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琅嬛穿著靛色微染掛線小八寶紗衫,鵝黃色的羅裙,外麵罩了一件交領褙子,腰上束著梅花結腰帶,見到琳怡關切地微笑,“老太太怎麽樣了?好些了沒有?”


    琳怡輕頜首,“有些精神了,禦醫說要想大好還要等到冬天。”


    周琅嬛看向琳怡的眼睛,“瞧你,自己先憔悴下來,這樣怎麽行,要多歇歇才是。”


    兩個人說著話進了內室。


    長房老太太已經讓白媽媽扶著靠起來,看到周琅嬛笑著道:“好久不來家裏做客,非要等到我這個老婆子病倒了才肯過來。”


    周琅嬛微笑著,“我是時時想著,就怕老太太嫌我聒噪這才不肯來呢。”


    “哪裏的話,”長房老太太笑得更慈愛,“就是每日在我才開心,現在倒是少些來,免得被我傳了病氣。”


    “我祖母說了,老人病算不得什麽,隻要被晚輩圍著繞著也就好了,”周琅嬛和琳怡一起坐在床邊,“每次祖父、祖母病了,我們都是這樣亂上幾日,您猜怎麽著?病反而就好了。”


    長房老太太被逗笑了,“你這孩子倒是會說話,這一會兒就讓我暢快不少。”


    在長房老太太麵前說了會兒話,琳怡服侍長房老太太睡下,然後和周琅嬛拉著手去屋裏說話。


    兩個人好久不見,坐在一起說了好一會兒話,琳怡笑著道:“怎麽樣?是不是都順利?”


    周琅嬛知曉琳怡的意思,笑著點頭,“還好,”卻不願意多談,“你呢?我聽說姻家的事不太順利,現在老太太又病了……你……”


    琳怡微微一笑。“我和姻先生正在想法子。”她不知道要怎麽和周琅嬛說起……


    兩個人靜坐了片刻,琳怡抬起頭不經意地看到周琅嬛神色複雜。仿佛和她一樣也是心事重重。


    周琅嬛的神情一閃而逝。琳怡挪開目光當作沒有看到。


    “郡王~~書書網.shushuw-更新首發~~爺不能幫忙嗎?”


    琳怡搖搖頭,“已經盡量想法子了。”


    周琅嬛想要勸說琳怡幾句卻不知道怎麽說才好,目光輕瞥忽然看到桌子上的匣子,上麵掛著一隻奇怪的小鎖。


    “這是什麽鎖?看起來好奇怪。”


    琳怡看過去。是那隻周十九送給她的小匣子,她沒記得從康郡王府帶出來。定是白芍自作主張……這丫頭膽子越來越大了,“是孔明鎖。”


    周琅嬛拿起帕子捂嘴笑,“郡王爺知道你喜歡這些東西所以才特意買來的。”說著道。“我能不能瞧瞧?”


    琳怡伸手拿來遞給周琅嬛。


    周琅嬛仔細瞧了瞧,“這麽精巧,也就你能打開。”


    琳怡笑著搖頭,“我也沒打開。”


    周琅嬛的手微微停頓,抬頭看向琳怡。


    琳怡那雙無時無刻都清澈光亮的眼睛,此時也爬上了紅血絲。


    周琅嬛輕輕一笑。搖搖頭,“據我說知。你這雙巧手,隻有你不想打開,沒有你打不開的。”


    周琅嬛是她認識的人當中最為聰明的,輕易就猜中了她的心事。


    周琅嬛又靜謐了片刻,“大約大家都一樣。怪不得成親那日大家都哭得像個淚人,原來夫家的日子的確不如娘家時好過。”


    這口氣哀怨,倒和周琅嬛之前黯然的神情同出一轍。


    既然周琅嬛提起,琳怡試探著問:“姐姐在齊家不好?”


    周琅嬛看向窗口,“也談不上不好,娘對我很好,三妹妹時常回來與我說話,我和五妹妹也性情相投。”


    那是因為齊重軒?


    “是二爺,他還像成親前我看到的那樣,回到家裏大半時間都在書房,”周琅嬛頓了頓,“我已經是不愛說話的人,可是在他麵前我就顯得聒噪。”


    也就是說齊重軒在家中不怎麽說話。


    周琅嬛輕歎了口氣,“他心裏想什麽我是半點不知曉,隻是不停地去猜,即便是猜也猜不到他的心思。”


    齊重軒和周十九恰恰相反。


    她和周十九成親之後,周十九雖然不提及政事卻在她麵前也不加遮掩。仿佛隨意地將真實的性情拿給她看,所以她才越來越了解周十九,了解周十九的性情,知曉他的冷漠和陰狠。就像姻家的事,在外麵人看來,周十九即便和姻家交好,卻也幫不了姻家,因為所有人都要屈服於皇命,周十九作為臣子首先要自保。


