的人就是我,葉芙蓉有人出頭,我卻沒有,所以我必須保護自己。”


    葉戰堂臉色轉黑,顯然是被葉沐歆夾槍帶棍的一番話給氣的狠了。


    她分明是在暗示自己偏心,隻顧著大女兒,不理會小女兒。


    尤其還在那麽多有頭有臉的族人麵前,簡直是存心要給自己下不來台。


    才想出言教訓,葉沐歆已搶先一步繼續道,


    “那鞭上的毒,就算不驗,相信大家心裏也已有了數,我沒什麽好說的了,我葉二縱然是廢物,也不是隨隨便便誰都能來踩上一腳的廢物,葉芙蓉是自取其辱,怨不得人!”


    性情大變的葉二,殺傷力極強。


    她有一雙能夠看穿人心的冷厲雙眼,當著族中長老的麵依舊無所畏懼。


    葉張氏那麽緊張的緊捏住鞭子不放,本身已說明一定的問題,如非心虛,大可讓人驗一驗,真相立現。


    葉張氏眼看不好,立即委委屈屈、抽抽嗒嗒的對葉戰堂解釋道,


    “鞭上淬毒,原是妾身的主意,芙蓉時常在外遊曆,一個漂漂亮亮的女孩子家,多些小心機,總不是壞事,於是我就做主,將庫房裏藏著的一瓶‘丹紅’給了芙蓉,誰想到……誰想到……”


    “可就算是兩姐妹起了爭執,葉二也不該下手那麽重。”


    “她事先不知鞭子上有毒,可芙蓉的斷手又該如何解釋?隨隨便便的殘了親姐姐的一隻手臂,難倒這還不算是歹毒嗎?”


    “得有多大的仇恨,才做得出這種事?更別提你們是親姐妹!”


    說完,把手裏的鞭子往白胡子老頭手裏一塞,伏在葉芙蓉身上,嚶嚶哭起來。


    人群裏,交談聲嗡嗡作響,依稀能聽的分明。


    “的確是出手太重了些。”


    “姐妹間切磋,點到為止即可,又不是有深仇大恨,無端端的切掉人家一隻手,委實過分了些。”


    “比試帶傷,鞭上有毒,或許一切都是意外所致。”


    “可憐芙蓉那孩子,沒了手,傷的這麽重,等她清醒了,發現自己少了一隻手,不知要有多傷心。”


    ……


    葉沐歆覺得奇怪,單純的奇怪。


    葉初晨葉二在葉家,為何淪落至此。


    單純隻因為她成為廢人一個的原因嗎?


    亦或是,另有隱情?


    由著他們低聲議論,葉戰堂不發一言,過了好一會,悉悉索索的討論聲才緩緩落了下去。


    短暫的沉默,令人窒息。


    葉戰堂小眼一眯,“你聽到他們的話了?”


    “嗯。”葉沐歆沒有錯過葉張氏幸災樂禍的眼神,嘴角彎出嘲諷的弧度,全不把眼前的狀況放在心上。


    “可有合理解釋?”大概是怕她又有話說,葉戰堂索性大方的給予一次申辯機會。


    心裏其實是篤定她解釋不出個所以然吧。


    葉芙蓉斷了一隻手是事實。


    葉二間接承認了下手的人是她,也是事實。


    縱然有天大的理由,也不該姐妹相殘,下此毒手。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不管葉二的理由多麽冠冕堂皇,都絕難逃此大罪。


    讓她張口訴說下因由,又有什麽打緊,反而能彰顯大度。


    “一個解釋,對你來說,很重要嗎?”葉沐歆不答反問,抱住手臂,眼神幽幽暗暗。


    葉戰堂挺胸抬頭,冠冕堂皇的答道,“吾不僅僅是你和芙蓉之父,還是葉氏之主,出了這樣的事,我必須給族人一個交代,否則,往後葉家再出現手足相殘之事,要如何處斷?葉二,你雖然是我的……”


    葉沐歆不耐煩的一擺手,打斷了葉戰堂接下來的話,


    “既然你想立威,那就這樣吧。”


    當著那麽多人的麵,被毫不留情的嗆看一句,葉戰堂已有一絲惱意,


    “若非你傷人在先,縱然為父想立威,也是師出無名。”


    葉張氏見縫插針,哭嚎聲愈發的大了,把場麵渲染的說不出的淒慘。


    “夫君,你要為我們的芙蓉做主啊,女兒好慘……”


    葉沐歆淡淡的望著這一幕,對葉戰堂,以及整個葉家,看的清楚透徹。


    罷了,不就是一個解釋嗎?就給他們吧。


    一切結束後,也是時候離開葉家,脫離葉初晨的身份,海闊天空,獨自遨遊。


    袖口遮住的纖細手指上套著的暗色指環生出波紋一閃而消,幾乎無人察覺,葉沐歆的手上,多了些東西。


    耳邊隱約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人未到,音先至。


    “葉戰堂,你吃了雄心豹子膽,敢動初晨一根指頭試試看。”


    那聲音清脆,悅耳,嗓音稚嫩,隱約帶了些盛氣淩人的意味。


    可那抹不掉的娃娃音又是怎麽一回事?


    才想著,隻見一道白影,一條金芒,不分前後,狂飆而入。


    個頭不高,月白色的長袍,黑發之中藏了些許酒紅色,被燈火一耀,顯得分外特別。


    那是個大眼小嘴雙頰嫣紅的小男孩,不超過十歲,長的跟仙童似的,眉目精致,肌膚白皙,最特別的是,前額天生一朵小小的金蓮,若隱若現,隻消看過一眼,便絕難忘記。


    而金色的影子則是一隻金色小獸,大大的耳朵,圓圓的眼,整個身子像是金子鑄成一般,懶洋洋的往葉沐歆腳邊一蹲,目光倨傲。


    葉沐歆一眼就認出他正是被自己塞在床下避禍的那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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