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葬了鄭伯之後,太子夷正式繼位為下一任新的鄭伯,太子繼位是大事,不僅僅在國內舉行盛大的繼位儀式,還要派出使者到王畿還有各國裏頭宣告這個消息。也不知道是無意還是故意,這位鄭伯夷竟然讓公子均去宋國告知太子即位的消息。


    鄭媛聽到這個消息,皺著眉頭回來,一回來,召來雍疑,發現雍疑愁眉苦臉,兩條眉毛聳搭著,要多沒精神就有多沒精神。


    “你這是怎麽了?”鄭媛明知故問。


    “主母,臣剛剛聽到消息,公子可是要去宋國?”雍疑聳著的眼皮終於翻了上來,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麵前的主母。


    “是的。”鄭媛頭疼的按住額頭,靠在身邊的漆幾上,太陽穴隱隱跳動,“國君也不知道怎麽想的,竟然讓均去宋國,他當年如果不是得了宋君還有穆夫人的嫌,怎麽可能到鄭國來?”


    雍疑一雙眼睛可憐巴巴的瞅著她身下的席子,不敢開口說一句。


    “國君真的是……”鄭媛氣的都笑了,“誰不能去?宋國又不是龍潭虎穴,怎麽偏偏就是他呢?”鄭媛在公宮裏頭聽說的時候,真是恨不得直接跑到這個哥哥麵前好好問問他。結果還是被姚子攔下了。


    外來人在鄭國還是太吃虧了。鄭媛氣哼哼的。要是換了個公族,她就不信這位好兄長敢這麽指派人。


    果然柿子都挑軟的捏!


    “主母,有沒有可能讓國君收回成命?”雍疑小心問。


    鄭媛是現任鄭伯的妹妹,要是真的去說好話,還是她去最為合適。雍疑心裏可巴望著鄭媛能夠在鄭伯麵前說幾句話。


    鄭媛踟躕起來,她呆了好久,終於吐出口氣來,“我也想去,可惜去不了。如今國君剛剛繼位,正想要做出一番事業來,就連上卿,他都不給麵子,更何況是我?”這話是公宮裏頭姚子對她說的。姚子在公宮多年,什麽風風雨雨都經曆過,君臣之間的那點事,姚子雖然是後宮婦人,但是看得十分通透。姚子還和她說,“你現在去和國君說,國君不但不會答應,反而還會認為這事是宋大夫示意你這麽做的,心下肯定會對宋大夫不滿,到時候宋大夫的日子恐怕不止難過一點。”


    姚子這番話,如同當頭棒喝,一下把她發熱的腦子給打醒了。


    “那怎麽辦?”雍疑下意識的搓了搓手,“公子就這麽去宋國,臣真的擔心。”他想了想又歎了口氣,“要是那位也一塊去就好了。”


    雍疑口裏的那位就是華勻,華勻出身的華氏是宋國公族,何況華氏一門在宋國也是十分顯赫。有他在的話,就算宋君想要刁難,也得掂量一下華氏的斤兩。


    “那位又沒有在鄭國做大夫,”鄭媛急的都有些坐不住,“宋君還好,均是一國使者,他若是真的當麵羞辱人的話,就等著鄭宋開戰好了。我擔心的是穆夫人!”


    “……”雍疑頓時漲紅了臉,穆夫人和公子均的那點事,他們哪裏會不知道,穆夫人可是出了名的堅毅,尤其是在男色上頭。都這麽久了,都不見對公子均放棄。這麽看來公子均去宋國簡直就是羊送虎口,一去難回啊。


    “公子回來了!”就在兩人相對無言的當口,外頭傳來弦的呼聲。


    鄭媛呀了聲,立刻從席上跳起來,跑到外頭去迎接公子均了。雍疑慢吞吞的站起身,雙手搓了搓,公子均握住鄭媛的手,從外頭進來,雍疑立刻一彎腰,“公子,臣告退。”


    公子均點頭,雍疑立刻低下頭就往外頭竄。那速度頗有幾分急不可耐,生怕在這裏多呆一秒。


    “你和他說甚麽了?”公子均看著雍疑那逃跑一樣的背影,有些好笑。


    “還不是你去宋國的那件事?”鄭媛歎氣,“我們都擔心你去宋國會不會有事。”


    公子均笑了笑,他左右張望了一下,發現四周沒有侍女和寺人,伸手就在她的鼻頭上輕輕的捏了捏,鄭媛的性子完全不適合什麽夫妻之間相敬如賓,她也不要,就是要兩人熱熱鬧鬧親親密密的,公子均和她相處久了,也被她感染,越來越沒有個端重樣子。


    “能有甚麽事?宋君雖然沒有多少才能,但人還是不傻。我是宋國公子沒錯,可現在我還是鄭國大夫,他就算想要拿我泄憤,也得想想一旦鄭宋開戰,他要怎麽收場。”


    鄭媛抱住他的胳膊氣呼呼的枕在他肩膀上,“我哪裏是擔心這個,要是宋君真的有這麽蠢,你我都省心了。”鄭媛嘴唇動了動,還是將自己的擔心說出來,“我是擔心穆夫人,她……”


    公子均一愣,他低頭看著抱住他胳膊氣呼呼不說話的女子,知道她嫉妒了,不由得歎氣,“你管她作甚?我去見宋君,不是去見她。”


    “可我擔心。要不你帶上我。”鄭媛胡攪蠻纏起來,讓人頭痛,她抱住他胳膊,一雙眼睛盯著他不放,弄得公子均哭笑不得。


    “就這麽遠,還不放心。”公子均真的是拿她沒辦法,鄭媛頓時就不高興了,“隻要有她在,我就不放心!”