    隻有她知曉,周十九從在福寧和姻奉竹談起福寧的事起,周十九就已經打好算盤,算計到了這一步。


    她不是將姻家今天的結果都怪罪到周十九身上,她隻是一時難以接受周十九的性子,無論是什麽人,周十九首先想到的是能不能利用。今日是姻家,明日不知道又會是誰。


    周琅嬛道:“我這段日子總是在想,隻要他跟我說實話,無論是好是壞我都能接受。”有時候她又覺得自己太過奢求,母親都說齊重軒對她很好,處處尊重她的意見,對那些漂亮的通房、丫鬟又不多看上一眼……隻是再怎麽樣她都走不到他心裏……她希望他能將心裏的話說給她聽,而不是在她半夜醒轉的時候,身邊已經少了人。


    周琅嬛笑著看琳怡,似是開玩笑,“我羨慕你琳怡,我是說真的。前陣子多少人都在傳你的流言,沒想到最終是周大太太甄氏在搗鬼,現在人人都和我說,康郡王和叔嬸不像表麵上那麽親和,”周琅嬛展開她的笑容,“琳怡,這是你的長處,旁人都及不上的,無論什麽時候你都那麽聰明,換做我在這種情形下要麽哭著回了娘家,要麽康郡王府定是要讓周老夫人一家掌控,我不如你永遠也及不上你。所以,我想說的是,你這樣聰明的人,該知道怎麽讓自己幸福。”


    “要幸福,快樂。這是你能選擇,你也必須這樣選擇,否則別人要怎麽樣呢?”


    周琅嬛這話說出來,兩個人眼睛都有些濕潤。


    “別光說我,”琳怡笑著道,“你要做起來比我更好。”


    周琅嬛搖頭,“我已經盡力了,不知道將來會如何,”說著也笑起來,“我還想向你討些主意,誰知道你也滿心煩惱。”


    記得譚媽媽說過,小蕭氏開始嫁到陳家來時,父親突然喪妻心裏悲痛,也不怎麽說話,還好小蕭氏性子沒那麽細膩,這樣慢慢磨著磨著,反而磨好了。現在父親是一日也離不開小蕭氏。


    琳怡雖然知曉欲速則不達應該勸周琅嬛看開些,或許過些日子順理成章也就好了,可是反觀自己和周十九還不是也這樣。人和人不同,尤其是夫妻之間很難用旁人的經驗來談對錯,說多了反而會弄巧成拙。


    周琅嬛挽起琳怡的手,“知道你這些日子忙,我請鄭七小姐到齊家做客,我們大家說起話,將來有什麽事找主意都要指望你呢。”


    送走周琅嬛,琳怡又去看了長房老太太剛要讓人收拾回去康郡王府。


    小蕭氏拉著琳怡去內室,“二房那邊出事了。”


    琳怡正在思量,小蕭氏接著道:“是二老爺陳允周,上衙的時候喝酒讓人捉了正著,連同幾個宗室子弟一起被打了板子,才讓人攙回來。”


    小蕭氏道:“你二叔前些日子還說風涼話,今日就受了責罰,可見朝廷還是公正的。”


    朝局變化快,福建水師的事才放下,就引出整頓吏治來。陳允周正好先趕上了第一刀。


    小蕭氏話才說完,譚媽媽進來道:“二老太太遣人來說,明兒要過來瞧老太太呢。”


    是為了陳允周的事。


    小蕭氏點點頭,看向琳怡,“定是來打聽消息的,這時候想起你父親了,怎麽不去求董家。”


    小蕭氏就算再生氣也說不出狠話來。


    琳怡笑了挽起小蕭氏的手,“不管怎麽說,母親就裝作聽不懂也就是了,朝廷裏的事誰能說的準。”陳二太太田氏將太多的時間都花在給女眷講佛偈上,所以才縱的陳允周整日裏風花雪月,現在鬧出事來,田氏也該收收心將精力放到內宅裏,畢竟田氏還沒有剃了頭發做姑子。


    小蕭氏將琳怡送上馬車,馬車離開陳家,琳怡就覺得頭發沉,到了康郡王府已經連著打了幾個噴嚏。


    白芍進了屋忙安排廚房去做薑湯,“郡王妃定是昨晚下雨染了風寒,不如讓郎中進府來開個方子。”


    琳怡搖搖頭,哪來的這樣嬌貴,在福寧還不是總下雨也不見生什麽大病,“喝些薑湯歇歇也就好了。”


    嘴上這樣說,誰知道病來的真是快,琳怡支撐著將府裏的事處理妥當,安排好晚飯,這才躺去內室裏歇著。


    一覺醒過來,身上仿佛輕鬆了不少,鼻子卻有些緊了。


    琳怡讓白芍扶著起身,“什麽時辰了?郡王爺回來沒有?”


    白芍頜首,“已經是申時末了,郡王爺回來了。”


    琳怡簡單整理了發髻,正要問飯菜準備好了沒有,橘紅這時候匆匆進屋道:“郡王爺發了好大的脾氣,將咱們院子裏小廚房的下人都攆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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