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怡吩咐人將套間的隔扇關好,輕聲道:“郡王爺幾日幾夜沒有闔眼,好不容易吃了些藥才安睡下。”


    周老夫人不動聲色地看向琳怡,半晌才鬆口氣,“你們兩個沒事就好,”說著看向小蕭氏,“就要親家太太多勞累些。”


    小蕭氏緊張地握著帕子,“您說這話就見外了,都是自家的孩子。”


    周老夫人頜首,讓申媽媽攙扶著,“你們好生歇著,等元澈好些了我再過來,”走了兩步,猛然回頭囑咐琳怡,“別下床走動,保胎要緊。”


    琳怡應了一聲。


    小蕭氏也鬆口氣將周老夫人送出門。


    琳怡回到套間,蔣氏忙走過來,“都在一個院子裏,現在是將她穩住了,她若是天天都來,你怎麽能吃得消。”


    琳怡搖搖頭,她最多是沒有讓周老夫人進內室。大家住在一起,怎麽可能遮掩的那麽掩飾,什麽都打聽不出來,就算是將第二進院子圍成鐵桶,周老夫人也能看出端倪,周老夫人大張旗鼓地來看周十九,就是已經弄了明白。


    琳怡將話和蔣氏說了。


    蔣氏皺起眉頭,“那可怎麽辦?”


    琳怡道:“這是康郡王府,我還能遮掩兩日,若是郡王爺就醒過來一切自然不用說,可若是郡王爺……”現在她才覺得原來生死是那麽難開口。


    蔣氏點頭,拉起琳怡,“郡王爺一定會安然無恙。”


    琳怡用袖子遮掩著將眼淚擦了,蔣氏將琳怡拉過來輕拍著安慰,可是說到最後聲音也哽咽起來,小蕭氏站在一旁直歎氣,吩咐下人將簾子放下,自己也去旁邊抹淚。


    整個屋子都是一片愁雲慘淡。


    申媽媽跟著周老夫人回到第三進院子,進了門接過丫鬟手裏的茶碗送到周老夫人手裏,“奴婢越想越不對。郡王妃差點小產,怎麽還能讓人攙扶著走出來,按理說大人、孩子都保住了,該是喜事。怎麽所有人眼睛都是紅紅的。”


    “郡王妃是從來都不信道士的,怎麽能這樣聽道士的話,整件事處處透著蹊蹺。”


    周老夫人將茶杯放下,抬起眼睛看申媽媽,“琳怡以為迎出來我就能不懷疑,一句元澈睡著了就將我打發了,便是演戲她也不如請來的女先兒……”


    申媽媽低下頭去。“那……”


    周老夫人病了一場本已經沒有了力氣,可是而今卻一下子精神起來,目光閃爍地看申媽媽一眼,“元澈出事了,琳怡所謂的小產是替元澈遮掩。”


    申媽媽睜大了眼睛,“郡王妃怎麽敢……”


    周老夫人冷笑一聲,“還有什麽她不敢做的。騙了滿京城的人,卻騙不了我。”


    申媽媽不明白。“郡王爺病了大可直接請郎中來,何必這樣大動幹戈。”


    周老夫人微閉上眼睛,“那就要仔細查查。琳怡這出戲是什麽時候開演的,也就能知曉元澈怕誰知道實情。”


    ……


    皇帝一邊要追查謀反案一邊要處理朝政,漸漸覺得體力不支,很快就病倒了。早朝又一次停下來,朝廷就像一下子收緊口的袋子,再也打聽不出任何消息。


    皇後娘娘雖從冷宮搬回景仁宮,卻依舊被禁足在宮中,宮裏隻有德妃娘娘侍奉皇帝左右。一下子失了兩子,無論是誰都會深受打擊,還好有三王爺一家進宮探望。


    皇帝看著孫兒在乳母懷裏揮著小手。漸漸露出笑容,一旁的德妃娘娘看出端倪,笑著看向三王妃,三王妃忙將孩子接過來送到皇帝懷裏。


    皇帝端著架子,動也不敢亂動,孩子軟綿綿的小手扯著皇帝的衣襟兒。微張著嘴巴看著皇帝,皇帝輕輕顛了他兩下,他立即笑起來。隻要看著小孩子就會莫名其妙地心軟,皇帝抬起頭看三王爺,“如今你做了父親,就要收斂收斂往日的性子,不可再胡鬧了。”


    三王爺忙跪下聽訓。


    皇帝今日心情很好,沒有想要訓斥的意思,抬抬手讓三王爺起身,聲音平板,“你的哥哥和弟弟……鬧出手足相殘的事來,你有沒有攙和其中?”


