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寂靜中,阿波爾的聲音忽然響起。


    “你在看什麽?”


    穆回風抖抖耳朵,狼吻輕輕移動,嘴唇上的肉毛不經意的碰觸著阿波爾衣衫外麵露出的皮膚。


    毛茸茸的野獸,有著遠高於人類的溫度。


    穆回風自己不清楚,但阿波爾卻感觸甚深。


    從那時答應他把石卵帶回來開始,阿波爾就已經默認了他們之間的關係。


    這關係沒那麽清晰,甚至非常複雜。


    有幾絲曖昧,有幾絲欣賞,更多的戒備和警覺都被掩藏這容忍的表象之下,勉勉強強維持著平衡。


    其實他和穆回風都知道,這副假象……隻到兩族開戰的那一刻。


    但……阿波爾不覺遺憾。


    因為比起戀人,友人,親人等等關係,他和穆回風果然更適合做彼此的敵人。


    宇宙之大,他們周圍的人何其多。


    可是能作為對手的,卻隻有分屬兩方的彼此。


    就憑這一點兒,就足以惺惺相惜。


    隻不過,事情似乎出現了變數。


    猛然壓製下來的狼影如今龐大到能夠輕易把身下的人蓋住的地步,阿波爾波瀾不驚的神色,仿佛一點兒也沒有察覺到野獸的利齒盡在眼前。


    白狼比成人手還大出不少的足部壓在阿波爾的肩膀上,爪子隱隱露了出來。


    不知道穆回風到底是想到了什麽,居然會露出這副明顯的敵意。


    犬科動物常年濕潤的鼻尖停在他唇上不遠,穆回風居高臨下的望著他,一時間,場景錯置,阿波爾竟然覺得眼前的人不是穆回風,而是那匹他不再是冷傲無情的孤狼。


    “穆回風?”


    他試探的叫出聲,全身肌肉繃緊,顯然,他也並不是毫無還手之力。


    “撕拉!”


    穆回風版本的白狼充耳不聞,徹底彈出來的鋒利尖爪撕裂了柔軟的布藝沙發,阿波爾見狀下意識反擊,兩人幾乎是一前一後隻能用“摔”來表達的倒在了殘破的沙發上麵,沙發裏麵的柔軟棉襯因此飛了滿天。


    仿佛羽毛一樣的絮狀物在衝上空中時,被湊熱鬧的陽光一見鍾情,即使它們緩緩飄落,也有陽光依依不舍的作伴。


    穆回風就在這時,看到了一縷像是羽毛一樣的棉絮攜著金光落到阿波爾長長的睫毛上,他此時正大張著嘴,像是野獸已經控製著他脖子間的致命點,又情不自禁的被吸引進和柔軟的棉絮截然相反,而不滿冷冽的金色雙眸。


    “我做錯了。”


    手背蹦出青筋以極大力量扼在白狼喉部的阿波爾,突然在腦海中聽到了穆回風的聲音,接著這道低啞落寞,十分之好聽又特別失態的在耳邊不停回響。


    穆回風:“我不該和你見麵。”


    阿波爾眸光閃動,扼製穆回風的手沒有放鬆警惕,當然,穆回風那邊也是,野獸的堅持仍比劃在他的喉嚨上。


    “你實在是太好了。”


    穆回風糾結的說著。


    是的,太好了。


    不止阿波爾對他感情複雜,他也是一樣,正確說,他是最早動心的那一個,反倒更加無情。


    就好像他明明知道彼此的身份,卻能夠恰到好處的利用兩人之間不明的情感而把阿波爾拉入局一樣。


    他覺得自己太卑劣了。


    原本穆回風不會這麽極端,隻是他之前出了事。


    他之前認識到自己正在被不管改變,而他畏懼這樣的變化。


    他一開始並不是想要至高無上的權柄,享受至高無上的風景的人,他從最初就沒有這個打算。


    但是現在他隱隱意識到了,似乎……自己正在不得不在走在那個路上。


    那個注定孤寂無人,沒有朋友,沒有親人,沒有戀人,沒有敵人,什麽都沒有的路上。


    那是一個隻能一個人去走,蹣跚的,艱難的,甚至是狠毒的……走下去的路。


    他無從想象那會是個怎樣的情景,但他由衷懼怕。


    因為懼怕,因為不安,他從敵人的身上尋求安慰。


    這讓他不由的覺得自己太差勁!


    一直以來,他露出了太多的軟弱!


