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孟期久約定的時間就在下周一, 也就是明天。


    和謝老爹吃過飯,剛送走孟期久,電話就響了。


    謝寧拿著手機回到房間,接起時有些無奈,臉上卻不自覺眉眼彎彎。


    “不是說了今天回我爸爸這嗎?”


    打電話第一句是這,段綾惱火的語氣穿透話筒:“靠, 你他媽也沒說不回來啊!”


    謝寧一時語塞:“可我下午才出門。”


    “嗯哼,所以呢?什麽時候回來?”


    “...這麽晚了, 我爸這裏不太容易打車。”


    話音剛落,電話那頭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接著就是大門的開合聲。


    “等著,我去接你。”


    “啊?等等, 我的意思是我就住...”


    沒給他說完話的機會,段綾直接把電話掛了。


    謝寧對著手機反應半天,失笑回到客廳,和謝老爹說等下要回去。


    兒子好不容易來一趟,竟然都沒法過夜, 謝老爹氣得雙頰上肥肉直顫,絮絮叨叨一直在說段綾太過分了!


    謝寧聽著聽著, 有點不對味, 忍不住辯駁:“是我出門時沒說清楚。”


    謝老爹被噎得一卡殼,恨鐵不成鋼地瞪了謝寧半晌,直瞪的謝寧不敢回望。


    “交出去兒子潑出去的水,哈!我算是看出來了!走吧走吧!”


    落下句話, 謝老爹就氣呼呼地回房間了。


    等接到段綾到樓下的電話,謝寧輕手輕腳地離開,鑽上轎車埋怨道:“都怪你!我爸生氣了。”


    段綾冷哼一聲,達成目的,脾氣稍有緩和。


    “嘖,怎麽一股螃蟹味兒?”


    “我爸做的,他現在廚藝特好,我都想天天住這吃飯了。”


    “想得美。”


    係上安全帶,謝寧朝旁瞄了一眼,眼含稀奇。


    大概是事發突然,來不及吩咐李磊,段綾今天竟然是自己開車來的。


    他的注意力凝視在後視鏡,袖口挽起,鮮少開車卻一點都不生疏,一係列動作幹脆利落。


    看起來很帥。


    謝寧心中感慨,工作的人果然和校園裏的學生氣質不同,默默欣賞了一會兒盛世美顏,他想起正事。


    “對了,你明天要上班嗎?”


    段綾下意識皺起眉:“明天要敲定代言人的事。”


    “最後是誰啊?”


    “席音。”


    謝寧眼睛一亮:“真的?!那你記得幫我要前麵。”


    “你自己去要。”段綾鄙夷道:“我管個小明星要簽名,掉不掉價兒?”


    “…也是。”


    段綾是老板,朝新簽的員工要簽名,確實不太合適。


    他一臉的遺憾:“明天算了,隻能等有機會再說了。”


    段綾視線一直落在他身上,握著方向盤的手指收緊,半晌後,從牙縫裏擠出一聲‘嘖’。


    “隨便你。”


    ......


    周一清晨,謝寧早早起床,八點鍾就出門前往a市西區的小天使福利院。


    昨晚回憶劇情時,他突然想起這所福利院好像就是原書裏孟期久待過的,也是被段家資助過的福利院,難怪孟期久會選擇這裏當誌願者。


    福利院位於a市的西郊,位置偏遠,他和孟期久在地鐵站碰麵,耗費一個多小時的車程才趕到。


    來時謝寧背了好幾盒鑽石糖,中途又去書店買了一些低年級的課本和簡單易懂的故事書,因為太重,選了同城郵寄的方式。


    穿越之前還沒有謝老爹,一直到十六歲自立前,他一直留在福利院,印象裏,小時候最想要和最需要的好像就是這兩樣,精致好吃的零食,跟上社會的知識。


    不過他還算幸運的,憑借不錯的外貌,一直被一個神秘的好心人資助,到了指定的年紀有機會去讀書,雖然會因此被福利院其他的孩子排擠,但謝寧仍覺得自己很幸運。


    要不是對方,他就是穿越過來,恐怕都趕不上高三的進度。


    兩人到達時差不多十點鍾,誌願者的主要工作就是照顧小孩子。


    這裏的小孩子其實非常懂事,園長分配給誌願者的一般都是年齡稍大些的,他因為長得沒有攻擊性,很受孩子們喜歡,但人氣還是遠遠比不上被包圍的孟期久。


    到了中午時,孩子們集體去吃飯,謝寧坐在院子裏默默掠過四周的風景。


    孟期久走近,遞來一個麵包:“你比我想的有耐心。”


