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戩借土遁,往夾龍山來;正駕遁光風聲霧色,不覺飄飄蕩蕩,落將下來,乃是一座好山。


    山頂嵯峨摩鬥柄,樹梢彷佛接雲霄。青煙堆裏。時聞穀口猿啼;亂翠陰中,每聽鬆間鶴唳,嘯風山魅,立溪邊戲弄樵夫。成器狐狸,坐崖畔驚張獵戶。八麵崖嵬,四圍險峻;古怪喬鬆盤翠嶺,嵯岈老樹掛藤蘿。綠水清流,陣陣異香忻馥鬱;嶺峰彩色,飄飄隱現白雲飛。


    時見大蟲來往,每聞山鳥聲鳴。鹿糜成群,穿荊棘往來跳躍;玄猿出入,盤溪澗摘果攀桃。聳立草坡,一望並無人走;行來深凹,俱是采藥仙童;不是凡塵行樂地,賽過篷萊第一峰。


    楊戩落下土遁來,有一座山,真實罕有,往前一望,兩邊俱是古木喬鬆,路徑深幽,杳然難覓,行過數十步,隻見一座橋梁。楊戩過了橋,又見碧瓦雕簷,金釘朱戶,上懸一匾:“青鸞鬥闕。”


    楊戩觀玩不盡,甚是清幽,不覺立在鬆陰之下,看玩景致。隻見朱紅門開,鸞鳴鶴唳之聲,又見數對仙童,各執羽扇。


    當中有一位道姑,身穿大紅白鶴降綃衣,徐徐而來;左右分八位女童,香風,彩瑞翩翩。


    楊戩隱在鬆林之內,不好出來;隻得待他過去,方好起身。隻見道姑問左右女童:“是那裏閑人,據在林內,走去看來。”


    有一女童兒往林中來,楊戩迎上前去,口稱:“道兄方誤入此山,弟子乃玉泉山金霞洞玉鼎真人門下楊戩是也。今奉薑子牙命,往夾龍山去,探機密事;不意駕土遁於此誤落,望道兄轉達娘娘,我弟子不好上前請罪。”


    女童出林,見道姑,把楊戩的言語一一回覆了。道姑道:“既是玉鼎真人門下,請來相見。”


    楊戩隻得上前施禮,道姑道:“楊戩你往那裏去,今到此處?”


    楊戩道:“因土行孫同鄧九公伐西岐,他有地行之術,前日險些被他傷了武王與薑子牙;如今訪其根由,覓其實跡,設法擒他,不知誤落此山,失於回避。”


    道姑道:“土行孫乃懼留孫門下,請他師父下山,大事可定;你回西岐多拜上薑子牙,你速回去。”


    楊戩躬身問道:“請娘娘尊姓大名,同西岐好言娘娘聖德。”


    道姑道:“吾非別人,那昊天上帝親女瑤池金母所生,所因那年蟠桃會,該我奉酒,有失規矩,誤犯清戒,將我謫貶鳳凰山青鸞鬥闕;吾乃龍吉公主是也。”


    楊戩躬身辭了公主,駕土遁而行。未及盞茶時候,又落在低澤之旁。楊戩偏生要待此術,隻見澤中狂風大起:楊塵播土,倒樹催林;濁浪如山聳,渾波萬疊侵。乾坤昏慘慘,日月暗沉沉。一陣搖鬆如虎嘯,忽然吼樹似龍吟;萬竅怒號天噎氣,飛沙走石亂傷人。


    楊戩見狂風大作,霧暗天愁,澤中旋起二三丈水頭;猛然開處,見一怪物,口似血盆,牙如鋼劍,大呼一聲:“那裏生人氣?跳上岸來。”兩手撚叉來取。


    楊戩笑道:“好孽畜,怎敢如此?”


    手中持戟,急架相還,未及數合;楊戩發手,用五雷訣一聲響,霹靂交加,那精靈抽身就走。


    楊戩隨後趕來,往前跳至山腳下,有鬥大一個石穴,那精往裏麵鑽去了。楊戩笑道:“是別人不進來,遇我憑你有多大一個所在,我也走走。”


    喝聲:“疾!”隨跟進石穴中來,隻見裏邊昏暗不明,楊戩借三昧真火,現出光華,照耀如同白晝;原來裏麵也大,隻是一個盡頭路。


    觀看左右,並無一物;隻見閃閃灼灼,一口叁尖兩刃刀,又有一包袱紮在上麵。楊戩連刀帶出來,把包袱打開一看,是一件淡黃袍。


    楊戩將袍抖開,穿在身上,不長不短,把刀和紮在一處,收了黃服;方欲起身,隻聽的後麵大呼道:“拿住盜袍的賊!”


