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你在,她怎麽舍得去死?”雲卿笑眯眯的說,兩眼彎彎,如俏皮的小姑娘。


    “走吧,見她最後一麵!”說罷,雲卿轉身而走,夕陽下,她的裙裾似乎都鍍上了一層暖暖的金色。


    最後一麵麽?男孩身子輕顫,他都快忘了姨娘長什麽樣了,姨娘被帶走的時候,他才剛過六歲的生日,許多東西他都記不清了,可是,他卻忘不了母親肚子痛,然後,就是血,眼前都是血。


    他還叫羅綺嫣母親,是的,雖然羅綺嫣沒有生育他,他卻要叫她母親。


    他明白三姐姐剛剛的話,毒是他帶進府的,即使他是被人利用的,可是,他是真心想殺了三姐姐的。


    肩膀被拍了一下,謝瑞言抬頭,看到是個陌生的男子,男子的目光也帶著憐憫,他討厭這個目光!低下頭,快步跟上雲卿等人的步子。


    審石看著前麵走著的少年,心情沉重,就是他將毒物帶到了三姑娘身邊?就是他害的三姑娘遭了那麽大的罪?就是他害的自己親生母親,瘋了?


    還是個孩子!


    柴房的門被打開,夕陽的餘暉灑進屋子,室內的光線也有些暗淡。


    雲卿沒有進去,汀悠點亮了盞紅燈籠站在門口。


    “姨娘?”謝瑞言輕聲喚了一句。


    “嗬嗬,嗬嗬,”房間內傳來女子沙啞的嗬嗬聲,像笑,又不像。


    女子僅僅醒了片刻,就將本來收拾整潔的衣物在地上滾了個髒亂,頭發也散開了,咧著嘴發出嗬嗬之聲,嘴角還掛著涎水,原來是個瘋子!


    哦!她早就啞了,雲卿想起來了,神情中略有遺憾。


    遺憾的是什麽?也許,不能聽到她說一些悔過的話?不,她不需要她悔過。那這份遺憾,就有點兒莫名其妙了!


    回身,就離開了,連同柴房裏壓抑的嗚咽聲,一同留在了身後。


    “送走了?”沐浴過後,身上似乎還環繞著水氣,一身白色棉布袍子裹著身子,纖瘦的身子更顯單薄,安靜坐在妝鏡前,如同一個白瓷娃娃,可愛透亮,如瀑般烏黑順滑的頭發還有些潮濕,披散在胸前身後。


    依蘭站在她身後,手裏拿著一塊毛巾,乖巧的為雲卿擦拭頭發。


    雲卿的目光落在梳妝台上,金絲楠木製成的妝台甚是華美無朋,花鳥鏤空的屏壁上鑲著一塊打磨精良的銅鏡,女子嬌美的容顏在銅鏡中映現出來,可能是剛出浴的關係,女子的眼眸有些朦朧,有些慵懶,慵懶中也透著嫵媚。


    “送走了。”玉蘭應道。


    依蘭看了她們兩眼,扁扁嘴,沒有說話,繼續認真的幫姑娘擦頭,依蘭也想開了,什麽事她都不用操心,隻要顧好姑娘就好。


    “三公子想見姑娘。”玉蘭又說。


    九歲稚童......


    雲卿不放在眼裏,可是也不輕視,九歲稚童都敢參與毒害自己的事兒,以後還有什麽他不敢做的?


    謝瑞言被帶到書房。


    小男孩低著頭,沒有四處張望,鼻子裏聞到非常好聞的香,他也不懂,木製的地板上鋪著柔軟的地毯,男孩踩在上麵,可能猶豫身子較輕,竟然總覺得搖搖晃晃,腳步虛浮,站不穩。


    他出著神,腦海中想到那個髒亂的、陌生的姨娘,自己那樣在她麵前哭泣,她也隻是嗬嗬的縮在牆角,都不來抱自己一下。


    她瘋了他知道,他不能怪她他知道。


    可是他就是怪她!


    是她毀了他。


    清悅的珠簾聲響起,甜甜的香氣伴著潔白的袍子走過,謝瑞言低著頭,可是他知道這是三姐姐來了,最後,他鼓起勇氣,抬頭,想看看三姐姐看自己的目光。


    目光平靜。


    “見我能如何?”


    三姐姐的聲音真好聽,可是也好冷。


    謝瑞言眨眨眼,男孩的目光有些空洞,似乎想靠眨眼來拉回神經末梢的感官。


    “三姐姐是在懲罰我?”謝瑞言開口,問。


    “任何人都要為自己做過的事付出代價。”雲卿沒有正麵回答,但是回答的也很明白。


    “再見到姨娘,我發現,我都忘了她長什麽樣了!”謝瑞言感歎。


    “你那時候還小,不怪你。”雲卿似乎在安慰他。


    “真的不怪我麽?”


    這個怪,又是怪的什麽?兩個人好像在說兩件事兒,但其實,也是一件事兒。


    少年的目光帶著希冀,也帶著懇求,雲卿卻沉默了,真的不怪麽?她也給不了他明確的答案:“上天是公平的。”


    謝瑞言錯愕,公平?他忍不住想笑,可是三姐姐的表情卻很認真,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笑。


    “是的,都是在贖罪罷了,也許,我前世將該贖的罪贖完了,今生,輪到我來要債!”雲卿笑著說:“然後,你們,他們,都成了贖罪的人。”


    “三姐姐竟然相信輪回?”謝瑞言覺得很可笑,雖然他小,可是他不傻啊!他有點兒懷疑自己來見這個三姐姐是不是本來就是錯誤的。


    “我相信。”雲卿答道。


    靜默,男孩的頭又低了下去,雲卿也不急,看著燭花爆裂,看著珠簾在風中搖曳,看著少年小小的身影,他無助,又帶著彷徨,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


    這一刻的室內,竟也很溫馨,平和。


    “三姐姐會原諒我麽?”謝瑞言開口,說這句話的時候,他沒有抬頭,說這句話的時候,他不像是一個九歲的孩子。


    “不會。”雲卿說:“當然,已經有人為你付出代價了,她是心甘情願的。”


    謝瑞言腦海中又浮現出姨娘的樣子,那蓬亂的黑發中都已經有白發了,若是沒有記錯,姨娘今年才三十出頭,淩亂的頭發裏,露出一張笑的很傻,也很純淨的臉,隻是這張臉,有點兒恐怖,她的額頭上,刻著一個大大的“奴”字。


    “奴”字已經落了疤,看樣子,是很久前留下的,是在離開的那時吧!她已經不能說話了他發現,即使她沒瘋,她也不能對自己說話了。


    她是自願的?她當然會自願!她是他的姨娘,生他的姨娘,口口聲聲說著愛他的姨娘。


    三姐姐是這樣狠毒的一個人?


    三姐姐看起來那麽幹淨,那麽明亮,那麽,透亮......


    “她中的,是你們給我用的毒。”雲卿又說。


    她的目光還是那麽清澈,那麽清澈的看著自己。


    “瑞言明白了。”謝瑞言搖搖晃晃的給雲卿鞠躬,轉身,離開。


    “瑞言,”雲卿喊他,喊住之後,有些自嘲的搖搖頭,自己,還是心軟:“我希望你能好好過自己的生活。”


    男孩的身子又是一晃,也許隻是腳下地毯太浮了,他沒站穩,點點頭,離開。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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