    而他軟弱還不夠,他還利用了本不該和自己有牽扯,他們之間本就該隻有一種關係的“人”。


    過重的負擔與心思,使得穆回風失控了,正如阿波爾了解到的“失態”。


    穆回風本不該這樣,他可以雲淡風輕,可以輕描淡寫,可以冷酷高傲,也可以果斷決絕,但穆回風絕不會在這個場合對阿波爾動手。


    因為他們既是宿敵,又是知己。


    對於穆回風少見露出的尖刺,阿波爾以同樣有力的敵意反擊。


    冰冷刺骨的殺意在他們之間回旋,似乎他們之間可能存在的任何可能性都因此而消失了。


    擺在麵前的隻有一條路。


    同樣的,除了這條路,無路可走。


    狼的低吼就在耳邊,阿波爾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動搖,即使這麽危險的情況,他也能眼也不眨。


    “穆回風,我會在接下來十秒的時間裏反擊,如果……”你再不恢複正常的話。


    白狼渾身一顫,僵持的氣氛因此而崩壞。


    穆回風知道,這是阿波爾給他的機會,讓一切回到他動手之前的機會。


    正是因為明白,有著種種顧慮,穆回風選擇了收手,可收手也不意味著心結不在。


    倍顯憂鬱的狼瞳讓那眼中的一抹薄藍,比大西洋上麵漂浮的碎冰還要動人。


    麵對如此美色,阿波爾卻不為所動。


    他扶正了歪在眼邊的眼睛,緊盯著合上嘴趴在他身上不知道在想什麽的白狼。


    他犀利的目光像是穿透這副身軀落到穆回風身上,那是能讓靈魂都發抖的眼神。


    穆回風忍不住錯開了對視。


    阿波爾狠狠皺起了眉頭。


    “你要知道……我是你的敵人。”


    我再怎麽好,也不是你。


    “你也要知道……我們終將在戰場上相會。”


    驟時,我們的血和心跳都會沸騰。


    “還有……你也很好。”


    阿波爾說完,身體前傾,穆回風的雙眼驟然放大,隻因為對方的一個吻,落到他的鼻尖上。


    與狼獸冰涼堅實的部位不同,阿波爾的唇柔軟而溫暖,釋放著善意。


    阿波爾直起身,推推眼鏡。


    “穆回風,不管你是誰,你在那裏,戰場都召喚我們,而我們……也一定會在戰場上相遇。”


    好看的唇上挑,他仿佛想起了什麽,換了個方式繼續說道。


    “宇宙是缺少評審員的神秘舞台,飛船和炮火也吹響了比賽的哨聲,而我則跳著矜持的華爾茲登場,你則在一開始便用歡快的摩登和我爭鋒相對,我們誰也不讓誰。蔚藍的音樂無時無刻不在變化,有的時候是華爾茲的優雅被你牽動,有的時候是你的摩登變的沉靜……”


    “我們誰也不會走下這個舞台,隻要在這個舞台上,你和我……終將相對。”


    他的手落到白狼的後頸上,額頭和他相抵,穆回風能清晰看出那雙眼睛中的感情。


    像是在說,觸動也好,影響也好,我都不怕,你何必畏懼?


    穆回風突然詞窮了起來,他該怎麽回應這麽華麗的告白?他有些憎恨過去的自己對這些華麗辭藻沒有研究,甚至厭煩的懶得去看。


    從重生之後,他就壓在心底的那絲異樣即使連自己都沒有發現,卻因為身邊的巨變而紮根到內心深處。


    他像是平凡的人類那樣掙紮,卻忘了,他自己本就不普通。


    即使有黑暗,他的光也足以把它們驅逐。


    他本應無所畏懼!


    “阿波爾,你這樣……太好了。”


    白狼的嘴裏出現穆回風的聲音,在蟲族戰神的書房裏回響,一聲一聲像是回聲般衝入阿波爾的腦海。


    這樣被侵略的感覺阿波爾沒有阻止,反倒揪著他的毛,低笑著說道:“不妨再好一點兒。”


    既然要裝模作樣,那麽就再裝下去好了。


    一直到……你我都想過的那個結局到來。


    呆在會場的穆回風本體睜開眼睛,他的臉上流露出近乎於喜悅和滿足的神色,這麽短短的時間誰也不知道他發生了什麽,但注意到的人卻留了心。


    不過由於穆回風的變化十分迅速,捏著秒表統計也隻在23秒-24秒之間將表情收斂,故而,時間一久,反倒讓對方以為是錯覺。


    穆回風揉揉臉頰,掃了眼台下戰鬥中的小組,赫然發現已經到了中央學院和拜魯迪的戰鬥了。


    自己這是在那邊呆了多久啊?


    為這群親手調_教過的小家夥道聲抱歉,雖然是暗地裏的,但穆回風的歉意一定會在之後的某個時段表現出來,就是不能保證是他們可以接受的方式。


    【任務完成,請查收。】


    穆回風臉上微不可查的一愣,不著痕跡撇開頭,支著臉頰,擋住耳後那根閃著幽幽藍光的發絲。


    “收錄。”


    在腦海中回應了黑天的報告,下一秒,大股數據湧入腦海,又在頃刻間被精神力消化。


    可以說,就在這一眨眼一睜眼的功夫,穆回風已經搞清楚了慕斯的情況。


    而得知了情報之後,穆回風忍不住心髒發緊,嘴唇緊緊抿起,生動的展示了何為一瞬間從愉快變的暴怒。


    ――穆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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