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北國臘月,大地一片蕭剎,午後不久,太陽已經沒什麽力氣似的發著白光,梁國邊關小城柳官驛的城門倒是是格外熱鬧。(.)柳官驛很小,遠小於一般的縣城,但是這是邊關,一是過往商家多,二是軍事地位比較重要,修有完整的城牆,還有正規邊軍的駐紮,所以還可以稱其為城。駐軍並不多,隻有三百來人,柳官驛東邊是雞鳴驛,西邊是垛山驛,這兩個才是大城、要塞。


    臨近年關,很多商家從關外往回趕,城門口排起長隊,等著檢查、交稅,才能進城後一洗風塵,然後回從這裏一路向南,回到自己溫馨的家,享受一年辛苦帶來的收益,一家人團團圓圓過個年。


    檢查貨物的一個小吏目,個矮微黑,一張蛤蟆口,走起路來搖搖晃晃,麵目著實不討人喜歡,不過看上去幹活倒是認真,帶著幾個小兵,一邊查看貨物,一邊盤問商家,有時還問的格外仔細。


    一個商隊明顯大於其他的商隊,足足有五六十人,貨物也多,小吏目眼睛一亮,心想撈油水的機會來了,趕緊邁開鴨子步走上前去,大大咧咧的道:“叫你商隊管事的出來。”一個五十來歲管事模樣的人早已候著多時了,趕緊笑臉上前:“這位爺,有事您吩咐,小的姓王,卻不知官爺您?”


    後邊跟著的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兵馬上叫道:“這是我們管事張大人!”又神神密密的低聲說:“柳官驛縣太爺陳大人可是張大的人姐夫。”複又高聲道:“我們也奉公辦事,你們貨物怎麽這麽多?不是夾帶了什麽東西吧,趕緊招呼人卸下來,我得好好查一查。”王管事心中暗罵,這貨物如此之多,一卸一裝,得多少時辰,再說看這來頭,卸了也隻怕有種種借口拖延,這番得大大出一筆血了,臉上的笑容卻堆的更甚,邊忙道:“原來是張大人,失敬失敬,小的們以後還請張大人多多關照。請張大人借一步說話。”邊說邊側了身子讓著。


    張吏目心中如何不知借一步說話是要幹什麽,心中直讚到此人上道,口中卻道:“王管事啊,咱可是奉公辦事,年關近了,得好好查一查有沒有夾帶,這商隊的人啊,也得查一查,看看有沒有突厥人的探子,咱這柳官驛,可是要塞啊。”口中說著,卻隨王管事往僻靜處走去。這次小兵卻沒有跟過去,顯是也知道幹什麽去了,開始詳細的盤查商隊的其他人,看上去倒也盡職的緊。


    過不多時,張吏目還是邁著鴨子步和王管事回來,神情已經大不相同,看來收入頗豐,張吏目衝小兵一揚頭,小兵心領神會,帶了幾個人開始檢查、收稅。這是邊城,臨著突厥,商家走私夾帶總會有,但要是戰略物資,那可誰也不敢徇私,因此雖然收了賄賂,倒也查得還算仔細,隻是報稅當然是能省就省了。


    繳了稅,這行商隊順利過關,王管事長舒一口氣,趕緊安排人去找住宿落腳的地方,然後去和東家的人匯報一下。(.)隻見商隊最後一匹健馬上,端坐肉山一座,仔細一看,肉山竟長著胳膊腿,再細一看,哎呀,竟然是個人!這少東家長得也忒胖了些。聽王管事簡單一匯報,小肉山,噢不,少東家哼哼道:“王叔啊,這些瑣事就不用和我說了,趕緊住下,我可得找個地方好好泡個澡,少爺我啊,都快成了醃雞了。”不知是太胖還是累的,一句話中間倒喘了好幾次粗氣。


    後麵一個小跟班露出頭來提醒道:“少爺,您這身板,應該是醃肉!”


    少東家“勃然大怒”,隻是渾身長的圓圓的,這怒了也絲毫沒有怒的樣子,伸手在小跟班頭上敲了一下,道:“小費子,少爺我先把你做成醃雞!”


