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董氏在門外聽得心中歡跳,半晌才揭著簾子進內室裏去,陳允周正在看手中的畫像,捏著畫軸的手不停地顫抖,終究是沒能按捺住心中的火氣,惡狠狠地看向田氏,“你說,你都將畫像給了誰?”


    自從成親以來,陳允周第一次和田氏動氣。


    田氏心中本就慌張,如今被這樣一吼,硬是愣在那裏。


    大太太董氏走過去神情憐憫地攙扶著地上的田氏,“二叔也別光怨弟妹,還是先想法子,還好現在畫像沒有傳出去,外麵還不知曉。”說出這些話,大太太的心幾乎躍起來,多少年了,田氏都扮演著她如今的角色。


    田氏也似乎發覺出什麽,抬起頭怔怔地看著大太太。


    二老太太看向陳允周,“你遣幾個執事將京裏的書畫鋪子都看一遍,明著暗地都要仔細打聽,有類似的就買回來,銀錢不夠我屋子裏有,快去……”


    陳允周應了一聲,將手裏的畫扔在幾案上,轉身大步出了門。


    二老太太看向地上的田氏,田氏下意識地捏住手,手心裏是一串紫檀佛珠。


    大太太董氏將田氏扶到一旁坐下,似是不經意地撿起畫來看,看到畫上的人,大太太忍不住驚呼,“這是誰,怎麽能做出這種事。”


    田氏眼望著大太太董氏拙劣的表演,心底的那根刺越紮越深,從此之後她要常常在大太太眼睛中看到這種神情,譏誚、得意、嘲笑,想到這裏。她心底一熱仿佛有熱流一下子湧了出來,一直到了她的喉嚨,讓她惡心的想吐。


    ……


    琳怡安安穩穩睡了一覺,睜開眼睛時天已經快亮了。外麵的自鳴鍾錚錚作響,白芍和玲瓏正商量要將自鳴鍾先請下去,讓琳怡再睡一會兒。


    琳怡起身伸手勾了勾床邊的圍鈴。白芍忙進屋裏來。


    琳怡“怎麽沒有叫起。”


    白芍笑道:“郡王爺走的時候特意叮囑讓郡王妃多睡會兒。”


    她很少有睡這麽死的時候,起身也覺得十分疲倦似的,“暉哥怎麽樣?”


    白芍道:“正和乳母玩呢,郡王爺走的時候特意去抱了一會兒。”


    周十九抱兒子,還要選她不在場的時候。君子抱孫不抱子,在她麵前偏要裝作是翩翩君子。


    琳怡起身梳洗,門房來說東西已經備好。等到廣平侯府來馬車,比原定的時候晚了會兒廣平侯府的車馬才到,琳怡讓人將禮物搬上,踩著腳蹬上了車。


    小蕭氏將琳怡拉到身邊坐下,仔細打量琳怡兩眼。覺得琳怡氣色很好,也就放下心,等馬車開動伸手整理琳怡的鬢角,“要開恩科了,街上都是轎馬人役的好不熱鬧,我們是為了避開,才多繞了半圈,因此耽擱了時辰。”


    宗室營是不經科舉入仕的,琳怡也就沒將這件事放在心上。琳怡道:“咱們族中可有子弟下場?”


    小蕭氏笑道:“有呢,家中的西園子已經收拾出來,專供族中人落腳……”說著頓了頓,“往年有些都去二房那邊,今年都登了我家的門,想來是你父親在族中名聲好了。大家都肯來。”


    族中人氣旺也是廣平侯府的臉麵。


    琳怡看看小蕭氏,她們這次去林家,林大太太難免會試探小蕭氏的口風,於是低聲叮囑,“我們隻是去看琳芳,母親不要和林大太太多說二房那邊的情形,免得因此落人口實。”


    小蕭氏臉上一紅,“來之前你祖母已經囑咐過我,我從前不知曉林大太太是何等人,現在我也看透了,她有半點的善心,琳芳又怎會成如今的模樣。”


    琳怡頜首,“我是怕林大太太見了母親要哭訴,母親想起從小的交情來。”


