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雙更,沒看前一章的記得去看,言格vs楊姿哦)


    甄意和言格連夜趕去警局時,尹鐸正在審訊室裏接受詢問。


    推門進去,尹鐸麵容清俊,沒什麽表情地靠坐在椅子裏,看了甄意一眼,神色複雜。


    甄意在尹鐸身邊坐下,與對麵的季陽說:“我是尹鐸的律師。”


    季陽隻道:“尹鐸是公職人員,我們有內部的審案流程。沉默權,在這裏已經不適合。”


    這個甄意很清楚。


    尹鐸臉色平靜,對甄意說:“隻是拜托你做個見證。”


    警方有警方的見證人,而尹鐸相信的是她。


    甄意頓感滿滿的囑托和壓力,點了點頭。


    季陽開始詢問:“幾個小時前,警方趕到現場的同時,你也去過現場。當時一位開車離開的白領認出了你。”


    甄意有些意外,但還是站在尹鐸這邊,插嘴:“目擊者是看見尹檢察官進去嗎?”


    在那個關鍵的時間點上,“進去”和“出來”有很大的差別。


    季陽怎會不明白她的意思,淡淡道:“是進去。但凶手往往會有重返現場的習慣。”


    說完,他看向尹鐸,


    “你進門時,保安沒有看見你。至於那位白領,他沒有和你撞麵,所以你不知道被他看見了。”


    尹鐸何其敏覺,怎會聽不懂他的暗示。他苦笑一下:“我進去時,剛好保安離崗。並不是故意躲過。”


    季陽說:“仁輔大廈是新裝修,監控器還沒來得及安裝,無法拍攝記錄樓裏的情況。可電梯裏有閉路電視。你是坐電梯嗎?”


    這句話顯然是明知故問。


    “不是。”尹鐸很鎮定,“我在打電話,所以走的樓梯。”


    這樣尋常的巧合放在此刻,變得耐人尋味。


    尹鐸補充道:“以這些情況來推斷我掩人耳目地潛入大廈,未免太牽強。”


    季陽知道尹鐸本身就是檢控官,不好對付。


    但他有備而來,問:“你上去之後,在沒有引起我們注意的情況下離開了,為什麽?”


    甄意抬眼,當時尹鐸在同一樓層,在黑暗裏看他們?


    “因為警方的人都已經到了,我的身份出現在那裏,並不合適。”尹鐸說。


    “尹檢控官,這正是我想問的,為什麽你會在案發後的瞬間出現在現場?你不是警察,不會接到報警,也無法知道那裏發生了什麽。即使知道,你要做的也是報警,而不是自己第一時間趕去。你如何解釋當時的行為。”


    尹鐸沒有立刻回話,目光一挪,看向甄意,極短暫的一秒,便收回去了。


    甄意不明所以。


    “有人打電話叫我過去。”


    “叫你去幹什麽?”


    “說……”尹鐸語氣變緩,“我的一個朋友有危險,讓我去救她。”


    “這位有危險的朋友是楊姿嗎?”


    “不是。”


    “是誰?”


    尹鐸沉默不答。


    “那給你打電話的人是誰?”


    尹鐸揉了一下眉心,很輕地呼了一口氣:“我不知道。”


    “不知道?”季陽臉色嚴肅,“作為一個辦案多年的檢控官,接到陌生的帶有犯罪信息的電話,不問清楚緣由就冒失地跑去現場,不通知警察。


    你用這種說法來為自己開脫,可信嗎?”


    法庭上口才極佳的尹檢控官,此刻無言以對。


    甄意隱約猜得到是怎麽回事了,替尹鐸難過,再度打斷,問季陽:


    “是誰報的警?”


    “電話裏,他說是巡邏的保安。”季陽臉色不動,“但我們查過,大廈的保安都說他們不知情。所以……”


    報警的就是嫌疑人!


