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鍾卷自齋,要迎來生命中寧靜的最後一刻了嗎?”


    麵朝波濤不止的大海,有著強壯身體卻又散發著垂死暮氣的武士,已經獨自在被海浪擊打的巨石上靜坐許久,天上的日光變幻著陰暗不定的亮度,還能稍微照亮他爬滿褶皺的臉。


    因為年邁,因為決鬥的失敗,被侍奉的主君驅逐後,他來到這個連戰火都不願打擾的小村,抱著自己的劍殘喘苟活。


    沒有家,沒有妻子,沒有知己。


    劍————一生隻追求劍道。


    有一段時期,他曾覺得自己天下無敵。也確曾如此。


    可是——老來,這雙手卻不留一物。


    鍾卷自齋看著自己的雙手,手掌和虎口的老繭,手背上的疤痕,似乎成了這個男人一生的注述。


    “哈哈哈。”耳聽濤聲,鍾卷自齋發出大笑,“看看這片大海啊,我的人生就隻能跟這些浪花一樣,不為人知的消失殆盡嗎。”


    他從懷中拿出一份折疊好的信,這是他來到這裏後唯一收到的聯係,一個曾經跟著他學習劍術,卻完全不記得麵容的徒弟————佐佐木佐康。


    “鍾卷老師,但願您能平安看到這封信。以豪壯著稱的北莊城,如今已經陷落敵手,我軍的武運看來止於此矣,我已做好為主君獻身的心理準備,並靜心等待那一刻的來臨。”


    “唯一放心不下的,是我的家人,隻希望我那剛出生的犬子小次郎,能逃過此劫。昨晚我已叮囑他們上路,去拜訪我的劍道之師——鍾卷自齋您。我深知會給老師您添麻煩……”


    “但,已無人可讓我托孤了……”


    最後看完一遍,鍾卷自齋放開手,讓風帶著它飄向大海。


    這封信到了已有五天,他嚐試過等待,但在這樣的戰爭時期,等待不是一件可笑的事情嗎?


    “死吧。”


    從石頭上站起身,鍾卷自齋麵對著大海,萬念俱灰。


    翻湧的大浪猛地撲向岸邊,常居海邊的人會熟悉大海時不時的憤怒。但這一次,在浪潮退去後,有兩個人出現在沙堆上。


    一個死去的女人,鍾卷注意到她身上的服飾,是武家女人的裝飾。還有一個奄奄一息的老頭。


    “救……孩子……孩……”


    穿著仆人衣服的老頭,朝著石頭上的男人伸出手。


    鍾卷自齋猛地看向大海中,在遠處,有一艘無人的小舟在風浪中搖晃,最後被一個翻湧起來的大浪掀翻,在翻到過來之時,有一個繈褓中的嬰兒墜入海中。


    “小次郎嗎?”


    不知為何念叨出這句話的鍾卷自齋,一把扯去身上的衣服,奮不顧身的跳入海中。


    他,想救這個孩子。那怕是在自己臨死前……


    如同佛祖降下的慈悲,也可能是老天對其的憐憫,在一波一波的海浪中,抱著啼哭的嬰兒,鍾卷自齋一步步,走上岸。


    將哭泣的孩子安置在石堆中,鍾卷自齋決定好好安葬另外兩位死去的大人,墓地選在了臨近的樹林裏,因為不知道名字,連墓碑也沒有的土包,就成了他們最後的歸宿。


    迎著逐漸明亮的陽光,赤著身體的鍾卷自齋回到嬰兒身邊,與讓他躲避海風的石頭相比,他是如此的弱小。


    鍾卷自齋顫抖的伸出布滿老繭的手,抱起啼哭的嬰兒。


    “喂,別再哭了,小次郎。”


    “弄的我都想哭了。”


    “乖,乖,你一定很難受吧,一定很寂寞吧。”


    將孩子高高的舉過頭頂,鍾卷自齋卻突然意識到,用這雙手去抱人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不……這一生有抱過人嗎?


    我隻是抱著劍生活至今,劍被破的話,一切就都結束了。


    “就生存……多一陣子吧……”


    ——————————————————————————————————————————————————————————————


    獨自撫養孩子是困難的事情,隻追求劍道而生活至今的男人拚命的,拚命的,拚命的撫養著。


    多少次遭受挫折,都曾想過放棄。可是,每次都得救。在得到幫助的情況下,他也在拚命的撫養著。


    萬幸的是小次郎,確確實實的在成長著。除了聾啞以外,已經六歲的小次郎,是個比任何人都要健康的孩子。


    務農完回來的鍾卷自齋,在破爛不堪的小屋中,開始教導小次郎識字。這是比撫養他更辛苦的事情,因為無論自己說了什麽,寫了什麽。六歲的小次郎隻會發出“啊,啊,啊”的聲音。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該怎麽辦,小次郎!你該如何獨自在這個世界生活下去……


    眼看身體一天比一天衰老,鍾卷自齋不得不開始擔心這些複雜的問題。就像閃爍的燭火,和天上的星光。也許夜晚還沒過去,自己就已經到了燃盡的一刻,可星光還在照耀。


    屋外突然傳來‘沙沙’的聲響,警覺的鍾卷自齋拿起牆腳的佩劍,他已經到了需要武器壯膽的年紀。


    夏日的夜晚,連年的戰亂,除了潛藏的可怕難民外,大山中的野獸也是危險之一。


    “誰,誰在那裏?!出來!!!”握緊武器,鍾卷自齋朝著雜草叢生的地方怒喝。


    從裏麵走出來的身影,卻讓他嚇了一跳。一個看上去與小次郎一樣大的小孩,卻偏偏腰間擦著一把長劍。


    “小鬼,大半夜的你怎麽會一個人在這裏,你家人呢?”放下武器的鍾卷自齋,沒有貿貿然靠近這個怪異的孩子。


    “大叔,這裏是那裏?”有著一頭怪異白發的小鬼,同樣保持警戒的距離。


    是跟家裏人走散了嗎?鍾卷自齋苦惱的抓起頭發,還未等他回答,從屋裏跑出來的小次郎,已經興奮來到對方麵前。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小次郎對每一個身上帶著長劍的人都有特別的好感,阻攔的話已經來不及說出口。


    “喂,你個小鬼,不要隨便動我的秋刀啊!”


    “啊,啊,啊!!!”


    “啊是什麽意思?不要隨便亂摸,紅蓮,快去咬他!”


    “汪汪汪。”


    看著遠處打鬧在一起的兩個孩子,抬頭仰望星光的鍾卷自齋,不知為何沉默不語。


    算了,應該不是可疑的家夥。就讓這個孩子,今晚住在這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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