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磚黛瓦,尋常院落。


    在踏入此處的瞬間,呂仲的目光及所有注意力,就落到了院中一婦人身上。


    李荷君!


    盡管多年未見,他仍是第一眼認出對方。


    隻不過,跟呂仲記憶中的形象相較,此刻的李荷君似是少了養顏丹的滋養,不但變得兩鬢霜白蒼老至極,還在帶著一副蠟黃病容。


    若他沒有看錯,隻怕李荷君早已病入膏肓,命不久矣。


    “咳,咳咳!月禾,這位是?”


    李荷君抬起頭來,並未認出來人身份。


    她上下一打量,見麵前之人衣著不普通,更是長得一副俊朗模樣,原本滿麵愁容的臉上,此刻忽多了一絲笑容。


    很顯然,李荷君是誤會了來人的身份。


    “來來來,外邊風大,我們到裏麵.咳咳去說。”


    未等呂仲反應,月禾就先有了動作。


    “前輩,請您救救我娘!”


    她忽然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請求道:“隻要前輩願意出手,月禾今生願為奴為婢,下輩子亦會做牛做馬,以報答您的恩情!”


    “不必如此。”


    呂仲少見的沒要求報酬,直接走到李荷君麵前,將那雙枯瘦雙手抓住,十分輕車熟路的,就將靈氣渡送進去。


    一番檢查下來,李荷君的情況相當之糟糕。


    她作為凡人之身,在沒有養顏丹等靈物的情況下,哪怕有月禾這一修士,不斷在日常渡送靈氣調理身體,終究還是難以抵擋歲月侵蝕。


    更不用說,李荷君體內還潛藏著一縷歹毒氣息。


    正是因為它的存在,持續不斷的掠奪體內生機及元氣,才會導致李荷君明明未到天壽之時,就已經是重病纏身,即將殞命。


    呂仲確定病源後,直接以精妙的法力控製,將之從李荷君體內拔除。


    “跟蝴蝶夫人類似,卻又略有不同.”


    細細一分析,呂仲得到一個有趣答案。


    這是他異化之後的法力。


    “所以,此方世界的我其實未死,甚至還跟蝴蝶夫人合流了?可他既然要殺李荷君,卻為何要用這種折磨手段?”


    “.看起來,倒像是某種煉寶手段。”


    不過,現在不是關注這點的時候。


    在拔除病源之後,李荷君病情非但沒有好轉,反倒轉瞬間惡化。


    當場就大口吐血起來。


    若不加挽救,隻怕活不到明日。


    “前輩!”


    月禾雙目一紅,悲聲喊道。


    “放心,有我在。”


    呂仲口中道出令人安心的話語聲。


    在他看來,李荷君之所以出現這種情況,跟她體內那裏異化法力有極大關係。此氣息固然不斷侵奪李荷君的生命,然同時也跟她結合為了一體。


    一損俱損,一榮俱榮。


    是以,將這道法力拔除後,才會出現病情惡化表現。


    若換做是其他人,此刻定然是束手無策。


    可呂仲卻不同,身為煉虛境修士,元神經過數次蛻變之後,對生命層次的理解,早已遠非結丹元嬰修士能比。


    甚至乎,解決辦法並不止一種。


    至於采取何種方法,呂仲準備先問過當事人。


    不過在此之前,還是得先將病情穩定。


    於是乎,呂仲一把按在李荷君小腹,直接開始渡送法力。借助精妙醫術,硬生生將這具朽壞的軀體,從死亡的邊緣拉了回來。


    做完這些,他才將方案一一道出。


    卻不料,剛走生死線上走一遭的李荷君聽完後,竟一臉平靜。


    她微微一欠身,行了個萬福,笑道:“多謝這位前輩,但還請前輩贖罪.妾身對這世界,早已無多少留戀,與其為了苟活.”