    可警察趕到時,楊姿尚未窒息而死,這說明嫌疑人很早就報警了,甚至很可能在甄意上樓時,警察就已經在趕去的路上。


    為什麽對楊姿手下留情?


    甄意問:“查過報警電話嗎?”


    “國際掩號,每秒鍾都在變地址。”


    “果然是這樣。”甄意說,“事情發生在我的事務所。雖然我不是被電話叫去的,但我上樓後的確接到了一個不顯示號碼的電話。相信司警官已經查過了。我猜,那個號碼分別給尹檢控官,我,還有報警熱線打過電話。


    那個人就是嫌疑人。所以,我相信尹鐸說的話,很可能是嫌疑人叫他去的。”


    其實,她隱約感覺到,尹鐸說的那個有危險的“她”就是自己,這叫甄意心裏難受。他是以為她有危險才趕去,不報警是為了給她留深刻印象。


    此刻被審問,他卻不好說出口。


    但甄意的這種說法,季陽並不太讚同:“尹檢控官沒有不在場證明。”


    “我在附近的皇後公園裏跑步。”


    “沒有人能證明。”


    甄意聽言,蹙了眉:“季警官,你現在說的這些根本就不足以懷疑尹鐸。”


    季陽抬了一下眉梢,不答她,繼續質問尹鐸:


    “鄭穎來hk給死者家屬道歉前,給你打過電話。”


    “是。她還隻是個孩子,是我鼓勵她走出來,勇敢麵對公眾的指責,用行為改變自己,請求大家的原諒。”


    “這麽說來,你很清楚她的行程,知道她會來hk。”


    尹鐸不答。


    “楊姿呢,聽說和你關係不淺?”


    “什麽意思?”


    “之所以對楊姿手下留情,應該有兩個原因。一,她隻是替淮如隱瞞辯護,真正該受到處罰的是淮如,所以楊姿不用死;二,你對她有私人的感情,和她發生性關係後,不舍得殺死她,所以立刻報警了。”


    之前尹鐸還能淡定,可聽到第二個指控,他再也忍不住,瞠目:


    “私人感情?嗬,有些事我不想說,但......”


    他靠進椅子裏,氣極反笑,


    “季陽,我的確認識這次的受害人楊小姐。她在工作中對我有過多次暗示,短信郵件更不用說了,你可以去查。如果我想占她的便宜,根本不用等到現在,更不用搞得這麽複雜。一句話她就會自己送上門!”


    他厲聲說話,又覺自己失態,尤其最後一句話。


    他無力地摁住眼睛,聲音低下去:“抱歉。”


    季陽不為所動,抓住線索,**而冷淡地問:“你的意思是她喜歡你?”


    尹鐸搖頭:


    “不是,她喜歡的是一種虛像。沒有真心,隻有虛榮。她喜歡的不過是一種拿得出手,能讓人豔羨的感覺。符合這種條件的男人,她都會喜歡。”


    季陽眼神幽幽的,語氣變緩:“聽你這麽說,你似乎對女性非常謹慎。”


    幾秒的安靜,


    尹鐸眸光變深:“你想說什麽?”


    “成長的過程中沒有母親的角色。你認為,這對你的交友和看待女性的方式,有什麽影響?”季陽再度麵無表情,換了十足冷酷的審訊人姿態,


    “是否讓你對女性,尤其是與女性的性.交行為,既好奇又緊張?”


    這樣赤.裸的**剖析,讓甄意頭皮發炸,尷尬而窘迫。


    審訊室裏極其安靜,空氣緊繃成了弦。


    尹鐸的手掌摁在桌子邊緣,緩緩地,用力地,握成了拳頭。


    他盯著季陽,聲音很沉:“你調查我?”


    季陽不答,鐵著臉麵,無情地揭發:


    “在給嫌犯進行心理畫像時,我曾懷疑,此次連環殺人案的凶手是**,或者是女人。可楊姿受害後,我們更加確定了之前的畫像結果。他對女人的身體好奇而**,前幾次隻是用假器具模仿性.交,這次終於忍不住親自上陣。”


    “尹檢控官,你現在28歲,年輕有為,英俊有魅力。請問,你談過幾個女朋友?和女人發生過性關係嗎?”


