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禁衛軍這才回過神來,一擁而上將勤王製住,勤王倒也未多掙紮,束手就擒,隻是臉色陰沉得可怕。待一切幾乎塵埃落定後,趙恒這才自懷中取出一樣東西,明黃色的錦緞,似是——詔書。


    “其實不久前,父皇曾交給本王這張詔書,如今卻是遺詔了。”趙恒將詔書遞給張全,示意他念出來。


    張全接過詔書,麵色鎮定地打開,高聲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登基三十年有餘,實賴天地宗社之默佑,非予涼德所致也。今朕自知大限將至,遂傳位於寧王趙恒。寧王仁孝,善輔導之,謹記公四海之利,一天下之心,體群臣而子庶民,保邦於未危,致治於未亂,夙夜孜孜,寤寐不遑,寬嚴相濟,經權互用,以圖國家久遠之計,則朕餘願已。欽此。”


    張全念完後,正德殿外一片寂靜,靜默無聲,半晌,勤王突然發出了仿佛是自嘲般的大笑。


    “原來他到底是向著你的……”他瞥了趙恒一眼,淡淡道,“你為何不早拿出來?”


    “你覺得呢?”


    “哈……”趙愷長長呼出一口氣,閉上眼睛不欲再說,或者說,他是不想承認自己真的徹徹底底的敗了。


    趙恒選在最後亮出這張詔書,既是怕他反咬一口質疑詔書的真實性,更是一種羞辱,是在明明白白的告訴他,他贏了他,這和皇帝的旨意沒有任何關係。


    趙恒令那些禁衛軍將勤王收監,如何處置還要和朝中大臣商議後才能定奪。勤王被帶走後,趙恒獨自走進正德殿中。


    皇帝安安靜靜地躺在龍床之上,雙眼緊閉,麵容憔悴而枯槁,失去了生命的氣息,像所有死去的人一樣。


    趙恒緩緩在龍床邊跪下來,觸摸到皇帝放在身側冰涼的手,良久地沉默。他發現自己忽然不恨眼前這個男人了,在他死去的這一刻,過去的一切都變得無足輕重,他忽然就原諒了他。


    趙恒獨自在殿中待了很久,出來的時候夜已經深了,張全還佇立在殿外,眼中的悲傷是非常明顯的。


    “照看好父皇……的遺體。”趙恒說。


    張全啞著嗓子:“是。”


    此時的趙恒並不知道,蘇豈並沒有如他所想的那樣回到寧王府,而是陰錯陽差地讓自己身陷天牢之中。


    數個時辰前,雲十架車往與皇宮相反的方向走,車中載著昏迷的蘇豈。雲十把人打昏時沒敢下重手,因此蘇豈很快便自己醒了過來,這次他並沒有輕舉妄動,唯恐車外的男人察覺,再把他打昏一次。


    馬車最終在一處地方停下,蘇豈想了想,幹脆閉上眼睛裝暈。雲十掀開車簾見蘇豈還昏迷著,便放下心來。


    車裏還放著蘇豈易容所準備的木箱,那是絕對不能讓人發現的,雲十想了想,決定先把那箱子處理了。


    雲十本打算速去速回,可他萬萬沒有想到蘇豈其實早已經醒了。雲十抱了箱子走後,蘇豈立刻下了馬車,這才發現馬車停的地方,竟是寧王府後門!但他來不及細想那個男人與寧王府的關係便匆匆離開了。


    半刻鍾後雲十回到原地,卻發現馬車裏空空如也,蘇豈不見了。


    蘇豈逃離馬車後,直奔位於城南的勤王府,好在兩地相距並不算太遠,很快也就到了。此時的勤王府已經亂成一片,士兵們奉命將勤王的家眷、府中的下人分批押往天牢,周圍圍滿了看熱鬧的百姓。


    韓修和趙怡早已離開,王府外隻剩一個韓修手下的副官在善後,指揮著那些士兵。


    蘇豈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連忙拉住一個看熱鬧的男子道:“這位大哥,請問勤王府出了什麽事?”


    “我也不清楚……”那男子道,“聽說那從北境回來的韓將軍,突然就帶兵搜查勤王府,結果竟然搜出一件龍袍,好多人都看見了……”他壓低聲音,“還聽說勤王密謀造反已久,不知是不是真的。”


    蘇豈心中一涼,無措地怔在了原地,他抬頭往王府的方向望去,隻見最後一批下人被帶出來,其中竟有一個是他認識的。


    那是每日負責給蘇豈送飯的小廝,叫青兒。那青兒生性膽小,被士兵推搡了一把,便一臉要哭出來的表情。


    他抬頭忽然眼尖地看見了人群中的蘇豈,簡直像看到了救星似的,傻傻驚呼了一聲:“俞公子!”


    蘇豈沒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隻想低頭不動聲色地混出人群,卻不防韓修手下那副官是個精明的人,迅速用佩刀攔下了他。青兒被押到前麵,那副官指著蘇豈問他:“你認識他?他是勤王府的人?”