    李荷君說到這裏,將目光移向一旁的月禾。


    “月禾,你該是時候為自己考慮了。”


    “不!什麽事都能答應娘,唯獨這一次不可以。”月禾哽咽道:“娘親的收養之恩,月禾一輩子都難以報答,就讓我任性這一回。”


    望著這感人一幕,呂仲忽然出聲道:


    “我想.二位可能誤會了什麽。”


    “方才我說的話,並沒有半句虛言,區區救人而已,對我而言不過是舉手之勞。再者,這位夫人,我這邊正好有一事相問,你可以當作是治療的報酬。”


    聽聞此言,二女皆是露出意外之色。


    繼而,月禾臉上浮現出濃濃驚喜。


    至少娘親是可以活下去了。


    一年後。


    呂仲一番醫治下來,效果十分理想。


    他做法很簡單,就是拋棄李荷君的舊軀殼,畢竟朽木實在沒有雕刻的必要,之後直接以法力重新凝聚,給她重塑了一具新身體。


    對於呂仲而言,操作起來沒有難度。


    唯一的麻煩,可能是靈氣不足。


    這也是為何耗時一年的緣故。


    望著鏡中年輕容顏的自己,李荷君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再撫摸那吹彈可破的柔嫩肌膚,甚至還好過曾經最好的狀態。


    好一陣,她才終於平靜下來。


    李荷君心底,隨即浮現出一個疑問,臉頰更是忍不住泛紅。


    那就是這位慷慨的前輩,為何如此清楚自己年輕時的容顏,時間過去如此之久,就連她自己都記不太清楚了。


    甚至連.那些部位,都是如此清楚。


    “難道是老.不!不可能!”


    李荷君心底生出一個念頭,眼眶因此微微泛紅,但立刻又將想法掐滅。因為她十分清楚,自那一日過後,老爺早已死亡。


    人死不能複生!


    一旁的呂仲,將她表情變化看在眼中,不難猜出在想些什麽,他清了清嗓子,這才說道:“按照約定,是時候請夫人回答我的一些問題了。”


    李荷君擦幹眼角淚漬,欠身道:


    “前輩但問無妨。”


    “我想知道,當日雲麓閣發生了何事?”


    “雲麓閣?關於那日的具體情況,妾身其實也並不清楚”李荷君麵色微微一變,低下頭去道:“不過當日,妾身的老爺呂仲,也即是曾經望海閣的主人,曾與誠德商會的於鳳兒前輩一道,去往過此處。”


    “後來,老爺他.他跟於前輩一道,俱都死在了那裏。”


    李荷君輕抹眼淚,才繼續往下說,並壓低了聲音:


    “按照長春穀給出的說法,他們二人皆是被魔修.魔修所害,屍身尋找回來時,早已經不成人樣,妾身妾身也是勉強才將之收斂下葬。至於凶手的身份,正是如今的蝴蝶穀穀主,篡奪了長春穀基業的蝴蝶真君。”


    “蝴蝶真君。”


    呂仲盡管早已猜到,但聽完之後仍是感到有些觸動。


    “原來,若當年我如果不幸失敗,蝴蝶夫人就能憑借西境那座傳送陣,一點點崛起,直至取代長春穀的地位,成為一名元嬰期修為的真君嗎?”


    “可為何我還需要歸一這條世界線?”


    思來想去,大概隻有一種可能。


    那就是此世界的呂仲,在當日的雲麓閣一戰中失敗後,並非如李荷君所言般真正的死去,極可能在以另一種方式,繼續存活於世。


    回憶起方才那縷法力的性質,不難得出準確答案。


    “該是轉為了鬼修。”呂仲喃喃道。


    “前輩,您說什麽?”


    李荷君一時未聽清楚,下意識問道。


    “啪,啪啪!”


    然呂仲並未回她,而是將目光投向庭院外,那裏已經多了一道身影,乃是一身著黑色法衣的墨發青年,麵孔蒼白無血,一雙邪異眸子更是微微泛著綠光。


    方才的拍掌聲,便是從此人身上而來。


    從修為氣息上看,明顯已是結丹期修為。而且也正如呂仲猜測,此世界的“呂仲”在死後,已經轉成了鬼修,是以才一身鬼氣。


    待看清來人,李荷君如電擊一般,頓時愣在了原地。


    “荷君,是我回來了,為何還不過來!”墨發青年一臉冷意,望著遲遲不挪動腳步的李荷君,眼眸中緩緩生起殺意。


    “不,你不是老爺!”


    李荷君連退數步,流著淚道。


    在她的記憶中,呂仲盡管平日忙於修煉,卻從不會輕慢身邊之人。更不會似現在這般,露出這種可怕的表情。


    與其說是在看人,倒不如是在看一件東西。


    “娘親不怕,有我在!”


    月禾這時反應過來,一把擋在李荷君身前。


    而呂仲,則是袖手旁觀,並未有半點動彈意思。旋即他又一轉身,望向身後的屋頂,衝那空無一人處,喊道:


    “還有這位道友,是否也該現身了呢?”