    一行眾人,包括王叔在內都忍俊不禁,看樣子都和少東家關係倒是好的很,王管事應道:“已經安排人先去了,是往年住的客棧,讓人給少爺安排了一間上房,咱們這就過去。”


    少東家轉怒為喜,大呼道:“都聽見了吧,苦日子快到頭了,弟兄們,快走快走,我今天得泡上兩個時辰,誰也別攔我!”說罷揚鞭當先行去。


    小跟班在後麵叫道:“少爺,您慢點,反正去了人家也沒有那麽大的泡澡桶。”


    一行人絕倒!


    可這絲毫不能影響肉山少東家的心情,出門在外幾個月了,平日在家養尊處優,這可真是想家想的緊了,那馬在他的不住催促下,竟是生生跑了起來,真是不容易。


    不料樂極生悲,剛到第二個街口,突然一個人影衝出,少東家一驚,趕緊勒馬。那馬韁頭吃緊,倒是有心停下,可背上這麽一座肉山,豈是說停就能停下的?隻聽“哎喲”一聲,那人被撞倒在地。


    少東家堪堪停下馬,趕緊費力的爬下馬來,一邊伸手去扶,一邊呼道:“唉呀呀,沒事吧你?碰到哪裏了?”


    那人身材瘦小,尖嘴猴腮,抱著一條腿,在地上不住翻滾,口中大叫道:“撞死人啦!撞死人啦!我的腿斷了!我的腿斷了!”


    商隊其他人陸續趕到,紛紛上前,那人隻是賴在地上不起。


    王管事道:“這位小兄弟,可曾傷到了,如果傷到了,我等送你去尋醫生診治!”


    那人一聽,倒是不翻滾了,躺在地下說道:“你們在大街上還騎馬跑的這麽快,是想把人撞死啊!我的腿斷了,你們得賠我醫藥費!還有啊,傷筋動骨一百天,我可幹不了活了,這些錢可都得賠我!”


    少東家的小跟班小費子忍不住說道:“胡說八道,我們少爺這體格,那馬能跑的快嗎!撞一下哪有那麽厲害!你這不是無賴嘛!”


    話音剛落,少東家正要說話,不知從哪兒突然冒出一夥人來,一看都不是什麽正經人,個個麵露凶相,為首一人身材倒不是多高,但異常壯實,粗眉大眼,蒜孫闊口,頭發根根直豎,粗聲叫道:“怎麽,撞了人還想抵賴!也不打聽打聽這是什麽地方,趕緊賠銀子!”


    商隊的人一看,如何不知原來這是被訛上了,可這商隊雖然是外地人,但人數眾多,還有雇的的武師,即便商隊也有不少練家子,也不是怕事的主,頓時就有人擼袖子要上前去。


    王管事伸手一攔,說道:“這位大哥,依你說要賠多少?”


    為首那人轉頭看地上的瘦子,瘦子道:”我這腿斷了,得看腿,一年也幹不了活兒,怎麽也得賠上二百兩銀子。”


    商隊的人一聽頓時氣急,此時雇一個小工,一個月才二三兩銀子,即便是手藝好的大工,一個月也不過五兩銀子,即便商隊雇的武師,是賣命的買賣,一個月也才七八兩銀子,此人張口便要二百兩銀子,感情這被撞了一下倒是幾年都不用愁了。


    那少東家氣得渾身都哆嗦了,一邊說道:“來來來,少爺我倒看看,你是金子做的不成!”一邊說一邊就要上前動手。這邊商隊的其他人也紛紛上前。


    那夥地痞也不怵,一個個叫囂著,眼看場麵要失控,王管事正自著急,隻聽有人高聲喊道,:“幹什麽幹什麽!統統住手!再不住手拿人了!”


    眾人定睛一看,原來是兩位捕快,王管事如見了救星一般,連忙上前,作揖說道:“兩位官爺來的正好,還請替小民作主啊!我們東家不慎碰倒一人,此人張口便要賠二百兩銀子,這不是明訛人嗎!”


    眾地痞見了捕快渾不在意,為首那地痞抱著膀子,冷笑一聲,道:“嘿嘿,稀奇真稀奇,這撞了人的還有理了!感情有錢了不起了,騎著個馬在大街上橫衝直撞,還會惡人先告狀!”


    少東家氣呼呼的說道:“我隻是輕輕碰了他一下,我又沒跑,還說要送他去看大夫,這個瘦皮猴子賴在地上不起就說腿斷了。你們兩位來的正好,咱們現在就看一看,腿到底斷沒斷!”


