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雲弘楞了一下,隨即顧不上腳疼,站直了身體,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勢,大聲道:“是。”


    “飛機上有你的親人?朋友?”


    “我是zj2800機組的,機組成員都是我的親人、朋友,機長是我的兄弟羅稚言。”


    “你為什麽沒上機?”


    祁雲弘臉一紅,聲音一下子低了下來:“我的腳扭了。”


    總經理的目光落在祁雲弘包著紗布的腳上,緩緩點點頭:“哦,你坐下吧。zj2800號全體機組人員都是你的親人、朋友,而我的親人、朋友不僅是zj2800號機組人員,還包括全體乘客,因此我比你更擔心他們出事。”


    祁雲弘知道在這個房間裏,最擔心的人是自己,第二個人就是總經理,當然不是因為總經理把三百多名旅客和機組人員真當成自己的親人和朋友,而是因為一旦飛機真出事,總經理的職位必然不保。


    “立刻聯係祥雲機場。”總經理沉聲道。


    “是。”


    隨著調度室主任短促的回應,眾人立刻忙碌起來,數分鍾後,各方麵的消息陸續傳來,最好的消息當然是zj2800號上羅稚言依舊不緊不慢地報告飛行正常。


    “王工,根據你的判斷,最壞的可能性會是什麽?”總經理詢問的聲音並不大,然而眾人像是都有特異功能一般,不論自己在忙碌什麽,都將總經理的問話收入耳中,而微微吵雜的調度室也頃刻間聲音小了很多。


    可憐的王工剛剛把頭上的冷汗擦幹,總經理的問話又讓他的冷汗瞬間冒了出來,一個勁腹誹:蘇菲定律,總經理,蘇菲定律。他自己一直在控製自己不去往最壞的方麵想,更怕總經理問,總經理還偏偏問了。


    還是應了蘇菲定律。


    “王工?”


    王工一咬牙,想都想了,說不說也沒區別了:“停,停車。”


    “停車?”


    王工舔了舔幹皺的嘴唇,聲音有些顫抖地繼續說道:“沒有安裝上的防護蓋板位於h區,保護的是曲軸、液壓,再裏麵,是左二發動機,最壞的可能性,是線路故障,造成空中、空中停車。”


    所有人一瞬間都安靜下了,目光一起投向王工程師。


    王工急忙解釋道:“我說的最壞,最壞的可能性,如果沒有外界影響,在短時間內,不會,不會發生最壞情況。”


    蘇菲定律啊,求你別問了。王工心中哀求。


    可是蘇菲定律的含義,越不希望發生的事情越容易發生。


    王工越不希望總經理刨根問底,總經理越問個沒完。


    “外界影響?”


    “例如鳥群,雷雨層放電等等。”


    “祥雲機場的天氣怎麽樣?”總經理的注意力終於從王工身上轉走。


    王工暗暗鬆口氣。


    “剛聯係過,薄雲,適合降落。”立刻有人大道。


    眾人也都悄悄地舒了口氣,剛把注意力投到自己的工作上,調度室的門忽然砰的一聲被撞開了,董事長帶著兩三個隨行人員一陣風似地刮了進來。


    “怎麽回事?出了什麽問題?現在情況怎麽樣?”一個略微蒼老卻底氣十足的聲音隨之吼起。


    “董事長,您別著急,目前一切正常,我已經安排zj2800號班機30分鍾後在祥雲機場降落,之後我會另派一架相同型號的飛機將旅客送達目的地。”總經理忙站起身,扶著董事長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說道。


    “機組人員和旅客名單給我。”


    立刻有工作人員隨即遞上名單。


    “死丫頭,果然在飛機上。”董事長看著名單,手微微發抖,咬牙切齒地說道。


    “董事長,您放心,飛機沒事,小雅也會沒事。等他們降落,我會派我的私人飛機把他們接回來。”總經理勸慰道。


    “放著好好的管理工作不做非要當空姐。小羅,你過來,這個機長是你弟弟吧。”董事長將機組名單遞給身邊的一名三十多歲帶著金邊眼鏡的男子。


    男子上前一步接過名單看了一眼道:“是小弟。”


    董事長目光異樣地看了他一眼,輕飄飄地說道:“你似乎並不擔心。”


    “不敢給董事長多添煩惱。”男子微微躬身回道。


    一個小時前,他還指著停在停機坪上的班機,跟自家一位多年不見的舅舅說起羅稚言,說那架b747就是他小弟羅稚言駕駛的,結果剛把那位堂叔送走,就聽說那架班機就出事了。


    在一邊盯著雷達顯示器的祁雲弘聽到男子的回答冷冷地哼了一聲。


    男子叫羅稚陽,是羅稚言同父異母的大哥,北航業務拓展部監察,為人自私冷漠,經常嘴上一套,心裏一套,總擔心羅稚言會多分他的家產,從小就欺負羅稚言。羅稚言不喜歡他,祁雲弘自然也跟著看不上他。


    兩百多年前,北鬥星航空公司剛成立時,共有七位股東,安圖雅的祖爺爺是個富家子弟,出資最多,占有的股份也最多,因而董事長一職一直是安家人。


    其餘六位股東中,有三名是飛行員,羅稚言的祖爺爺是其中之一,羅稚言是羅家的第三位飛行員。


    安董事長自然清楚這兩個兄弟之間的關係,方才哪一問也是生氣羅稚陽對自己的弟弟太不關心了,在候機大廳裏,若不是他喊了一聲,羅稚陽都不會跟他上塔台。


    沒再理會羅稚陽,安董事長轉向調度員員:“給我接通機長,我要說幾句話。”


    調度員激靈靈打了個冷顫,求助地望向調度室主任。


    主任恨鐵不成鋼地罵道:“看我幹什麽!趕緊接。”


    調度員小聲說道:“接不上。”


    “什麽接不上?!”