    “你不是說要把姚子接出來麽?你若是走了,這事誰來辦?”公子均好氣又好笑,他捏了鄭媛的手。


    這下鄭媛臉都黑了,她這段時間的確是想要把姚子給接出來,以前姚子是後宮,必須要住在公宮裏頭,可是現在鄭伯已經下葬,太子即位。太子自己原來就有正妻還有側室,那麽多人,後宮留給女人的地方也就那麽大。而且君夫人也不樂意見得有那麽多先君側室在。這些庶母個個都不是那麽好伺候的。鄭媛就想著把母親從公宮裏頭接出來,至少在女兒這裏,她也能過得順心些。


    要是把姚子接出來,這裏裏外外,還是要鄭媛和公子均兩個操心。


    “……你故意氣我的,對不對?”鄭媛磨磨牙,立刻壓在他身上,“你一定是故意的!”


    “怎麽能說是故意的呢?”公子均正色,“我還是不為你著想?”


    鄭媛氣的嗷嗚一口就咬上了他的脖子,在他皮肉上磨了磨牙。公子均感覺到她牙齒咬在自己脖子上,哪怕隻是咬著一點點的皮肉,也不敢輕舉妄動。等到她消氣了鬆開,他揉揉脖子,覷她“消氣了?”


    “哼。”鄭媛哼了聲,頭扭過去不看他。


    公子均一把將她拉住,不管她的抗拒直接抱在懷裏,鄭媛手被他拉在手掌裏頭,被他抱著,回頭瞪他一眼,那一眼嫵媚橫生,看的他忍不住在她白潔嫩滑的臉上輕輕啄了一下。


    “幹甚麽?”鄭媛嗔道。


    公子均抱緊她,過了好會他說,“這次去宋國,除了去見宋君還有其他卿大夫之外,公宮我不會多去一次。”


    這是他給的承諾,鄭媛心裏歎口氣,她知道這一句是他能給出的最大的承諾了。鄭媛也見好就收,輕輕嗯了聲。公子均不是那種為了大業願意賣身的男人,他要是願意賣的話,早就賣了,不用現在躲祖母和老鼠躲貓似得。


    這些鄭媛都想的明白,就是她心裏泛酸,如同自己珍藏的寶物被別人盯住了,隻要那人還有半點威脅,她都會警惕起來。


    “嗯。”鄭媛靠在他懷裏,點了點頭。


    公子均幾日之後就上路,宋國就是鄭國的鄰國,相去並不遠。不需要做過多的準備,鄭媛親自送他出城,直到看不見他了,才返還回來,準備母親的居室。


    君夫人已經同意她接回母親,夭和小公子也可以一塊接回來。一下子家裏添了那麽多人,屋舍自然要擴建,鄭媛口裏說要和公子均一塊去,其實她也脫不開身。


    鄭媛送走了公子均,回去準備接回母親還有弟弟妹妹。


    公子均坐在車上,駕車的禦人禦術高超,走了一個月,見到了宋鄭邊境的城牆。或許說還沒到邊境,宋國和鄭國之間有一塊空地,既不是宋國也不屬於鄭國,足夠可以置六個城池。公子均當初來的時候曾經經過那個地方,現在再回來,心中所思所想完全不同。


    過了一段日子,商丘的城門終於出現在他麵前。隻是這次他是以鄭國行人的身份出現。


    “公子,我們回來了!”雍疑看著商丘的城牆,幾乎哭出來,他們離開宋國已經有好幾年了,幾年來家鄉隻在他們的夢中出現,見到宋國來的人,隻能問問宋國如今如何,現在終於可以見到了。


    相比較雍疑的泫然欲泣,公子均卻沒有多少觸動,他看著這高大的城牆,麵無表情,手緊緊的抓住車軾,以免自己抽出腰間的銅劍。


    “先去傳舍吧。”公子均冷冷道。


    他冰冷的話語直接給激動不已的雍疑給潑了桶冷水。雍疑奇怪的看著公子均,“公子,我們回來了!”


    “是啊,我們是回來了,可我們不是以宋國人的身份。”公子均側首答道。陽光籠罩在他臉上,將他原本白皙的肌膚堵上一層金色,也將他眼底的冷意映照的格外清楚。


    “公子……”雍疑囁嚅幾下,他轉頭去吩咐禦人準備去傳舍。


    並不是每個宋國人都知道公子均的底細,更何況這年頭公子們嫌棄母國不能提供肥美的封邑,出去到別國任職的人數不勝數。


    傳舍內外也沒特別對他如何,這位公子也和之前在宋國的行人一樣,除了他出去的次數有些多之外。


    公子均去的是六卿的宮邸,華氏是他去拜訪的重點。他還給華勻的父母帶去了華勻在新鄭的情況,華氏當然可以派人去新鄭探望華勻,可還是比不上有人親自告訴他們。


    從華氏宮邸出來,外頭幾乎已經黑了,公子均趕回傳舍中,奇怪的是,屋子裏頭的燈早早點了起來,似乎老早就有人在裏頭了一樣。


    外麵的奴隸把門打開,公子均一腳踏入房門,就見著一個人渾身上下披著黑紗背對著他坐在那裏。


    “你是誰?”公子均問。


    坐著的那人動了動,伸手拉下頭上的黑紗,回首來對公子均一笑,屋內的燈光將她眼角的紋路照的更加明顯,“你回來了。”


    雍疑見著那個年華不再的女人,嚇得連忙跪下對她一拜。


    兩人遙遙相望,公子均看著那女人的臉,麵色鐵青。偏偏那女子似乎要賣弄風情一般,對他甜甜一笑,卻顯得眼角和嘴邊的紋路更深。


    公子均頓時感覺胃中一陣翻山倒海,原本吃下去的都要吐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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