    楊戩回頭,見兩個童兒趕來。楊戩立而問道:“那童子那個盜袍?”


    童子道:“是你。”


    楊戩大喝一聲:“吾盜你的袍?把你這孽障,吾修道多年,豈犯盜賊。”


    二童子道:“你是誰?”


    楊戩道:“吾乃玉泉山金霞洞玉鼎真人門下楊戩是也。”


    二人聽罷,倒身下拜:“弟子不知老師到,有失遠迎。”


    楊戩道:“二童子果是何人?”


    童子道:“弟子乃五夷山金毛童子是也。”


    楊戩道:“你既拜吾為師,你先往西岐去,見薑丞相就說,吾往夾龍出去了。”


    金毛童子道:“倘薑丞相不納如何?”


    楊戩道:“你將此,連刀袍都帶去,自然無事。”


    二童辭了師父,借水遁往西岐來。


    金毛童子至西岐,尋至相府前,對門官道:“你報丞相說,有二人求見。”


    門官進來:“啟丞相!有二道童求見。”


    子牙命來,二童人見子牙,倒身下拜:“弟子乃楊戩門徒金毛童子是也。家師中途相遇,為得刀袍,故先著弟子來,師父往夾龍山去了;特來謁叩老爺。”


    子牙道:“楊戩又得門人,深為可喜,留在本府聽用。”


    楊戩駕土遁,至夾龍山飛雲洞,見了懼留孫便下拜,口稱:“師叔。”


    懼留孫忙答禮道:“你來做甚麽?”


    楊戩道:“師伯可曾不見了困仙繩?”


    懼留孫慌忙站起道:“你怎麽知道?”


    楊戩道:“有個土行孫同鄧九公來征伐西岐,用的是困仙繩,將子牙師叔的門人,拿入商營,被弟子看破,特來奉請師伯。”


    懼留孫聽得,怒道:“好畜生!你敢私自下山;盜吾寶貝,害吾不淺。楊戩你且先回西岐,我隨後就來。”


    楊戩離了高山回到西岐。至府前入見子牙,子牙問道:“可是困仙繩?”


    楊戩把收金毛子事,誤入青鸞鬥闕,見懼留孫的事,說了一遍。子牙道:“可喜你又得了門下。”


    楊戩道:“前緣有定,今得刀袍,無非賴師叔之大德,主上之洪福耳。”


    懼留孫吩咐童子:“看守洞門,候我去西岐走一遭。”童子領命不提。道人駕縱地金光法,來至西岐。


    左右報與子牙道:“懼留孫仙師來至。”子牙迎出府來,二人攜手至殿行禮坐下。


    子牙道:“高徒屢勝吾軍,我亦不知,後被楊戩看破,隻得請道兄一行,以完道兄昔日助燃燈道兄之雅,末弟不勝幸甚。”


    懼留孫道:“自從來破十絕陣回去,並未曾檢點此寶,豈知是這畜生,盜在這裏作怪,不妨,須得如此如此,頃卻擒獲。”子牙大喜。


    次日子牙獨自乘四不象,往成湯營門前後,觀看鄧九公的大營,若探視之情形;隻見巡營探子報入中軍:“啟元帥!薑丞相在轅門外私探,不知何故。”


    鄧九公道:“薑子牙善能攻守,曉暢兵機,不可不防。”


    傍有土行孫大喜道:“元帥放心;待吾擒來,今日成功。”


    土行孫暗暗走出轅門,大呼:“薑子牙你私探吾營,是自來送死,不要走。”


    使手中棍照頭打來,子牙仗手中劍,急架來迎;未及三合,子牙撥轉四不象就走,土行孫隨後趕來,祭起困仙繩,又來拿子牙。他不知懼留孫駕著金光法,隱於空中,隻管接他的。


    土行孫意在拿了子牙,早奏功回朝,要與鄧嬋玉成親;此正是意欲迷人,真性自昧,隻顧拿人,不知省視前後;一路隻是祭起困仙繩,不見落下來,也不思忖,隻顧趕子牙;不止一裏,把繩子都用完了,隨手一摸,直至沒有了,方驚駭。


    土行孫見勢頭不行,站立不趕,子牙勒轉四不象,大呼道:“土行孫敢至此再戰三合否?”