    “什麽!”


    聽此言,墨發青年臉色一變。


    隻見血色光華一閃,屋頂處竟現出一道紅衣身影。


    “左長老,伱怎會?”


    “我出現在此,自是奉了穀主之命。”紅色頭罩之下,一瘦得皮包骨頭,青麵獠牙的老者麵無表情說道。


    緊接著,他將目光移向李荷君,譏諷道:


    “沒想到啊沒想到,你竟膽敢違反穀主命令,在這裏私煉魔器。”


    “隻可惜啊,最後功虧一簣!”


    左長老將視線移向呂仲,又打量了一番墨發青年,正當他準備再說些什麽,以及打擊自己的這位競爭對手。


    這時“呂仲”卻是突然動了。


    鬼影一閃,再出現已是在左長老近前,頓時就是一漆黑巨爪探出。


    後者仿佛早有所料,輕輕後退一步。


    再一抖袖管,頓時有錚錚劍鳴之音傳出,從中疾射出一道血虹,卻是一口色如胭脂的飛劍。它輕易將來襲巨爪格擋蕩開,而後直接回旋斬出。


    火星四濺,盡都被墨發青年接下。


    “哼哼沒想到吧,你的所有手段,我早已經研究透徹!”左長老一邊禦劍,一邊在不斷掐著法訣,口吐出一道道毒焰。


    同時不忘出言讓對手分心。


    隻是令他沒想到的是,“呂仲”同樣沒有閑著。


    手一招,頓時多了杆丈許黑幡。


    其表麵有黑氣縈繞,依稀可辨別出人臉模樣,且無一不在哀嚎、慘叫著,陰氣森森的樣子,看起來格外怖人。


    看到這黑幡時,呂仲眉頭微不可察的皺了下,但依舊沒有出手。


    “萬魂幡,你你你!”


    左長老看清這幡旗,頓時驚得連退數步。


    “真沒想到,你竟真將幡煉了出來!”


    “好一個人心喪盡的鬼修!”


    再交手,左長老哪怕同樣有法寶,依舊也不是“呂仲”的對手,不過看他的模樣,卻是一點也不著急。


    很快就有破空聲響起。


    遠處遁來數道虹光,更後麵還有飛舟相隨。


    “哼哼!你一個人實力再強,縱使手持著萬魂幡,也絕不是蝴蝶穀的對手!”左長老見援軍將至,認為是大局已定。


    隨即,更是口吐出事實。


    “真當穀內不知道,你在這裏煉的魔器?愚蠢,我們隻是裝作不知而已。要不是那時穀主尚未閉關,又豈能容你跳到這時!”


    “為的就是等你進城,然後群而斬殺!”


    左長老這一番話語,顯然是為了拖延時間。


    “呂仲”聽到後,麵無表情。


    他看了一眼李荷君,而後搖動手中萬魂幡,顯然是抱著先解決對手的想法。


    萬魂幡,無愧於上宗魔寶之名。


    一出手就是風雲色變。


    此次全力催動之下,更是能放出萬千鬼頭,它們的實力有強有弱,其中不乏凡人魂魄,由慘死的修士神魂帶領著,衝著左長老呼嘯而去。


    鬼哭狼嚎,哭泣哀鳴。


    在群鬼的攻擊下,左長老的護體罡氣飛速減弱。照此情況,他恐將無法堅持到援軍抵達,就已命喪於鬼口,成為那萬魂幡中的一員。


    這大大超出了他的預料。


    一聲慘叫,左長老終究是少算了一步。


    解決完對手,“呂仲”一臉忌憚地望向呂仲。


    “閣下到底是何人?”


    “我是誰不重要,但我現在很想知道,閣下此刻是抱著何種目的,才不願散去最後那口氣,一直停留在這方世界。”呂仲反問道。


    “何目的?哈哈哈!”


    “呂仲”忽然放聲狂笑起來,目中更是燃起綠焰。


    “當然.是為了複仇!”


    當日雲麓閣一戰,他因為一時大意,最終敗在蝴蝶夫人手下。


    本以為一切就此結束。


    卻不料,竟連死後也不得安息。


    被蝴蝶夫人轉化成鬼修,被迫修煉一門《怨傀經》,以作為她突破瓶頸的助力。心中怨恨之火愈是熊熊燃燒,則效果越是顯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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