    直接,野蠻。


    尹鐸咬著牙,下頜緊繃了起來,一聲不吭地盯著季陽。


    甄意坐在一旁,莫名頭疼。這種被人抽筋剝皮地分析審問的感覺,她可以想象到有多屈辱淒慘。她一個旁觀者都快受不了了。


    可作為審問者,季陽的力度隻會越來越大,他的語調也漸漸發力:


    “你的父親是一位消防員,18年前在燕角區一次特大火災中救人犧牲。


    那場火災一共燒死6名消防員。他們的死不僅是因為大火,更因為路線判斷出現失誤。作為中隊長,你父親工作失職,難辭其咎。其餘5人都是烈士,唯獨你的父親死後還背負了處分和罵名。


    但你一直不肯相信你父親是罪人。當上檢控官後,一直調查當年的事情。終於,到18年後的今年,當年的真相浮出水麵,是如今的消防署長為了推責,讓你父親做了替死鬼。


    尹檢控官,這就是你的刺激源!”


    一番激烈訓責後的寂靜裏,甄意呼吸困難。沒料到從來優開朗,笑容溫和的尹學長竟有這種經曆。


    尹鐸細長清亮的眼睛裏閃過一絲水光,轉瞬即逝。他竭力平靜著,緩慢而用力道:“我一直都相信我的父親。所以,真相的曝光,刺激不到我。”


    “引發當年大型火災的,是工廠宿舍樓裏的一個員工,她違規使用大功率電器,放著超負荷的燒水器在宿舍,自己跑出去玩。後來,她並沒有受到刑事問責。”


    季**本不理他的解釋,氣勢十足道,


    “受到這樣不公平的待遇,你心裏一直懷有仇恨。相依為命的父親活活被燒死,卻無人償命;還要經受最殘忍的指責和怪罪。”


    季陽大勢地逼問,想壓倒他:


    “尹檢控官,你其實痛恨你見到的所有的假象和不公。法律上無法懲罰的罪犯,你想親自懲處嗎?”


    “沒有。”尹鐸濃眉之下,目光深而狠,在和對麵的人較勁,“雖然會痛恨,但不會想親自懲處。我父親說過,即使是對待罪犯,也要用公平昭然的方式!”


    “這的確是你小時候從父親那裏學到的,所以你在人前一直光明向上。”


    季陽的審問幾近殘忍,“可你父母親的事情對你的影響呢?


    父親慘死,含冤九泉;


    母親過早地拋棄你,你失去父親後千辛萬苦去找她,她已有了新的家庭,將你拒之門外。她騙你說帶你去遊樂場,結果把你扔在摩天輪下,偷偷離開。那晚刮了台風,遊樂場員工來救你,你抱著欄杆不肯走,說要等媽媽。這件事甚至刊登在了報紙社會版上。雖然你終身未婚的富豪伯父收養了你,把你當作親兒子,可一個忙碌的商人不可能再從精神上安撫一個心靈受傷的孩子。”


    甄意驚怔,盯著尹鐸,看著他死死咬牙,卻忍不住下頜緊繃著顫抖的樣子,竟憐憫得心疼。


    她想喊停,可季陽的聲音愈發冷酷,語速極快:


    “尹檢控官,這些遭遇已經足夠摧垮你父親在你幼時為你樹立的世界觀。


    你痛恨因失誤害死公職人員卻逍遙法外的人;你渴望得到女性的關懷,卻害怕她們的欺騙與拋棄!


    尹鐸,這就是我們對這次連環殺人犯的畫像,而你,正好符合這所有的一切!”