    土行孫大怒,拖棍趕來,轉過城垣,隻見懼留孫道:“土行孫那裏走。”


    土行孫抬頭見是師父,就往地下一鑽;懼留孫用手一指:“不要走。”


    隻見那一塊土,比鐵還硬,鑽不下去。懼留孫趕上,一把抓住頂瓜皮,用困仙繩,四馬攢蹄困了,擒著他進西岐城來。


    眾將知道擒了土行孫,齊至府前來看,道人把土行孫放在地下,楊戩道:“師伯小心,莫又走了他。”


    懼留孫揮手道:“有吾在此,不妨。”


    複問土行孫道:“你這畜生!我自破十絕陣回去,此困仙繩,我一向不曾檢點,誰知被你盜去;你實說是誰人唆使?”


    土行孫道:“老師來破十絕陣,弟子閑玩高山,遇逢一道人,跨虎而來,問弟子叫甚名字?弟子說名與他,弟子也隨問他;他說是闡教門人申公豹。他看我不能了道成仙,隻好受人間富貴,他教我往聞太師行營立功。弟子不肯,他薦我往三山關鄧九公麾下建功。師父!弟子一時迷惑,但富貴人人所欲,貧賤人人所惡,弟子動了一個貪癡念頭,故此盜了老師困仙繩,兩葫蘆丹藥,走下塵寰;望老師道心無處不慈悲,饒了弟子罷。”


    子牙在旁道:“道兄!似這等畜生,壞了吾教,速速斬首報來。”


    懼留孫道:“若論無知冒犯,理當斬首,但有一說,此人子牙封神後,自有用他之處,可助西岐一臂之力。”


    子牙道:“道兄傳他地行之術,誰知他存心毒惡,暗進城垣,行刺武王與我,賴皇天庇佑,風折旗,把吾警覺,算出吉凶,著實防備,方使我君臣無虞;此事還多虧楊戩設法擒獲,又被他狡滑走了。這樣東西,留他作甚?”


    子牙道罷,懼留孫大驚,忙下殿來,大喝道:“畜生你進城行刺武王,行刺你師叔,那時幸而無虞;若是差遲,罪係於我。”


    土行孫道:“我實告師尊,弟子隨九公征伐西岐。一次仗師父困仙繩,拿了哪吒,二次又擒了黃天化;元帥與弟子賀功,三次將師叔拿了;見我屢屢著有名之將,將女許我,欲贅為婿,被他催逼,弟子不得已,仗地行之術,故有此舉;怎敢在師父跟前有一句虛語。”


    懼留孫低頭思想,默算一番,不覺嗟歎,子牙道:“道兄為何嗟歎?”


    懼留孫道:“子牙公,方貧道卜算,該畜生與那女子,該有係足之緣,前生分定,事非偶然,若得一人作伐,方可全美;若此女來至,其父不久也是周臣。”


    子牙道:“吾與鄧九公,那是敵國之仇,怎能得全此事?”


    懼留孫道:“武王洪福,乃有道之君,天數已定,不怕不能完全,隻見選一能言之士,前往湯營說合,不怕不成。”


    子牙低頭,沈思良久道:“須得散宜生去走一遭方得。”


    懼留孫道:“既如此,事不宜遲。”


    子牙命左右去請上大夫散宜生來商議;命放了土行孫,不一時,上大夫散宜生來至,行禮畢,子牙道:“今鄧九公有女鄧嬋玉,原係鄧九公親許土行孫為妻,今煩大夫至湯營作伐,乞為委曲周旋,務在必成,如此如此方可。”


    散宜生領命出城。鄧九公在營懸望土行孫回來,隻見一去,毫無影響,令探馬打聽多時,回報:“聞得土行孫被子牙拿進城去了。”


    鄧九公大驚道:“此人捉去,西岐如何能克?”心中十分不樂。


    散宜生出城,來至商營,對旗門官道:“轅門將校,報與你鄧元帥得知:岐周差上大夫散宜生,有事求見。”


    軍政官報進中軍:“啟元帥!岐周差上大夫有事求見。”


    鄧九公道:“吾與他為敵國,為何差人來見我?必定下說詞,豈可容他進營,惑亂軍心;你與他說,兩國正當爭戰之秋,相見不便。”


    軍政官出營,回覆散宜生。宜生道:“兩國相爭,不阻來使,相見何妨,吾此來奉薑丞相命,有事麵決,非可傳聞,再煩通報。”


    軍政官出營又進營,來把散宜生言語,對九公訴說一遍。九公沈吟,旁有正印先行官太鸞上前言道:“元帥乘此機合,放他進來,隨機應變,看他如何說;方可就中取事,有何不可。”


    九公道:“此言亦自有理。”


    命左右請他進來,門宮出轅門,對散宜生道:“元帥有請。”


    散宜生下馬,走進轅門,進了三層鹿角,行至滴水簷前;鄧九公迎下來,散宜生鞠躬,口稱:“元帥。”


    九公道:“大夫降臨,有失迎侯。”


    彼此遜讓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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