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秦衍之對太後插手昭熹殿中的事情很是反感,卻遠遠沒有到反目成仇的地步。[看本書最新章節請到]母子相依為命多年,哪怕秦衍之再如何叛逆,也不能否認小時從懸崖摔下後,穆太後護著他的那個背影。


    與魏溪說了那句話後,他心裏莫名的有些虛,故而,今日下朝後就難得的去了康雍宮。


    穆太後坐在鳳座上,身邊陪著一位裝扮素淨的少女。在皇宮裏,除非上位上的幾位殯天,不管是入宮的還是在宮裏的,大多都著裝豔麗。這少女的裝扮說是素淨,其實也隻是衣裙上繁複的花紋少了些,金線成了銀絲,白玉手鐲襯托得手腕越發纖細,頭上戴著一頂掐絲玉冠,整個人看起來清爽又沉靜。太後正一手搭在少女的手背上,眉開眼笑。見到皇帝進來,也隻是招呼了聲:“皇上來了。”


    秦衍之行了禮:“母後安康!方才在說什麽,在殿外都聽到母後的笑聲。”自己落坐在穆太後的下首,那少女也起身跪拜,平身後就伺立在穆太後的身旁。宮女上茶,她甚至親手奉茶給太後,再是皇上。


    穆太後端著茶碗放在手心裏捂著,笑道:“在聽你表妹說舅舅家的糗事。因為一件小物件,你舅舅將舅媽給打了,你說他打在哪兒了?”


    秦衍之看了眼文文靜靜的少女:“舅舅舅母恩愛情深,整個皇城都找不出比他們更會過日子的人家了。舅母平日裏被針紮了一口舅舅都可以抱著她的手指假哭不止,想來這次懲罰舅母的方式也別出心裁。”想了一想,打趣道,“別是,舅舅踢了舅母屁.股吧?”


    穆太後哈哈大笑,拍著秦衍之的手彎道:“什麽屁.股不屁.股的,臀部!你舅舅都快四十歲的人了,做事還三五不著調,夫妻打鬧更是從來不避諱家人,大庭廣眾下鬧出這麽大的笑話,弄得闔府皆知,連瑤兒都忍不住進宮說給哀家聽。”


    穆瑤捂嘴輕聲笑了笑,玉簪上的紅寶石墜子一晃一晃,甚是耀眼:“不過博姑母一笑耳。”


    秦衍之撥弄著茶碗裏的浮茶,淡淡的道:“表妹不愧是舅舅嫡親的女兒,奉承母後的方式也別具一格。”


    穆瑤一驚,整個人就跪了下去:“皇上……”


    穆太後立即攔在了兩人中間:“你就別嚇她了,知道她膽子小,從小就愛欺負她。(.無彈窗廣告)”見兒子麵色如常,就收了笑意,微微歎息一聲:“你別看你舅舅整日裏沒個正形,其實他心裏苦啊!相信皇上也知道了吧,你舅舅的二兒此次也在陣亡將士的名單內,可憐那孩子還不到十七,就莽莽撞撞的跑去戰場,如今你舅舅白發人送黑發人,還得苦心哄你舅母開心,為了她,連家裏的麵子都顧不上了。你說這是造了什麽孽喲,你二表哥從小就是個不聽長輩勸的,你舅母也一味縱容,這下好了,棺木剛剛運回來,這下他們說什麽你表哥都不能出聲了。”


    穆瑤跪在穆太後膝前,勸道:“姑母,您快別傷心了。父親常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二哥他為國盡忠求仁得仁,哪怕為此舍了性命想來他心裏也是甘願的。母親已經哭得眼都要瞎了,姑姑您可得保重身子,否則下次我連宮門都不敢入了。”


    穆太後眼角含淚:“哀家隻是想起你們小時候的事兒了。他總說自己武藝天下無敵,不但愛去練武場找禁衛軍們比鬥,連皇上也被他纏著比試過幾場,那時候多鬧騰的一個孩子,沒想到一轉眼就沒了。聽說他當初鬧著要上戰場時,離成親也就剩兩個月了,結果自己偷偷跑了,連個後都沒留下,更別說日後逢年過節連個給他燒香的人都沒有。”說著居然嗚嗚的哭了起來。


    穆瑤悄悄的窺視了一番冷著臉的皇帝表哥,細聲細氣的安撫太後:“姑姑您放心,那家姑娘欽慕哥哥多年,聽聞哥哥為國捐軀後非但沒有退掉親事,還親自與母親說她生死都是哥哥的人,哪怕哥哥沒了,她也要嫁入我們穆家代替哥哥為父母盡孝。”


    穆太後果然收了眼淚:“你的意思是,結陰親?”


    陰親也是冥婚,古來就有父母未免九泉之下的孩子孤苦伶仃,特意在陽間替他們張羅一門親事。一般同意結陰親的女子大多是家中清貧無力為繼,也有為了兒子娶親,賣女賺媳婦本的狠心父母。富貴人家願意結陰親,裏麵的緣由就複雜多了。


    穆瑤點頭,猶豫了一會兒才道:“那姑娘話裏話外的確是非哥哥不嫁了。父親開始怎麽也不願意,母親也說沒得毀了她一輩子,那樣哥哥泉下也難安。可是,那姑娘鐵了心,居然絕食了,直言若是穆家不同意,她不在乎生不同裘死同穴了。”


    穆太後歎口氣,揉了揉眉根:“難得那孩子重情重義…”


    話還沒說完,就聽到噔的一聲,秦衍之將茶盞擲在了茶幾上,冷喝:“簡直胡鬧!”


