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雨漸漸停息,天色也暗了下去。


    風栗隻道是這位玄公子急於求醫,畢竟動不動就暈死過去的病症太過罕見,也讓人苦惱。而司馬璿想的是,她吃了那麽多湯藥還不能說話,一定是宮裏的太醫醫術不精,或許風栗口中的神醫可以治好她的失聲也說不定呢。


    兩個人思想上產生了岔路,但行動上還是一致的。


    風栗於是大步走在前麵,卻突然被司馬璿一把拉住。


    司馬璿指了指不遠處的院牆。她們不能從正門出去,她的馬車就在外麵,隻要她從那裏走出去,在巷口的立夏便一眼可以望見她。而她不想讓立夏跟著。


    今夜,她忽然不想回宮了。


    風栗見司馬璿指了院牆給自己看,不由得張大嘴巴“啊?”了一聲。猶記得上一回,她有幸欣賞到玄公子落地的英姿,至今記憶猶新。


    風栗說:“剛下過雨,牆上濕滑,玄公子還想再摔一跤?”這要是再摔了,可就不是扭傷腳那麽簡單了。


    司馬璿:……


    這人怎麽哪壺不開提哪壺。


    見司馬璿似乎麵露不悅,風栗又道:“玄公子莫不是不想走正門?”


    司馬璿立即使勁兒點頭,風栗看起來笨,這不是也能看出來眉眼高低麽,還不至於太傻。


    其實是風栗從羽離那裏得到了一些有關司馬璿的信息,羽離說風栗見到司馬璿的那次,不是司馬璿第一次來,第一次來的時候,司馬璿是翻牆來的,但是那日下雨,她沒能翻過那堵牆。


    司馬璿拉著風栗的手沒有鬆開,於是風栗便反手握住她的手,“如果不想走正門的話,走那裏的角門就好了啊,何必非要翻牆呢?”


    司馬璿完全懵了,什麽角門?這裏是有角門的麽?那我為什麽要翻牆?


    這道回廊有著許多個岔路口,一條通向羽離的臥間;一條通向客房,即羽離平日見客和撫琴的房間;一條通往風栗的房間;還有一條,就通往角門。


    如果說司馬璿第一次翻牆,是為了彰顯少年風流,那麽後來翻牆又是為什麽呢?這裏的房屋建築,不都是差不多的樣子麽?難道玄公子家裏沒有角門?她怎麽會不知道角門呢?還是說她隻是不服氣非要翻成功不可?風栗心想,這得是跟這牆有多大的仇啊……


    司馬璿麵對風栗笑笑,一副“我知道有角門,不過就是想翻牆而已”的樣子,順著風栗手指的方向走過去。


    忘記了兩個人的手還牽著,風栗便被她拽得直趔趄。


    出了角門,司馬璿才放開風栗的手,四處張望著,怕被立夏看到自己,在確定這裏離那小巷很遠之後,才放心地看向風栗,等待風栗帶路。


    風栗自打來了錦夜,就一直住在醉花間裏,平日除了去祁連租的院子裏玩,幾乎也不怎麽出門,雖然桃夭說神醫姐姐就住在城郊,但她並不知道城郊在哪個方向。風栗一時不知道該往哪裏走。於是凝神靜氣,用力嗅了嗅,想通過味道來找到姬翎。


    司馬璿看風栗從出了門就站在原地不動,卻突然鼻翼翕動,不禁有些納悶,她自己也跟著嗅了嗅才恍然。哦,隔壁巷子好像有肉包的味道飄過來。


    司馬璿牽起風栗的手,在風栗手心寫:餓了?


    風栗愣怔地搖了搖頭,肚子卻在這時不爭氣地叫了起來。


    司馬璿於是什麽都沒說,隻拉起她的手順著那味道找過去。司馬璿買了四個肉包給她,看著她吃完,比自己吃到好東西還要滿足。不自覺地,抬手摸了摸她的發頂。


    然後兩個人一起愣住。


    司馬璿的腦海裏瞬間閃過夢裏那隻乖巧的小白狗,但怎麽可以把眼前這可愛的少女和小白狗相提並論呢?司馬璿於是移開視線,卻一眼瞥見風栗嘴角還沾著肉沫。


    又是下意識的行為,司馬璿拿出錦帕為風栗擦了擦唇角。


    司馬璿的動作那樣輕柔,臉上、眼裏盡是笑意,風栗不禁看呆。從來沒有人像這樣待她,這位玄公子真是一個好人,不僅給她帶紫薯糕,還給她買肉包,她一定要想辦法治好玄公子的怪病。