    三王爺本已起身,聽得這話又跪下來,“兒臣決計不敢如此。”


    皇帝歎口氣,將孩子還給三王妃,向三王爺伸出手來,三王爺忙起身服侍著皇帝靠在引枕上,“我知道你雖然荒唐閑散,但是本性良善,該不會做出這種事,”說著頓了頓,“年紀不小了也該收收心,別整日裏呆在王府裏,朕老了……你也該幫幫朕……”微闔上眼睛一下子又蒼老了許多似的。


    三王爺不敢違逆皇帝的意思,忙跪下來道:“兒臣知曉了。”


    皇帝揮了揮手,“去吧,明日早些來南書房,奏折……已經堆成山了,拿出幾本要緊的商議吧!”


    三王爺抬起頭,臉上表情恭謹肅然,沒有半點驚喜的神色。


    待到三王爺和三王妃離開,皇帝才又長出一口氣,德妃娘娘拿起美人拳給皇帝捶腿,皇帝如自言自語,“老三聰明,隻是對政務並不上心,從前朕是看不上他這點,現在想想倒比他的兄弟強……至少不會盼著他的君父立即就死了。”


    德妃娘娘臉色一變,忙道:“皇上千萬不要這樣想。”


    皇帝這時候睜開眼睛,目光中都是怒氣,“那要讓朕如何?朕隻恨沒有早日看清楚。”一塊玉牌丟出去摔在地上,清脆的聲音響動,那玉牌頓時裂開來。


    德妃娘娘慌忙彎腰撿起來,這玉牌還是皇子們都在宮中時,皇上生辰,幾個皇子一起雕出來送給皇上的,雖然做工粗糙,可是皇上十分喜歡,這些年一直握在手中從不曾換過,現在丟在地上,是徹底心涼了。


    玉牌摔成兩半再也不能還原,就算再後悔終究要明白人死不能複生的道理,二王爺蒙冤而死,將是皇帝心中最大的痛楚。否則皇帝的身子也不會就這樣垮下來,德妃娘娘坐在炕上安撫著皇帝的怒氣,皇帝就像一個壞脾氣的孩子,要知道怎麽順著他的意思。才能得到他的喜歡和信任,反之,若是逆著他的意思,就算是為了他好,他也會生氣、膩煩,早晚要發脾氣,就像如今的皇後娘娘。從來都是忠言逆耳,又落得什麽下場。


    皇帝睡著了,德妃娘娘臉上漸漸浮起一絲笑意。


    ……


    三王爺回到府中換好衣服,徑直去了西園子裏的書房。


    林正青和周大老爺早已經等在那裏。


    三王爺滿麵喜色,伸手拉起林正青,“正青果然高見,父皇見了孩子心中高興,讓我明日起進南書房處理政務。”


    周大老爺和林正青聽得這話。臉上都露出喜色。


    周大老爺道:“若論謀略誰也及不上正青。”


    三王爺笑道:“自從正青來幫忙,一切都順利多了,正青的眼界寬。一語必言中結果,我看與其是費盡心思解讖,倒不如聽正青出謀劃策,有時候我都懷疑,正青是不是能預見將來。”


    三王爺話音剛落,林正青立即跪下來,行大禮,“微臣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若是一語預見將來,三王爺定能登基為帝。


    周大老爺也忙跪下參拜。


    三王爺忙說不可,卻沒有真的去扶林正青,籌謀了這麽久,終於要見到曙光,如今二哥已死。五弟被圈禁,再沒有出挑的皇子能承繼大統,否則父皇也不會命他協理朝政。


    林正青和周大老爺起身,大家各自落座。


    三王爺歎口氣,“隻可惜康郡王還沒有上衙,護軍營中少了人總覺得心中不安。”


    說起康郡王,周大老爺難免憂心,“一連好幾日,康郡王連封密函也無,王爺讓人去打聽康郡王府卻大門緊閉,真的隻是為了康郡王妃保胎?剛才我還和正青商議,這樣拖著恐怕不妥,現下正是關鍵時刻,一步也不能行錯,當務之急要摸清底細,才好接著行事。”