    “夠了。”


    尹鐸極低極沉地吐出兩個字,黑色的眼睛死死盯著季陽,早已蓄滿了淚水。


    他的拳頭用力握著桌沿,力度之大,讓桌子都在輕輕地顫抖。


    他一字一句,狠狠道:“我不管你們的學說是什麽,也不管你們所謂的幼時經曆會如何影響一個人的性格,如何讓他扭曲成為反社會。


    你說的這些狗屁東西!我都不知道,也不想去了解!”


    慘白的燈光下,尹鐸臉色血紅,深邃的眼窩裏淚光在晃,一漾一漾的,


    這個一貫儒從容的男人,此刻在顫抖,聲音沉如鐵:


    “我隻知道,對!這個世界上,的確有些人在受到不公正和淒慘的遭遇後,變成嫌疑人,報複社會,報複無辜;


    可是,這個世界上,還有另一群人。


    他們堅韌,他們不屈,不會被命運打倒。他們在遭受不公的對待後,格外珍視公平的含義,會成為與前一種嫌疑人截然相反的人!


    他們會成為抓捕嫌疑人的人!”


    字字鏗鏘,落地有聲。


    語畢,一片死寂。


    他低沉、傷痛、卻堅定的話語還在審訊室裏回蕩。


    甄意眼中含了熱淚。


    是啊,正是這樣。


    總有人說環境決定人性。殊不知,在相同的惡劣環境下,有人選擇輕易地墮落,有人選擇痛苦地涅槃。


    正是因為有後麵這一群人,這個世界才永遠充滿希望,永遠振奮人心。


    落針可聞的寂靜裏,季陽沒有再開口。


    他目光不移,注視著尹鐸忍怒而強韌的眼神,對視很久,終於道:“我們還會繼續調查,最近,我們會監視你的行蹤。請你配合。”


    今晚的審訊就到此為止了。


    甄意扭頭看尹鐸,他依舊維持著僵硬而決絕的姿勢,沒有動靜。


    #


    走出審訊室,甄意拿袖子輕輕蹭了一下眼角的淚,回頭想和尹鐸說什麽,尚未轉身,身後的男人已上前一步,從背後擁住了她的身體。


    他低頭壓在她的肩上,在房間裏含著的眼淚全砸進了甄意的脖頸裏。


    她陡然愣住。


    “甄意,就一下。”他聲音嘶啞,強忍著,卻帶了極淡的一絲傷感,再也沒了在裏邊談話時的冷靜。


    那場揭傷疤式的審訊已經讓他鮮血淋漓。此刻,這個男人脆弱而無助。


    甄意再度眼中泛淚,她能感覺到他周身散發的痛苦氣息。他再一次讓她看見,多少人,就是這樣堅強而拚命地活著。。


    隻是,很快,走廊那邊傳來她熟悉的腳步聲,,


    言格走了過來。


    看到尹鐸緊擁著甄意埋頭在她肩窩療傷的一幕,他愣了一下,漸漸,眉心微微蹙起,看得出不樂意。


    默默無言地看甄意幾秒,見她隻是為難地做表情,卻不掙脫尹鐸。言格輕輕眯了眼,不樂意變成了不高興。


    可他也不能說什麽。看她半晌,很不滿意地插著兜轉過身去了。


    結果......也不走,就那樣站在走廊裏,拿背對她。以此表示......他不看她。


    甄意:“......”


    最終,尹鐸鬆開甄意,對她說了句簡短的“謝謝”,便離開了。


    甄意得到解放,立刻跑上去摟言格的胳膊。他斜她一眼,語氣倒平靜,說:“19秒。”


    居然計時......


    甄意小聲解釋:“他難過嘛。”


    言格:“季陽警官也在,尹鐸檢控官為什麽不抱他?他比較高大,從心理上講,抱起來更有安全感。”


    甄意:“......”噢,老天。


    跟他講不清,索性岔開話題,裝模作樣打了個哈欠:“啊嗚,好困呀。”


    言格果然轉移了注意:“那趕緊回家吧。”


    #


    甄意的確是累慘了。


    才一進門,她就扭啊扭地解內衣,從袖子裏拉出來往梳妝台上一扔,隨即便往**撲。手腳並用地上了床,裹著被子一滾,就沒動靜了。


    言格:“......”