    剛剛經曆過司馬铖與衛子徹的事情,司馬璿立刻意識到自己此時的舉動或有不妥,於是默默將錦帕塞到風栗手中,讓她自己擦。


    風栗也沒在意,指著遠處說:“我們從東門出去,再走一裏,就到神醫姐姐的住處了。”


    司馬璿輕點頭,而後二人一路無話。


    司馬璿沒覺得走了多久,也還沒感覺到疲累之時,二人已經來到一座小院門前。她不知道的是,風栗到底還是用了點兒小手段。不然以她這走幾步就累,走幾步就要休息的嬌弱體質,大概要走到天明去了。


    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去,月亮慢慢爬上天空,照著她們前行的路。


    風栗道:“就是這裏了。”


    司馬璿心想你不說我也知道啊,藥味那麽濃。再看那院中的小屋裏,還亮著燈火,窗格上落下一個女子的好看剪影。


    司馬璿有些好奇,是什麽樣的奇女子,能被奉為神醫,醫術會比那些男大夫還要精湛呢?


    風栗輕輕推開院門,司馬璿跟在她身後一同走進去,沒走出幾步,突然傳來“咩……咩……”的叫聲。


    司馬璿腳步一頓,怎麽會有羊叫?


    又聽得屋內有女聲傳出:“乖,別動,敷上草藥就不疼了。”


    司馬璿:……???


    風栗聽到那聲音,便加快腳步走上前去,一把將門推開,喊道:“姬翎姐姐!”


    司馬璿即被眼前的景象驚住了,眼前一位妙齡女子,在風栗打斷她之前,正在為一隻小羊羔包紮受傷的後腿。


    司馬璿忍不住瞪風栗,心中咆哮起來:原來你說的神醫,其實是個獸醫?!


    xxxx


    姬翎自幼生活在花溪穀地。


    從她記事以來,就是和師父一起生活。整個山穀裏,除了他們住的地方,再沒有人煙。不過師父是一位遠近聞名的醫師,每日來穀中求醫問藥的人也不在少數。


    她是師父撿來的。她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身在何處,為何要將她拋棄。她也不想知道。


    她五歲上下已經認得上百種草藥,到十歲左右,已經可以獨自去山穀深處采藥,十二歲初次看診,十五歲已經可以獨自出診,到十八歲已經聞名鄉裏,二十歲師父離世她繼承衣缽,二十一歲教授百姓學醫……到後來,除非是普通大夫治不好的疑難雜症,她已極少看診。


    久而久之,她開始覺得寂寞。


    她開始跟小鳥說話,跟院子裏的草藥說話,跟桃樹說話。


    有一天家裏來了一老一少兩個過路人,上門討一碗水喝。她端了水出來的時候,就看見那少女正在跟桃樹說話,於是心中頓生好感,留下他們吃了晚飯。


    後來,她知道那少女名叫風栗,無父無母,無家可歸,一直都在路上漂泊。


    她收留他們住了月餘,她教風栗一些醫理藥理,風栗則跟她講路上的見聞。


    風栗見過她沒見過的草藥,看過她沒看過的風景,她忽然有些羨慕風栗,於是決定走出山穀,也去看看外麵的世界,去救治更多的人。


    風栗離開半年後,她才正式踏上旅程,每到一個地方就住一段時間,一路走走停停,最近剛剛在錦夜城郊安頓下來。


    當門被推開,隨之闖進來的少女喊了一聲“姬翎姐姐”,她有片刻的怔忡,待到看清那少女的裝扮時,才粲然一笑:“是風栗麽?”


    風栗連連點頭,二人客套了幾句,姬翎問道:“你怎麽知道我在這?”


    風栗隨口回道:“你院子裏那株桃樹告訴我的。”


    姬翎笑道:“又在胡說了,那桃樹是伴著我長大的,我與它說了那麽多年的話,何時見過它開口?”說完還看了一眼風栗身後的司馬璿,這兩人光顧著敘舊,卻忘記介紹這位女扮男裝的姑娘了。於是又問:“這位是?”


    風栗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除了來見一見她,更是想讓她救治一下這位玄公子呀。於是風栗回答說:“我想請姬翎姐姐為她看看,她得了一種怪病,經常毫無預兆就暈倒,但是氣息和麵色都如常,隻不過一動不動如死人一般。”


    等一下……我不要這個獸醫來給我看病啊!司馬璿急忙反駁。


    姬翎聽了風栗的描述,再看司馬璿,一直衝自己擺手,不由輕輕摸了摸小羊羔的頭,然後感歎一聲:“世間竟有如此怪病?可憐這位姑娘,不但得了怪病,還不會說話,真是天妒紅顏啊!”


    司馬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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