    三王爺輕輕轉動著手中的把件,看向林正青。


    林正青道:“三王爺為何不提拔副將,護軍營何其重要,總不能因康郡王抱恙,主位空虛,既然三王爺進養心殿議政,想必會看到參奏此事的奏折,王爺隻要遞給皇上禦覽,要麽宣康郡王覲見,要麽命人暫時接管護軍營,就算康郡王有失,也不會出差錯。”


    這樣一來,既能探出康郡王府虛實又可為自己留下後路。


    三王爺皺著眉頭思量,“康郡王跟著本王已久,本王不能不念其中情分,再說逼死二王爺,他是首功一件,我豈能卸磨殺驢,這樣恐會讓跟著我的人寒心。”


    周大老爺忙道:“此乃權宜之計,三王爺順利登基,自然不會少了康郡王的功勞,”說著話音一轉,“還有件事……當真是不吐不快。”


    三王爺本欲取茶,手生生頓住。


    周大老爺看向林正青,“這些事你最清楚,還是你來說。”


    林正青思量片刻開口道:“康郡王府過於安靜,我總是有些放心不下,於是想起康郡王殺那真成琰的事來。”當時三王爺和幕僚商議,怕周元澈和廣平侯府牽扯太多,心中難免傾向皇後黨,特意促成周元澈去殺真成琰,周元澈順利辦成此事,三王爺也就因此多了些信任。


    三王爺不知曉其中是否還有什麽隱情,靜靜地聽林正青說話。


    “我是怕康郡王會有異心,收買了真成琰身邊的道士,故意透露給成琰康郡王要殺他之事,成琰心中一怕,想方設法要挾康郡王保他性命,康郡王豈能被人要挾,一怒之下殺了成琰。我想借此事,不但能為王爺將來謀劃一步,還能讓康郡王從此死心塌地跟著王爺,不過現在想想,反倒不能由此判定康郡王的忠心。”這件事他沒有和任何人說起,他收買小道士,讓小道士假借真庵托夢,向成琰說及轉世輪回,逆天改命之話,並提起陳氏。周元澈聽到這些話定然分心,要麽殺了成琰,要麽不殺成琰和三王爺反目。


    不管是哪種結果,對他來說都十分有利。


    三王爺敗了,他尚有陳家可攀附,三王爺勝了,將來殺成琰的功勞不免要落在他頭上。若是還能讓康郡王和廣平侯府生出隔閡,那是百利無一害之事。


    三王爺站起身踱步到窗前思量,“這樣一說,你們的擔憂不無道理,”半晌轉身道,“就照你們說的辦,康郡王府的事要仔細打聽才好。”


    周大老爺和林正青答應一聲下去。


    三王爺這才將桌子上的茶端在手中,自從康郡王府大門緊閉,他就起了疑心,隻是這種話不好由他說起,不免會亂了軍心,現在是關鍵時刻,不能出任何差錯。現在由周大老爺和林正青口中說出最好不過,若是康郡王沒有二心,他尚要依仗於他,便可輕易將罪責推給周、林兩人。


    三王爺想到這裏,將管事叫過來,“仔細去探聽康郡王府的情形,尤其是周家的老宅那邊,康郡王和他嬸娘素來不和,說不得會有消息透出來。”


    管事的剛要走。


    三王爺又吩咐,“還有周元祈和陳家二房。”


    管事的答應一聲下去安排。


    屋子裏安靜下來,三王爺看著牆上掛著的父子圖,子承父業,他離寶座現在隻有一步之遙。


    ……


    琳怡將暉哥抱在懷裏,暉哥站在她腿上一跳一跳地依依呀呀,琳怡在暉哥耳邊教他,“父親,父親。”


    暉哥轉過頭看琳怡的嘴,似是在認真地學著。


    這幾日不管是乳母還是她,隻要有了時間就教暉哥說話,暉哥開口說話不算早,宗室營裏有許多孩子在這個月份上已經能吐兩個字。


    琳怡的努力總算也沒有白費,暉哥仿佛也有了那個意思,偶爾會張開嘴喊一聲,“唔,唔,唔。”


    她全當是“父”的發音,隻是不像而已,不知道周十九能不能聽得懂。


    “對,是父親。”


    暉哥拍手笑起來……本來想今天結局,不過後麵的還要修改一下。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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