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長的柳條,在春風中悠閑地拂動著、蕩漾著,宛如舞女纖弱的腰肢。


    司馬璿想到自己已經有幾日沒出宮了,沒有去過醉花間聽曲子,沒有見過那個傻栗子,連和姬翎約好的複診都失約了。


    她也沒辦法。果然像她想的那樣,铖王擅自離京,她一夜未歸,無論是朝堂之上,還是內宮裏,都一片混亂。


    她毫無疑問地被禁了足。


    整日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不僅找不到可以看見她靈魂的人,連個可以看見她的鬼也沒有。皇宮裏何時變得這樣幹淨了?


    司馬璿很是鬱悶,每日令立夏差人去給風栗送桂花紫薯糕,以為會收到一封信件,或者哪怕是一張字條,可是這個人什麽表示都沒有,就吃得那麽安心麽?不會打噴嚏麽?


    她這樣想著。遠在去往城郊路上的風栗接連打了兩個噴嚏。


    司馬璿正無聊地看書,突然見立夏小跑著進到殿中,邊跑邊喊:“不好了!公主殿下!不好了……”


    司馬璿:……


    耐著性子在紙上寫道:何事大呼小叫?誰不好了?


    不能開口說話的這些日子,她發現自己的性子收斂不少,居然很少發脾氣了。大概也是遇見的事,和遇上的人,將她的性子打磨成這樣了。


    立夏喘著粗氣,在她身前站定,“不是誰不好了……是……公主殿下……大事不好了……”


    司馬璿:慢慢說。


    立夏冷靜了一下,才完整地說道:“剛才高公公派人來傳話,說是丞相大人進宮了,想要向陛下求親,將公主下嫁。”


    司馬璿頓時愣住:怎麽這麽快?


    她明明記得,是她過完十九歲生辰之時,父皇才為她指婚丞相府的二公子,她就是因為無意間聽到這件事情,才生氣吃了那麽多紫薯糕,才……噎死了自己。怎麽這一次,這麽快……?


    立夏回答說:“皇後娘娘說……公主身為天家之女,理當恪守天家的規矩,且公主已經年過十八,也到了婚配的年紀,公主嫁了人,性子自然有所收斂……”


    司馬璿打斷她的話:那個賤人居然這樣說?


    立夏:“……”可憐她嘴笨,不曉得怎樣尋一種委婉的方式來表達,但又覺得自己跟主子一條心,理應照實稟告。


    司馬璿氣得拍案而起。很多年前,當司馬璿的母親是皇後的時候,現今的皇後娘娘不過是個美人,從那時起,她就與司馬璿的母後爭寵,二人鬥了許多年,後司馬璿的母後病逝,沒過幾年,她便成為了皇後。


    司馬璿隻當是她嫉妒皇帝對這唯一的女兒太過寵愛,究其原因不過是念著先皇後的舊情,她到現在都還對二人最後未分出勝負而耿耿於懷,所以這些年來對司馬璿,隻是麵子上過得去罷了,並不像其他妃嬪,真心待司馬璿。


    誰人真心,誰人假意,司馬璿小小年紀時已經懂得分辨,所以這幾年也對皇後比旁人疏離。


    司馬璿問立夏:父皇現在何處?


    “正在去皇後宮裏的路上。”


    司馬璿打定主意要去鬧,走到門口才想起來自己如今被禁足,連自己的宮門都走不出去,又如何去見父皇?氣得她隻好又踱回殿中,往軟塌上那麽一倚,心念已動,意識已經走到禦花園了。


    立夏見狀嚇壞了,急忙喊人來:“快傳太醫,公主殿下暈倒了!”


    xxxx


    司馬璿趕到皇後寢宮,風中飄蕩著柳絮,著實惱人,雖然她此刻是一隻鬼,卻也想避開柳絮行走。


    未及走進大殿,已經聽見皇後的聲音,隻聽皇後道:“臣妾見丞相家的公子桓一表人才,胸中吐秀,應當是個好歸宿。”


    司馬璿從前與那公子桓曾有過一麵之緣,但司馬璿對他的印象並不好,司馬璿覺得他這個人心高氣傲,她一點也不喜歡。


    不要說嫁給他,就連做朋友,她都從來沒有考慮過。


    司馬璿一陣風似的衝進皇後寢殿,大聲反抗道:父皇!兒臣不嫁!


    皇帝接過皇後遞過來的茶杯輕呷一口茶,歎息道:“皇後說的雖然有理,但朕隻有這一個公主,朕希望她能幸福。況且……璿兒又生了這樣的怪病,朕總是想要等她痊愈再行婚配。”


    司馬璿滿意地點點頭,好像他們父女之間還存在著那麽一點點的心靈感應,她不想嫁,父皇也不舍得她嫁。


    皇後聞言也是歎息一聲:“璿公主這病來得蹊蹺,也不知道是怎麽了,竟連太醫們都束手無策。臣妾想,那公子桓明知璿公主的情況,卻依然讓丞相來提親,這份心意便很難得。也許……公主大婚,這心病反倒好了呢?”