    青兒似乎終於意識到他害了蘇豈,有些愧疚地垂下目光,卻不敢不說實話:“是……是王爺的客人。”


    “既是如此,一並帶走。”那副官揮手招來兩個士兵,將蘇豈也扣住了。


    天牢這樣的地方,關的一般都是朝廷重犯或是死囚,很多人一關就是一輩子,很難再有出去的機會。


    天牢四季陰寒潮濕,牢中的囚犯大多是病死的,死在殘酷刑罰之下的也不在少數,黑暗中痛苦的哀嚎,鞭子的抽打聲,牆壁上斑駁可怖的血漬,即便是有人僥幸獲釋,那段牢獄經曆也將成為他們一生的噩夢。


    蘇豈從未坐過牢,甚至自俞見柏收留他後,就沒有吃過什麽苦,然而身處簡陋的牢房,他卻鎮靜自若。


    他在思考勤王的事……勤王密謀確有其事,但沒這麽容易敗露,而王府中搜出龍袍又是怎麽一回事?他不相信勤王會蠢到把證據留給別人搜查,這一切就像是設計好了似的。


    沒人能料到皇帝會在這一天病逝,但是要栽贓嫁禍卻是非常容易,隻是時機要對……趙恒怎麽會把時機算得這麽準,就好像他知道勤王的計劃,於是將計就計把勤王困在宮中,把他攔在半路,同時命人去搜查勤王府。


    查出來的龍袍隻是欲加之罪,單憑皇帝的死,趙恒就能想方設法給勤王扣一個弑君的罪名。


    但是趙恒是怎麽做到的,如果不是什麽都知道,他怎麽可能會派人去攔馬車……想到這裏,蘇豈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蘇豈在換囚服的時候,就莫名挨了獄卒幾鞭子,此刻傷口疼得厲害,然而比起那次鞭刑來說還是好些。


    和他關在同一間牢房裏的是個粗獷大漢,那人衣衫髒亂胡子拉碴,眼神有些渾濁,顯然是在牢裏待了不少時候了。蘇豈沒理他,獨自坐在角落中,那漢子卻一直盯著他看,目光裏竟有種貪婪。


    差不多到了晚上的時候,獄卒從鐵欄杆裏塞了兩份飯菜進來,沒有惡劣到餿掉的地步,但實在算不上好,而且分量少得可憐。


    那大漢顯然餓得不輕,一見食物便撲了上去,狼吞虎咽地把兩份飯菜都吃光了,蘇豈冷冷看著沒有說什麽。


    第二日依然如此,蘇豈算著時間,發現牢裏一天隻提供兩頓飯,且分量少,難怪那大漢如此饑餓。這樣下去,不消幾日他的身體也會撐不下去。


    晚上的時候獄卒照例發飯,蘇豈徑自拿了自己的那一份,那大漢瞪著他,聲音粗啞:“放下。”


    “獄卒還未走遠,你也不想惹麻煩吧。”蘇豈自顧自吃了一口飯,咀嚼了兩下,還是微微皺起了眉。


    蘇豈並不知道那大漢對他動的是什麽心思,因此毫無防備,夜深的時候他倚在牆邊,朦朧中感覺到有人靠近。


    那人身上的味道不太好聞,蘇豈感覺到有什麽粗糙的東西撫上他的臉,因為他易著容,所以對此格外敏感,瞬間就清醒了。


    睜開眼睛才發現那是一隻手,那大漢的臉湊他極近,簡直要貼上來,黑暗中他的容貌愈發顯得猥瑣起來。熾熱的眼神中帶著一點晦暗的*,灼灼凝望過來,卻讓蘇豈背脊一陣發寒。


    蘇豈猛地站起身,退後兩步貼著牆壁,警告地望著那大漢:“滾。”


    說完他忽然意識到什麽,摸了摸自己的臉,卻發現易容還完好。


    “嗬……”那大漢顯然是不吃這一套,更何況此刻夜深人靜,獄卒根本不可能過來,他便更加肆無忌憚。


    他盯了蘇豈一會兒,忽然迅速地伸手一抓,想把人製住,卻不防蘇豈反應靈敏,躲了開去。


    “別跑。”那大漢低低嗤笑一聲,“你跑不掉的。”


    那大漢再動手的時候,蘇豈卻真的乖乖站在原地不動了,大漢以為他學乖了,迫不及待地湊過去想親他。嘴唇還沒碰到什麽,不防蘇豈忽然狠狠一抬腿,膝蓋撞在那大漢小腹上,疼得他頓時彎了腰。


    也是那大漢放鬆了警惕,才會著了蘇豈的道,等他緩過神來,頓時怒極,揮手便是狠狠一拳砸過去。


    蘇豈嘴角破了,嘴裏剛嚐到一點血腥味,那大漢又仿佛是報複似的一腳踢在他肚子上,將他整個人踢倒在地。


    雨點般的拳頭砸下來,蘇豈卻蜷著身體一聲不吭,那大漢把他壓在身下,按住他雙手,又俯下身體想親上去。


    蘇豈卻冷冷笑了:“你可以試試,看我會不會把你的嘴唇咬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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