    地上的瘦子聞言大怒:“死肥豬!死胖子,你們全家都是死胖子!”


    雙方頓時又亂起來,兩個捕快二話不說,將手中鏈子往少東家脖子上一套,竟是要拿人。


    那少東家什麽時候受過這待遇,一時反應不過來,呆了一呆,王管事急了,抓住捕快的手,道:“兩位官爺,這是要幹什麽?”


    其中高的一位捕快不耐煩的道:“我們隻是捕快,隻管拿人,你們這些事兒,得請縣太爺斷個公道,咱們啊,請你們東家去縣衙一趟。”又一轉頭說道:“地上躺著,能走嗎,也去縣衙,不能走找個人架著。你們兩邊啊,去衙門弄個明白。”


    說罷竟是拉著少東家就走,王管事慌了神,少東家第一次出門學做生意,要是真被抓到衙門裏,他回去可怎麽和老爺交待啊。這捕快隻拿鏈子套了少東家,明顯是偏袒地痞了。正鬧的不可開交,隻聽有人大吼一聲:“統統給我住手!”


    果然是主角登場不同凡響,王霸之氣十足啊,此人年紀不大,正負手站在一邊,身長玉立,雖是一身常服,倒自然有一股氣勢,此人一來,連那幫地痞都老實了不少,不再叫囂了。兩位捕快恭恭敬敬的站定行禮,口中道:“老大好!您怎麽來了?”


    王管事一看捕快喊老大,那想來是捕頭了,趕緊上前,拱手道:“可是捕頭大人到了?還請您主持公道。”趕緊將事情又講述一遍。來人邊聽邊皺起眉頭,聽完之後不置可否,踱步來到還躺在地上的瘦子身邊,細細尋問經過,那瘦子看樣也收斂不少,但還是嚷道:”把人碰傷了就得賠錢,便是到衙門也是這個理。”


    又詢問了兩個捕快,略一沉吟,向王管事道:“這撞了人,自然是要賠的。”王管事剛要說話,接著又道:“可這銀行子明顯是要得多了,哪有撞一下要這麽多的道理。依你們看,賠多少?”


    王管事想了想,心想此事越快了結越好,狠狠心道:“依小民看,賠三兩銀子,大人您以為?”那捕頭皺了皺眉,說道:“這位管事,在下有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王管事忙道:“大人您請講。”


    那人接著道:“這事大家心裏都明白,是那幫地痞訛人,要二百兩那是獅子大開口了。那幫人說實話我也認的,是這柳官驛的一群禍害,平日裏走狗鬥雞、不務正業,衙門裏進去的次數多了,去衙門就和逛街一樣。如果真給的少了,我也能幫壓著點解決的過去,但是你們今晚肯定是住在這裏的,隻怕今天夜裏,他們懷恨在心,要惹事報複,你們出門經商在外,銀子固然要賺,平平安安才頭一要務不是?依我之見,二十兩如何?”


    王管事一聽,吸了口氣,著實肉痛,但一想這柳官驛邊陲之地,民風彪悍,連捕快也和地痞沆瀣一氣,好不容易遇上這個捕頭,還算是明白事理,如若不然鬧上街門,隻看縣太爺的小舅子在城門索要賄賂,隻怕縣太爺也高明不到哪兒去,二十兩也是心裏能接受的上限了。王管事心中想定,便道:“成,就依大人說的辦。”捕頭神情一輕,道:“這樣最好。”


    賠償的價格說定了,事就好辦了,又兼捕頭出麵,一群地痞痛快的接受了二十兩的賠償,商隊的人仍然氣有不平,尤其小肉山少東家,口中不住罵罵咧咧,地痞銀子到手,也不在意這口舌之爭了,架了地上的人,飛快的散了。


    王管事謝過捕頭,帶著猶自忿忿不平的少東家,繼續前去住店。兩名捕快和捕頭也走了,看熱鬧的百姓也散了,柳官驛的大街上又恢複了平靜。


    隨著行人或匆匆、或悠閑的腳步,柳官驛夜色初上。如果我們把視角拉高,會驚奇的發現,今天被商隊撞的瘦子、地痞的頭頭、捕頭大人,甚至還有縣太爺的小舅子,從城中的不同角落,匯集到了同一地點。這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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