    穆瑤與皇帝年歲相當,小時進宮多次,也沒少與秦衍之嬉鬧,說將對方當做皇帝,不如當做哥哥居多,故而甚少看到秦衍之怒氣騰騰的樣子。乍然聽到這聲,整個人都被震得頭腦昏沉,一時不知身在何處,隻來得及呼喊一聲‘皇上’就再無其他言語。


    秦衍之冷道:“這事絕不能成!等過幾日朕挑一個門當戶對的人家,親自給她指婚,看她還鬧不鬧。”


    穆瑤看著麵前的少年天子,仿佛第一次發現對方如此的高大冷肅,緩慢磕頭:“皇上恕罪!”


    穆太後深深的歎口氣,緩緩的道:“皇上說得沒錯。穆家是皇親,你哥哥與皇上那是一同長大的兄弟,別說是生前了,就算是死後,想要與我穆家攀關係的人也隻多不少,我們沒必要為了這事壞了名聲。”


    穆瑤垂首:“姑母說得是。父母憂思過盛,難免鑽了牛角尖被有心人利用。”等到穆太後讓她起身,又依偎著穆太後的手臂笑道,“皇上思慮周全,連姑母也自愧不如嗎?!”


    穆太後這才展顏,慈愛的看著越發出眾的兒子:“那是,他可是皇上,他若不英明,還不都被那些口蜜腹劍之人給糊弄了去。”


    瞬間,康雍宮的氣氛鬆快了不少。因為剛剛下朝,穆太後就讓人送了點心上來,看著兒子吃了幾塊後,才開口問他:“聽說將士們的賞賜還沒發放?”


    秦衍之胃中暖呼了不少,麵容也緩和了下來,少年人的稚氣雖然已被帝王威儀取代,此時卻難得的流露出一點痕跡:“恩,有些細節朕還在與大臣們商討。”


    穆太後沉重的點頭:“要快些安排了。年前的大勝總算讓百姓們喘了口氣,不用打仗了,將士們也可以重歸故土,沒有賞賜帶於家人,過年後的日子就苦了。活著的人辛苦,更加別說那些陣亡的將士們,他們一家老小都指望著撫恤金過活。他們的兒子丈夫保家衛國,朝廷不能寒了他們的心,該有的賞賜絕不能吝嗇。”


    “母後說的是。”


    穆太後仿若尋常百姓家的母親,無時無刻不操心著娘家那一攤子大事般,憂愁的道:“你舅舅就在戶部當差,你給他一個活兒,讓他也忙起來,省得每日裏胡思亂想與你舅母一起哭鬧,弄得整個皇城的人都看他們夫妻的笑話。”


    秦衍之懶懶的問:“母後的意思是?”


    穆太後沉凝一會兒:“朝廷的賞賜從國庫出,戶部少不得手忙腳亂一段時日。這事又不能拖,不如讓你舅舅負責,同病相憐下,他會額外照拂陣亡將士們的家屬些。”


    秦衍之換了一個姿勢,下意識的拒絕:“這不合規矩!”


    穆太後眉頭一瞪:“有什麽不合規矩的!你舅舅也是戶部官員,他又是皇親國戚,難不成不比那些外姓人還可靠?哀家雖然居於深宮,也知道戶部那些官員們一個個富得流油,他們身上的油都是將士們身上的血汗。你舅舅好歹是自家人,難不成自家人還算計自家人?”“再說,同樣都是失去了兒子,他難道還會讓那些遺孀孤老們生活艱難雪上加霜?”


    好不容易兩母子其樂融融的說會兒話,秦衍之也不想這份溫情太早消失,斟酌了下,給大家都找了個理由:“舅舅的性子兒臣知曉。穆家,也看不上將士們的那點撫恤金。”


    穆太後額頭的皺紋這才鬆開,包養甚好的容顏也褪去了愁苦:“你知道就好,這事就定了!”


    穆瑤立即下拜:“臣女替父親在此謝主隆恩,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太後千歲千歲千千歲!”


    至此,秦衍之才察覺不對,自己方才好像被親生母親算計了?


    魏溪也頗為無語:“太後一個蘿卜寨一個棒槌就把皇上你給忽悠了?”說完,又將秦衍之上下掃視了一遍,“就這樣你還認為自己英明神武,智慧無雙?”


    也不知為何,每次麵對魏溪的質問秦衍之就恨不得挖個地洞把自己深深的埋進去,省得丟人現眼。


    “朕隻是一時不查,不對,是一時不忍。畢竟,舅舅的性子雖然活跳得很,對國事上卻謹小慎微。正巧他最近也失了兒子,為了哄他開心,也為了讓母後放心,所以朕就……”


    魏溪了然:“我早就該知道,國事在你們這群皇族嘴裏就是家事,可以任人唯親。”


    這下連臉頰都生疼了,秦衍之很想喊一句:不是這樣的,國事是國事,家事是家事!可惜,魏溪根本不給他解釋的機會了。


    “太皇太後一味的貶你,太後反其道而行,一味的誇讚你,也難怪你舍不得拒絕她。皇上,別怪我沒提醒你,千裏之堤毀於蟻穴,很多隱患最初都是從一件件小事中埋下,你可千萬別把太後也縱成了太皇太後。”


    此話一出,秦衍之就搖頭:“怎麽可能!”


    魏溪也不多勸,醜話說在前頭了:“反正又不是我的母親,大楚也不是我魏家的,事情再壞,頂多是換個皇帝伺候,與我們這些小人物沒什麽差別。”


    秦衍之徹底生氣了,大吼:“胡言亂語什麽!”


    魏溪氣哼哼的轉過身去,顯然懶得在與他多說一句。


    年輕氣盛的兩人,在認識多年後,第一次開始了冷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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