    他看一眼她小小的粉粉的內衣,又看看她。


    台燈光朦朧,她倒下不過幾秒,居然瞬間就睡著了。她一貫如此,睡眠極快,不出一會兒,呼吸就清淺下去。


    言格坐在床邊看了她很久,最終輕輕地摸摸她的額頭,喚她:“甄意?”


    “唔?”她在尚淺的睡眠裏條件反射地應答。


    他柔和道:“先洗個臉再睡?”


    “唔。”她懶洋洋地睜開眼睛,像是剛被他吵醒的樣子,委屈,帶著一點兒脾氣,“你讓我睡一下嘛,就一下。”


    黑黑的眼珠哀哀地盯著他,像隻祈求抱抱的小鬆鼠。


    他是拗不過她的,輕聲道:“好。”


    哎......還是打水過來給她清洗吧。


    沒起身,不想她一把拉住他的手,眯著眼,抿唇笑了:“你答應我了,讓我睡一下。”


    “......”他反應過來,她說“你讓我睡一下”有另一層意思。是說睡他。


    嗯,又被她調戲了。


    睡到半路都能醒來調戲一把,他真服了她。


    可她或許是真的累了,並沒有後續,又閉上了眼睛。兩隻手還懶洋洋地抓著他。


    他坐在床邊,拇指輕輕撫摸她的手背,暫時不太想起身。忽聽她朦朦朧朧地咕噥:


    “言格?”


    “嗯?”


    “你不要吃醋,我最喜歡你。也隻喜歡你。”她閉著眼,嗓音模糊。


    他的心悄然無聲:“嗯,我知道。”


    想了想,俯身靠近,在她眼睛上落下一吻,很輕,很緩,很深。


    她卻覺得癢,他才起身,她爪子一扒拉,揉揉眼睛,把他的吻揉掉了。


    “......”


    **,她調整睡姿,滾了一個圈,夢裏想起什麽,又小聲咕噥:“言格,我們幫幫尹學長好不好?”


    “......”


    某人再度蹙了眉,在心裏默默糾正:你應該說幫幫你的當事人。當事人。


    言格起身去洗手間打了水,浸濕了毛巾,把她的臉清洗了兩遍。她被打擾了,在夢裏不太滿意,腦袋滾過來躲過去地直哼哼,他費了半天的勁才弄好。


    又給她擦擦手,洗洗腳,總算弄幹淨了,蓋好被子。


    她早已睡熟,睡顏安寧。


    把毛巾和水盆放回原位後,言格打了一個電話:


    “季陽先生,現在想請你去一個地方。”


    #


    仁輔大廈10層的工作室外,還拉著警戒線。


    淩晨5點半,走廊的燈已經修好。一路上非常明亮。


    言格過去時,季陽已經在現場等候。


    一見言格,他便開門見山地問:“你說這次的連環殺人是兩個案子?”


    “對。具體的情況,我在電話裏和你說了。之前的‘衛道者’案我不清楚,應該如你的畫像所說。但鄭穎和楊姿的‘洋娃娃’案都用到了催眠。這兩人的案子,和前麵你們調查的那個案子不同。”


    季陽沉吟半刻:“可鄭穎與楊姿,她們兩人和前幾起死者的死狀一模一樣。”


    “真的一模一樣嗎?”言格平淡地問,


    “鄭穎的死亡現場是密室,其他都在開闊的地方。鄭穎的裝扮顯然比前幾起精心而華麗,另外......”