    小蕭氏倒沒想過林大太太能做到這一步,誰知馬車才在林家門前停下,琳怡的話就應驗了,林大太太頂著通紅的眼睛出來,見到小蕭氏眼淚汪汪,“該我先去府中拜會夫人才是,怎麽反倒讓郡王妃和夫人過來。”


    小蕭氏笑道:“大太太客氣了,都是親戚,誰來不是一樣的。”


    林大太太親切地看向琳怡,“郡王妃生產之後氣色倒是好多了,真是讓人羨慕。”


    說出這樣的話,不由地讓人想到琳芳嫁進林家以來身無所出的事來,林大太太果然又用帕子擦了擦眼角,“不像我們大奶奶,是個沒福氣的,小小年紀就……”


    小蕭氏忙勸慰,“琳芳年紀還小,等身上的病養好了,生養孩子還不容易。”


    “但願是這樣,”林大太太歎口氣,“郎中都請遍了,還托了人請到禦醫來,都是束手無策,我是眼看著琳芳這樣熬,著急也是沒法子,”說著看向琳怡,“郡王妃幫忙勸勸,怎麽也要吃些東西,再這樣下去撐不過兩日了。”


    小蕭氏驚訝地道:“現在還不肯吃東西?”


    林大太太搖頭,“我是喜歡這孩子的,隻是沒想到她會……這樣和佛祖有緣……難不成年紀輕輕就要被帶走……”說到這裏,林大太太垂下頭,仿佛步子也沉重了許多。


    往事一幕幕地從琳怡眼前掠過,沒有誰比她更清楚琳芳的處境。


    幾個人走過長廊,沿著抄手走廊到了林大太太住的南正院。


    丫鬟打起軟簾,林大太太將琳怡和小蕭氏請進屋中坐下來。


    小蕭氏就問琳芳的病,“到底是怎麽回事?”


    林大太太道:“都怪我將那佛龕挪出來,我也是怕她被長寧師太騙的迷了心竅,誰知道從此就發了病,大家都睡的安靜她就突然叫起來,先是將正青趕出了屋,然後就說佛祖要將她打入阿鼻地獄。”


    這和外麵傳的一般無二。


    和林大太太說了會兒話。小蕭氏無心久坐,“我還是去看看琳芳。”


    林大太太頜首,帶著琳怡和小蕭氏去琳芳的院子。


    寶瓶門前站著一個回事的小廝,看到來了人忙上前行禮。


    林大太太道:“大爺在麽?”


    “在呢。”小廝恭謹地回話,“大爺帶了郎中去給奶奶診脈了。”


    林正青在家……


    小蕭氏看向林大太太,“大爺沒有去上衙?”


    “沒有。”林大太太歎氣,“琳芳病成這樣,我怎麽敢再放他走,萬一有個不好,他總是有個主意。”


    剛踏入琳芳的院子,小蕭氏臉色頓時變得難看,“這大白天的……怎麽這樣……”


    整個屋子四周都用簾子擋住。半點陽光也透不進去。


    林大太太眼淚就掉下來,“是琳芳讓的……不能讓佛祖看到她,否則就會將她捉走了。這屋子裏是半點光也不能見的。”


    琳芳怎麽到了這個地步。


    厚厚的簾子撩開,屋子裏的丫鬟挑著燈在一旁迎接,屋子裏的燈架上點著不少的燈。饒是這樣比起外麵的陽光普照,還是十分陰暗。


    林大太太吩咐丫鬟,“將燈旋亮些。”


    話音剛落,林正青就領了郎中從內室裏出來。


    琳怡抬起眼睛去看林正青,儒雅的臉上帶著濃濃的憂慮,眉毛緊皺仿佛真是憂心妻房。那郎中去側室裏開方子。


    林大太太忙問林正青,“怎麽說?”


