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的林子裏,謝瑞君仰麵望月,麵上神色安詳。


    此時,他已經被鬆了綁,可是他並沒有要逃走的意思。


    看來,對於他身後的家族,他並不是沒有一絲顧慮的。


    “李公公,能否讓我同哥哥單獨說會兒話?”雲卿有些乞求的看著李海英,她蒼白的小臉,就像透明的瓷娃娃般,讓人心疼。


    李海英猶豫了下,但當他看到謝瑞君的神色時,方才點點頭:“王妃快著些,皇上還等著奴才複命呢!”


    若是謝瑞君此時還敢行什麽事兒,那可真是天地當誅了!


    雲卿點點頭,表示感謝。


    李海英走後,此地隻剩下他們兄妹二人,還有朗朗月光下,身邊石頭上放著的盤子裏的那壺毒酒。


    謝瑞君的目光盯著精致的酒壺,笑了笑,自己給自己斟了杯酒,端在手裏。


    雲卿看著這琥珀色的美酒,忍不住身子又是一陣顫栗。


    春日的夜,沒想到也能這麽冷,透徹心緋。


    她很想過去將這杯酒給打翻,可是,她知道事已至此,做什麽都於事無補了。


    “為什麽?”她問。


    她隻想知道為什麽,即使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她也想知道。


    謝瑞君笑了笑,看向雲卿。


    自己唯一的妹妹啊,果然美麗依舊,和自己的母親長得很像,可是這性子,卻一點兒都不像,沒有自己在,不知道,以後,她能不能照顧好自己。


    這樣一想,謝瑞君不禁苦笑,自己,又照顧過她什麽呢?


    沒有自己在,她的人生,依然豐富多彩。甚至,更加豐富多彩。


    “為什麽!”雲卿喊道,聲音有些沙啞,心痛到了極致的感覺。


    對於謝瑞君這種無所謂的態度,雲卿是心痛異常。


    謝瑞君笑了笑,將酒杯往唇邊送了送。


    雲卿心中一驚,就要上前阻止,他卻已經停下。


    杯子與嘴巴的距離那麽近,那麽近,似乎他稍稍一仰頭,就能將酒灌入口中。


    雲卿抿緊了唇,目光緊緊盯住他的動作,希望能在第一時間阻止他。


    雖然,她的阻止,也隻是將他的死亡,延緩一兩刻鍾。


    “隻有這樣,皇帝才能廢了太子......”輕輕地,他開口。


    雲卿心中巨震。


    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用這樣激烈的方式,背叛了太子,成全了自己。


    他是太子身邊最忠心的手下。


    沒有任何人能夠指揮得動他,他出手,不會有任何人懷疑不是太子做的。


    他在最關鍵的時刻,用自己的性命,背叛了太子。


    淚水模糊了雲卿的眼睛。


    他在這樣的時刻,用自己的性命,守護了自己。


    當她回頭神來,就看到毒酒已經進了謝瑞君的喉嚨。


    “不!”雲卿悲呼出聲。


    衝上去,拉住謝瑞君的胳膊,然而酒杯滑落,裏麵空空如也,這滿杯的毒酒,被他喝了幹淨。


    毒酒效力真強,隻是片刻,謝瑞君就站立不穩了,腳步踉蹌,想要摔倒。


    雲卿扶著他坐在地上。


    “卿兒,大哥沒有照顧好你,不過,還要我們的卿兒是個能幹的,這天下的女子,都比不過你。”謝瑞君有些恍惚的說道:“卿兒,大哥可能,前世欠你的,今生來還你,所以,你不用覺得內疚,大哥,走的很安心,卿兒,你將是這大夏,最美麗的皇後。隻可惜,大哥看不到你帶上鳳冠的那一天了......”


    “不要啊,不要!”雲卿淚流滿麵,痛徹心扉。


    還有什麽樣的痛,能比得過至親之人為自己而死的真相?


    謝瑞君明顯意識有些模糊了,在他生命的最後一刻,竟然和雲卿說了好些的話,甚至,還追憶到了小時候,雲卿纏著他讓他買糖葫蘆的場景。


    他閉上眼的時候,嘴角,是一抹安心的笑容。


    不遠處的大帳裏,皇帝一身明黃色的龍袍坐在龍案前,輕輕的歎了口氣。


    她大概是知道了原因吧,是什麽樣的真相,讓她如此痛苦呢?


    皇帝瞬間覺得自己老了。


    一雙修長嬌嫩的小手蓋在自己的手背上,皇帝看向身邊的女人。


    彤貴妃擔憂的目光,讓皇帝的心中一暖,清咳一聲,讓她為自己鋪展筆墨。


    “朕承太祖、太宗弘業一十七年,於茲兢兢業業,體恤臣工,惠養百姓,維以治安天下,為務令觀。文昊不法祖德,不遵朕訓,惟肆惡暴戾***難出諸口。朕包容二十年矣。專擅威權,鳩聚黨羽。窺伺朕躬起居、動作,無不探聽。朕思國為一主,文昊何得將諸王、大臣,官員任意淩辱,恣行捶打耶。乃文昊同伊屬下人等恣行乖戾,無所不至,令朕難於啟齒,朕尚冀其悔過自新,故隱忍優容至於今日。朕自文昊幼時,諄諄教訓,凡所用物皆係庶民脂膏應從節儉。乃不遵朕言,不明朕心。令朕未卜今日被行刺之事。且文昊生而克母,此等之人古稱不孝。若以此不孝不仁之人為君,其如祖業何諭。今下次詔令,廢太子文昊,幽居廬州,終身不得返京,欽此!”


    皇帝洋洋灑灑,一氣嗬成,一道太子的判決書就被他寫了出來,同時,他又寫了份立周文昱為太子的詔書。


    然後,蓋上玉璽。


    此間彤貴妃一直守在一旁,沉默不加一語。


    等皇帝將兩份詔書合上,彤貴妃才開口道:“皇上對......太子當真是好,廬州,是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隻要太子能夠安分守己,老老實實的在廬州行宮呆著,以文昱的性子,以後定不會為難於他,對太子而言,也是一個好的歸屬了。”


    彤貴妃猶豫了下,還是喊周文昊為太子,詔書未讀,這太子,依舊是太子。


    皇帝自然注意到她語句的停頓,心中很是寬慰,此時此刻,能有她陪在自己身邊,皇帝覺得很知足。


    “真一直沒有封你為後,你會不會在心中對朕有所怨念?”皇帝突然說道。


    彤貴妃一怔,忽而又笑了,她這一笑,如同百花齊放,絲毫不減當年:“皇上,都老夫老妻了,臣妾,不在乎那些,更何況,皇上若封了臣妾為後,那臣妾,豈不是每日都要端著架子?哪有如今這般,逍遙自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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