    言格扭頭,指了指工作室的那麵鏡子,和上邊的血紅色圈圈,那正是楊姿被吊的地方:


    “這個圖案和鄭穎死亡現場的一樣,可據我所知,前邊的幾起案子雖然也有血環,卻不是這個樣子。”


    言格說:“而且你也應該感覺到了,以‘衛道者’的身份對鄭穎和楊姿實施懲處,這實在有些牽強。鄭穎她已經得到了死者家屬的原諒;而楊姿不過是幫淮如打了官司。傷害這兩人的理由並不充分。”


    季陽沉默良久,終究是歎了口氣,承認錯誤:“你說的很對。這很可能就是兩個案子,一個是‘衛道者’,一個是‘洋娃娃’。


    說起來,‘衛道者’的案子在上半年每個月發生一起,非常規律,6月份最後一次犯案後,就中斷了。


    現在是11月。‘洋娃娃’案出現了兩個受害者,相隔不過3天。”


    言格稍稍擰眉,問:“有個問題我不太懂,想請教你。一般來說,連環殺人停止他的規律,是為什麽?”


    “心情改變,突然相通,意外死亡。都有。”


    季陽靠在牆上,歎了口氣,


    “其實,連環殺人案的破案率並不高。尤其是那些非仇恨、無法從死者社會關係查詢的類型。而單獨的心理畫像隻能找一個大致的範圍排查或剔除,卻很難鎖定。”


    “比如上半年的‘衛道者’案,符合嫌疑人畫像的公職人員,在hk範圍內有近20個。隻不過,這次鄭穎和楊姿的案子,讓我們把範圍縮小到了尹檢控官身上。”


    季陽揉揉眼睛,這幾天連續熬夜,累壞了,道:


    “審問尹檢控官的時候,心裏很難受。可作為審訊人員,不能有半點同情。因為不到最後一刻,誰也拿不準同一戰壕的戰友究竟是好是壞。”


    這點,言格是明白的。


    “那接下來,警方該怎麽辦?”


    “如果是‘衛道者’的案子,很可能隻能等他下一次犯案了。”季陽說。


    言格點了一下頭:“鄭穎和楊姿的案子呢,你可以拋棄之前的誤解,重新分析一遍嗎?”


    季陽:“什麽意思?”


    “我在想,這兩個案子會不會有一些私人的因素在裏麵。如果是這樣,就會比較容易鎖定嫌疑人。”


    “私人因素?”


    “對。之前的‘衛道者’案,尹鐸檢控官非常符合你們對嫌疑人的畫像。可你們沒有證據。而這次的‘洋娃娃’案,每個受害者都和尹鐸聯係起來。鄭穎給他打過電話,楊姿對他有過暗示。”


    季陽一愣:“你的意思是?”


    “可能有人知道了‘衛道者’案的嫌疑人名單,於是模仿那個案子,用兩個和尹鐸有關係的受害者,來栽贓嫁禍他。”


    季陽也覺得棘手了:“如果是那樣,範圍就大了。檢控官這個職業,本身就容易樹敵。”


    言格的思路異常清晰,問:“這兩個案子和之前‘衛道者’殺人的受害者有沒有什麽不同?這些不同的點,應該就可以透露出罪犯的信息。”


    經言格一提醒,季陽立刻高效思索起來:“不同......”他稍稍一愣,立刻道:“尺寸和潤滑劑。”


    言格沒太理解:“什麽?”


    “上半年的‘衛道者’殺人案,凶手用到的都是仿真型號的假**,大小仿真且統一,沒有潤滑劑。但‘洋娃娃’案子裏,鄭穎用到的假**是最大號尺寸,用了潤滑劑。”


    言格:“......”


    難道這次要找的,是一個有著巨大號丁丁的男人?


    季陽也覺得古怪,沉默半晌,忽然緩緩道:“等一下。”


    清晨的曙光從窗外灑進來,連續工作幾天的季陽,此刻眼睛裏已經有了血絲,目光卻依然灼灼有神。


    安靜的清早,他的聲音緩慢而有力:“這......通常是女人的幻想。”


    言格蹙了眉,沉默半晌,忽然想到什麽。昨晚離開現場時的那種怪異感,此刻終於......