    司馬璿冷哼一聲看向皇後,心道,你巴不得我這輩子都不能說話吧?


    皇帝聽了皇後的話,似乎有些被說動了,雖然未對她的話回應什麽,但看神情,他已經覺得她說得有理,隻是心中還有遲疑,一時拿不準主意。


    這時,皇帝轉頭看向一直侍立於旁的總管太監高升,心想他為人心細如塵言行縝密,一貫可以為自己充當智囊,不知道他對此事有何看法呢,於是問高升:“高升,公主的婚事你可有什麽主意?”


    高升即刻躬身道:“公主出嫁乃是國之大事,老奴不敢妄言。”


    皇帝笑道:“恕你無罪,講吧。”


    高升猶豫了一瞬,念著自己和小公主交情甚好,又是看著小公主長大的,在這件事情上他也實在不好表態。為公主著想吧,得罪皇後;奉承皇後吧,又得罪公主。這事真是難辦,隻求他派去向公主遞消息的人快點到,希望公主能快點來,可別讓他做這些得罪人又不落好的事情。但他也忘了公主正在禁足,肯定要被侍衛攔下的。


    高升猶豫著再度開口:“老奴以為……”


    司馬璿在一旁徒勞地叫著:高公公,本宮不要嫁給那公子桓!


    忽然不知從何處飄來一片柳絮,高升冷不防地打了個噴嚏。


    司馬璿繼續說:“不能嫁給公子桓……”


    自己說出的話,突然變了一種聲音傳遞出去,並且引來皇帝和皇後兩人的同時注目,司馬璿不禁嚇了一跳。


    隨即反應過來,那不是她的聲音,那分明是高升的聲音;而那兩個人也不是在看她,分明是在看著高升。


    她竟然上了高升的身?


    皇帝皺眉看著高升,問道:“你這話何解?”


    司馬璿意識到現在的情況,還不太能接受,但是皇帝都問話了,她也不好不答,隻好學著高升的語氣說道:“老奴以為,公主深得陛下恩寵,雖已年過十八,卻也並不急著出嫁,有陛下做主,難道還怕公主尋不到好的歸宿麽?”


    司馬璿不知道這是怎麽一回事,為什麽她會無緣無故上了高升的身,她從前雖然可以離魂,卻從來沒試過可以上別人身。若說她方才離高升太近,不自覺地魂魄被吸引進來,這也說不過去,她曾親眼見過司馬铖從衛子徹的鬼魂上穿過,根本不會發生這種情況。


    可是看著眼前的皇後臉上瞬息萬變的表情,司馬璿已經不想去探究關於上身的真相了。她看了臉色並不好看的皇後一眼,想笑,卻又忍著。心想反正已然如此了,高公公啊,本宮要對不住你了。


    司馬璿繼續借高升之口說道:“陛下,老奴以為,若公主殿下一定要嫁,那麽,也總要讓殿下自己選個中意的駙馬才好。一來,可向天下昭示陛下愛女之心;二來,也可撫慰殿下心中的傷痛。”


    皇帝聞言,不禁陷入沉痛的回憶當中。


    皇後愣愣地盯著高升看了許久,卻是一句話也沒說。


    司馬璿就知道,她自身有兩個籌碼,在皇帝這裏永遠有效。一個是皇帝對她的寵溺,另一個就是她已過世的母後。這些話如果真的出自她口,皇帝或許不會完全順著她,但連自幼伴在皇帝身邊的高升也這樣講,皇帝就要多加思量了。


    良久,皇帝才再次開口向高升道:“好吧,你們說的都有理,那麽此事便這麽辦吧。高升,這件事由你來辦,昭告天下,公主要選駙馬,凡王公貴族,不論國別大小,都可來錦夜參選。”接著又對皇後說道:“既然是公開選拔,那公子桓自然也可參加,到時便看他與公主是否有緣了,皇後覺得如何?”


    皇後聞言笑道:“陛下說的是。”其實她才不在乎司馬璿嫁給誰,她在乎的,隻是司馬璿能夠離開皇宮,眼不見心不煩。


    高升立在原地,有些鬱悶,我這還什麽都沒說呢,怎麽就要昭告天下選駙馬了?算了,既然陛下說了,就做吧,於是躬身領了旨意。


    司馬璿更是鬱悶,關鍵時刻又莫名其妙從高升的身體裏出來了。她的意思明明是說要遇到自己喜歡的人才嫁啊……這下好了,不僅要嫁,還要從陌生人裏麵挑一個自己喜歡的。


    司馬璿很是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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