    林正青搖搖頭,“都是一樣。”


    “這可怎麽辦呢!”林大太太一時麵如死灰,眼淚又淌下來。


    屋子裏傳來琳芳斷斷續續的喊叫聲。


    小蕭氏和琳怡對視一眼急走兩步。林大太太也忙跟在後麵。


    進了內室,琳芳的聲音格外真切,“佛……珠……佛……珠……呢……”


    旁邊的四喜忙將手裏的紫檀佛珠遞過去,“在這呢……在這呢……奶奶,剛才郎中診脈礙事奴婢才摘了。”


    琳芳仰麵躺在**,臉頰深凹下去。頭發散亂著,一雙暗淡無光的眼睛直直地盯著床頂,骨瘦如柴的身子在錦被裏瑟瑟發抖,琳怡早有心裏準備卻還是嚇了一跳。


    小蕭氏驚訝地止住腳步,好半天才又上前拉起琳芳露在外麵的手,“孩子,你怎麽成了這個樣子。”


    琳芳像是沒看到似的,眼睛動也不動,隻有嘴唇還蠕動著,“經……經……經……”


    四喜哭道:“奶奶是想聽經書。”


    林大太太道:“快……那就講給大奶奶聽。”


    屋子裏傳來小丫鬟磕磕巴巴讀經的聲音。


    林大太太解釋,“特意找了個認識幾個字的,讓女先生教了一遍,琳芳沒有經書連水也不肯喝的。”


    屋子裏久不見光,有一種特別奇怪的味道。


    琳怡走上前仔細看著琳芳,小蕭氏在旁邊苦口婆心地勸著,琳芳絲毫不動容。琳芳這個模樣哪裏還能聽得進旁人的話,琳怡順著琳芳的目光向床頂看,黃花梨的八步**,雕著卍字花紋。


    琳怡看向琳芳的陪嫁丫頭四喜,四喜眼中沒有半點異樣的神情,沒有什麽話要說的樣子。


    林家連陪嫁丫鬟也籠絡住了,琳芳自然隻有等死的份兒。


    小蕭氏又靠的琳芳近些,“你想吃什麽,想做什麽就和嬸娘說。”


    琳芳聽到這話,仿佛有了反應,“嘴唇激動地開合起來。”


    四喜要湊過去聽,琳怡伸出手攔住四喜,自己彎下腰在琳芳耳邊。


    琳芳用盡全身力氣,“清……清……華……寺。”


    琳怡直起身子轉頭去看林大太太,林大太太眼睛一縮,緊著問,“怎麽樣?說什麽?”


    琳怡頓了頓,“四姐想去清華寺。”


    林大太太皺起眉頭,“這孩子,怎麽……怎麽……”


    琳怡打斷林大太太的話,“這也就是四姐最後一個心願了。”


    林大太太為難地搖頭,“病成這樣,別說去清華寺,就算連這個院子也出不得的,”說著轉頭去看林正青,“你說呢?怎麽辦才好?”


    林正青淡淡地看了琳怡一眼。目光帶著幾分譏誚,很快卻充滿了傷心,走幾步到琳芳床邊,“等你身子好了。我就陪著你去清華寺,你說好不好?”


    琳芳看到林正青不知怎麽的慢慢地安靜下來,無論誰來看都不會懷疑林正青。


    小蕭氏和琳怡回到林大太太房裏商量對策。


    林正青過了一會兒也過來說話。


    “怎麽樣了?”林大太太關切地問。


    林正青道:“已經睡著了。”


    林大太太連連點頭。“有時候也就能聽正青的話。”


    林正青忽然看了一眼琳怡,然後挪開眼睛,“依我看還是要找好一點的郎中來,這些藥怎麽吃都不見效用,說不得是沒有對症。”


    林大太太神色肅穆,為難地看琳怡,“正青說。琳芳這幾日神誌不清亂說話,不是我不讓她去清華寺,她的情形真的是去不了。”


    琳怡很好奇林正青指的亂說話是什麽,靜靜地望了一眼林正青。


    林正青目光深遠,若有所思。“看著燈光說是著火,害怕的不得了。”


    著火……琳怡心中冷笑,林正青是要提醒她,前世要不是琳芳一家逼迫,林正青也不會想要燒死她。可畢竟那把火是林正青放的,她不會和林正青不計前嫌同仇敵愾地對琳芳,琳芳固然是自私、驕縱,卻還沒有真正傷到她,和林家的狠毒比起來。琳芳比白紙還幹淨。