    “無線通訊,斷了。”


    “斷了?!”總經理大步衝到調度員身邊,“多長時間了?”


    “二十,不三十秒。”


    “持續呼叫,通訊為什麽會中斷?”總經理吼道。


    “主任。”另外一名調度員拿了一份報告,小心翼翼遞到調度室主任麵前。


    主任的心還懸在通訊上,不耐煩地一揮手道:“什麽事?!說!”


    “氣象台剛發來的氣象預報。”


    主任劈手搶過來看了一眼,不相信地又仔細看了一遍,吼道:“這是什麽時候發過來的?”


    “剛剛。”


    “查,在什麽位置。”


    調度員轉身在操作台上按了幾個鍵,大屏幕立刻顯示了出來。


    隻見顯示器中央有一個非常濃密的雲團,而雲團的前方邊緣上,一個亮點一閃一閃的,正式雷達捕捉到的zj2800號班機。


    “這是什麽?”安董事長沉聲問道。


    “是雷雨層。”總經理聲音沙啞地回答著,同時望向調度室主任,見主任沉重地點點頭。


    雷雨層移動得很快,眼見著已經將亮點完全包圍在裏麵,雷雨層的中心正向亮點靠近。


    若是平時,這樣的雷雨層雖然對飛行也會有比較大的影響,但像羅稚言這樣經驗豐富的飛行員,隻要小心穩住飛機,上升或降低高度,等待雷雨層中心過去就行了,在飛機上最多就是感覺震動得厲害。


    可此刻,幾乎所有人都想起了王工程師說的那句話,最壞的可能性……


    王工更是要厥倒,蘇菲定律啊……


    編號zj2800航班。


    駕駛艙裏,武元卓的手不受控製地抖動,說出的話也帶著顫音:“羅哥,左二發動機在持續報警,已經,已經停車了。”


    “把報警器關掉,通訊還沒有恢複嗎?”羅稚言聲音平穩地問道。


    “沒有。”武元卓的聲音明顯帶著哭腔。


    “距離雷雨層中央還有多長時間?”


    “三分,三分十五秒。”


    三分十五秒,這是個倏忽就會過去的時間,而羅稚言必須在這段時間裏,想出解決方法。


    不知道觸動了大腦的哪根神經,羅稚言忽然想起了這兩天玩的那款天地不仁遊戲,想起了自己第一關的兩次失敗和最後一次成功。


    第一次失敗是因為不熟悉環境加上不夠冷靜。第二次還是缺乏冷靜,第三次,他換上了一顆平常心,身在遊戲中,心在遊戲外,審時度勢,步步為營,所以,他成功了。


    穿越雷雨層,他在訓練營時練習過多次,實際飛行中他也遇到過,他有把握安全通過。


    空中停車雖然在飛行中沒有遇到過,但在模擬飛行中也被訓練過,他處理得很好。


    今天不過是兩件事情合成一件,分開他能很好地完成,放在一起他也一定能很好地完成。


    羅稚言轉頭看向武元卓,露出一個平和的微笑:“別緊張,深呼吸,我今年27歲,還沒結婚。我不想死,也不會讓你死的。”。


    “羅哥……”武元卓的那張臉,說不上是哭還是笑。


    “相信我好嗎?冷靜下來,我需要你的幫助。”


    武元卓顯然被羅稚言那一句我需要你的幫助感動了,臉上換上一副風蕭蕭兮易水寒的壯烈表情,用力地點點頭。


    可惜他是不想抖了,可飛機開始抖了。武元卓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情緒又開始緊張起來。


    羅稚言知道此時再說什麽都沒有用,不如直接命令他做事:“接通機艙。”


    “是。”聲音雖然有些發顫,動作卻很準確。


    “各位旅客,我是機長羅稚言,我們的飛機遇到雷雨層,將在三分鍾後出現劇烈的抖動,大家不用怕,請聽從乘務員指揮,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係好安全帶,用雙手抱住頭部貼在雙膝上。十分鍾後,飛機會將安全通過雷雨區。”羅稚言平穩如常的聲調通過飛機的每一個揚聲器回響在飛機的每一個角落,沒有人會想到飛機正麵臨墜落的危險,安圖雅甚至還對這把如南屏晚鍾般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癡迷不矣。


    “斷開自動駕駛,改為手動,我來操縱。”斷開通話,羅稚言沉聲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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