    他回頭,看著懸掛楊姿的繩子,一端係在牆壁上。那個高度......


    他走過去,那是從上到下一排木棍裝飾。案發後,他趕來的時候,沒有看到楊姿的情況,但此刻從殘留的繩子上,他大致可以看到:當時,楊姿脖子上係著繩子,繩子繞過了中間一條木棍,又拉下來係到底端。用力拉扯後,固定住。繩子太長,還剩餘了很長一截。


    繩子繞過的是中間的一條木棍,而非最高的一條。


    他站在牆邊,伸出手,非常容易就觸碰到了最高的那條木棍。他想,如果是甄意在這裏,蹦起來隻能剛好夠到中間那一條......


    季陽看到言格的動作,一下子也明白了:“真的是女人!”他完全愣住:“可受害人楊姿說,她和嫌疑人有交流啊!”


    言格緩緩把手收回來,放進兜裏:“一個好的催眠師,能用假的東西,讓被催眠者產生最真實的記憶。”


    季陽張口結舌,今天算是開了眼界,他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一個女人用假的陰.莖和潤滑劑,用語言催眠欺哄另一個女人,讓那個女人產生了最讓自己開心的幻覺。


    這種場景真是......


    因為已經有了受害者的親身“感覺”和口述,所以嫌疑人收走了假的男性**,讓眾人更加確定嫌疑人是男人。


    ......這個女人太可怕了。


    季陽:“尹鐸檢控官潔身自好,不太可恨招致女人這樣深刻的仇恨。”


    言格則深深蹙眉,自言自語:“有一件事情,我覺得很奇怪。嫌疑人給鄭穎催眠,讓她自殺,自己則遠離現場;可在楊姿這裏,她親自來現場。而且報了警,沒讓楊姿死。為什麽?”


    季陽也想不通,可,他畢竟是旁觀者,沉默半晌,隱隱感覺到了不對:


    “言醫生,嫌疑人要的,是不是受害者的口述?當時......甄律師深受刺激,情緒失控......”他立刻反應過來,“她要報複的不是尹鐸一個人,而是尹檢控官和甄律師!”


    言格一愣,該死,他竟然忽略掉了最關鍵的一點。


    嫌疑人故意把楊姿帶到甄意的工作室來,他一開始隻是以為msp的那些瘋子搞鬼,可其實沒那麽複雜,那就是最簡單的一起報複事件。


    報複尹鐸,報複甄意。


    比起殺死甄意的好朋友楊姿,讓她的好朋友活下來,讓她知道她的好朋友在意**她的男人,讓楊姿受盡羞辱從此記恨仇視甄意,甚至傷害她。


    他的心忽然就有些發涼,像漏了風。


    早晨的第一束陽光從窗外灑進來了,他卻感覺不到半點溫暖,也不理季陽,拔腿便往外走去,一邊走一邊摸出了手機。


    淮如!那個瘋女人!他早該想到!


    #


    甄意抱著被子,滾成一個團,睡得香甜。


    迷迷蒙蒙中,聽到自己歡快的聲音:“甄意~~你男人電話~~快來接呀~~~”


    唔?她睡了不足一個小時,哪裏醒得過來?


    她男人不就在她身邊麽......她閉著眼睛,伸手抓抓,空空的。那聲音還在唱:“甄意~~你男人電話~~快來接呀~~~”


    她太困了,朦朧地睜開眼,瞬間猛地一驚,彈跳著往後一顫,睡意全無。


    麵前一麵鏡子,上麵畫了血淋淋的環,鏡子上還掛著一個碩大無比的假男性**!


    她的心因為驟醒和驚嚇,劇烈地跳。


    拉著窗簾,清晨的臥室裏還很昏暗。


    鏡子裏,她麵色驚恐,臉色煞白,脖子上......係著一個蕾絲項圈,另一端......


    她的心幾乎要從嗓子裏跳出來,緩緩回頭,就見床頭坐著一個女人,殷紅的嘴角掛著一抹奇異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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