    琳怡思量了片刻,“這幾日我正讓人去清華寺打聽著,看看能不能請一位德高望重的師太來幫四姐,不用挪動四姐出去,不知方不方便。”


    林大太太沒想到琳怡會這樣說,怔愣片刻。“怎麽不行,我們是求也求不來呢,清華寺的師太並不好請,現在又是正月香火正盛……本想著求人幫忙,卻沒找到門路,郡王妃能伸手,自然是最好不過。”


    琳怡道:“我有這個心,卻怕給府裏添亂,總要找親家太太商議商議。”


    林大太太滿麵笑容,“那就勞煩郡王妃。”


    又過了一盞茶的功夫,琳怡和小蕭氏起身告辭,坐在馬車上小蕭氏提起琳芳頗為心酸,“你們姐妹幾個,琳芳相貌最俊俏,這才出嫁幾年竟成了這個模樣,”說著擔心地看琳怡,“你要幫忙是好事,也不知道林家會不會因此記恨你,或又去害琳芳。”


    她倒是不怕林家記恨,“琳芳病成這個模樣,話也說不出,”眼見是更沒識破林正青的真心,林家自然不必怕什麽,“我們走了林家就害死琳芳,反倒引人猜忌,母親放心不會怎麽樣。”


    小蕭氏歎口氣,“看樣子琳芳的病是不會好了。”


    林正青今日至少有一句話說的對,琳芳的病究竟沒有對症,琳芳的心結始終在冒犯了佛祖上,說不得請師太來講講佛法倒能好些。


    小蕭氏道:“人各有命數,就看琳芳能不能想通了。”


    ……


    晚上等周十九回來,琳怡將琳芳的情形說了,“讓人念佛經才能安穩地躺著,還想要去清華寺。”


    周十九聽了頜首,“獻郡王爺才捐了幾本經書去清華寺,想必這時候開口清華寺的主持定能應允,明日我和獻郡王說一聲,請他幫幫忙。”


    琳怡笑著看周十九,“這樣倒是讓妾身省了事。”


    周十九看向琳怡手裏的針線,“家裏開了鋪子,就讓管事從鋪子裏拿活兒,家裏的針線交給下人來做,你也歇一歇。”


    琳怡抿嘴笑,“我也沒做什麽,就是郡王爺的東西,馬上換裝了,我想著做多幾塊襯子,將來做袍子也方便,”說著去分線,“現在屋裏的針線都還夠用,過幾日就真的要去外麵買了。”


    周十九放下手裏的茶杯,“屋裏要調人手?”


    琳怡頜首,臉一抬嘴邊多了些笑容,“我的幾個陪嫁丫頭,若是郡王爺不要,就該放出去了。”


    這是在逗他,周十九清亮的眼睛閃爍,“你要是不舍得,就留在屋裏。”


    眼看著琳怡眼睛一抬,周十九接著說:“家裏有幾個管事家中尚有長子未婚配,這幾日我讓管事帶進府讓你相看,合適的話嫁過去,將來你想招回來用也方便。”


    她倒是有這個心思,還沒想好怎麽和周十九開口,畢竟那些管事都是跟了周十九多年的,要論忠心,終究不是拿一半家仆來衡量,她將自己信任的人嫁過去,就等於伸進去一隻手。沒想到周十九倒是不在意。


    琳怡臉上露出溫柔的笑容來,“好。”


    ……


    獻郡王出麵去清華寺,很快就有位講經的師太去了林家。琳怡得了消息讓人拿了份香油錢送去清華寺。


    琳芳的病雖然沒聽說見好,好在病情卻穩定下來。


    自從二王爺做了儲君,好消息就一件接著一件,二王爺為張風子求情,張風子從大牢裏放了出來,提拔去了太醫院供職,張家原被朝廷查封的產屋也歸還了。


    獻郡王妃說起這個津津樂道,“我們郡王爺這些日子高興的不得了,將這些年和幕僚們整理的書籍也呈了上去,海禁一開,朝廷也不那麽拘束了似的……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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