    謝寧調侃:“我也看不出你是校霸。”


    “那不一樣。”孟期久坐到他旁邊的秋千上:“我沒爹沒媽的,得保護自己啊,當然要培養一些小弟。”


    謝寧沒想到會得到這麽個答案,咋舌半晌,感歎道:“你可真聰明。”


    孟期久這回沒有謙虛,反而有些得意:“過獎。”


    兩人坐在秋千上邊啃麵包邊打晃,安靜了一會兒,孟期久再次開口。


    “說起來,還是段綾給我的啟發。”


    謝寧轉頭:“嗯?”


    孟期久用下巴示意前方:“當初我們就是在這裏打的架,段綾他們一家走後,園長可是讓我在倉庫關了三天禁閉。”


    回憶過去,他自嘲地笑笑:“園長也沒錯,差點因為我丟了讚助,那可是兩百多人的夥食費。”


    縱使沒有類似的經曆,但出身相同,謝寧很能感同身受。


    但這件事本身就沒有誰對誰錯,他問:“為什麽說是段綾給的啟發?”


    孟期久看向他,眼裏透著點惡趣味:“當時我一個人,沒打他幾下還自己被罰,關禁閉時我就想,要是孤兒院的小崽子都是我小弟,當時一起衝上去揍他,能讓段綾吃到教訓不說,還法不責眾不是。”


    “…”


    謝寧不得不承認,這個邏輯完全沒問題。


    他猶豫了一下,替段綾解釋道:“他隻是潔癖而已…當時甩開你妹妹也沒有惡意。”


    孟期久定定看著他半晌,突然笑了:“他那麽傲,竟然會對你說這個。”


    這是通過原書知道的,不是段綾說的,但謝寧也沒反駁。


    午休時間即將結束,遠遠的,已經能聽到孩子們的說話聲。


    謝寧從秋千上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準備開展下午的工作。


    手臂剛放下,忽然被抓住了手。


    孟期久不知何時起身,身高高他大半個頭,隻能垂下眼眸,卻也顯得目光更加深邃複雜。


    沒有遮遮掩掩,他的問題直白到唐突。


    然而認識這麽久,主動碰觸都是第一次。


    “謝寧,這次,我輸在哪了?”


    “是我的問題。”


    謝寧避開他的眼睛,先是看向被抓住的手,又滑到更下,落在自己的腳尖。


    孩子們的聊天聲越來越近。


    “其實我以前有個朋友,一開始和你一樣,對我很好。”


    他聲音平緩地訴說著:“我當時第一次有朋友,每天都纏著他說話,一段時間後,他開始躲著我,說我有病,很惡心。”


    孟期久對他很好,是他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一個對他釋放善意的陌生人,他當然是想親近的。


    但因為各種原因,他膽小到隻敢縮在貝殼裏,生怕因為一個舉動,引發糟糕的結果,更怕重蹈覆轍,隻能小心翼翼的保持著距離,將自己從這個世界摘出去。


    他很早就覺得自己有病,但現在,他好像痊愈了,痊愈到可以很平靜的提起這些。


    “所以不是你的問題。”謝寧將手一點點抽出,顫著聲音說:“你很好,是我有毛病,我當時…”


    “沒關係。”


    孟期久虛空合攏手指,鬆鬆落在身側。


    “沒關係。”他安撫性地朝他笑,看不出一點勉強,甚至自我調侃:“我是不是該去揍那家夥一頓。”


    說罷,他嘴角動了動,抬手遮住嘴巴低罵:“早知道就打直球了,從什麽朋友做起!”


    謝寧被他的語氣逗得忍俊不禁:“不過真的謝謝你。”


    “如果我當初直接說,結果會不一樣麽?”孟期久突然問,問完,自己又先懊惱地皺起臉:“我怎麽竟他娘的說廢話。”


    謝寧一怔:“我第一次聽你罵人。”


    “以為你喜歡文明點的,一直在裝。”孟期久深吸了口氣,姿態逐漸乖痞:“誰知道你喜歡段綾那德行的。”


    “…對了。”謝寧清了清嗓子,掏進口袋,攤開的手心裏放著一枚幸運幣:“這個得還給你。”


    眼神晃了晃,孟期久拿起硬幣彈向空中,叮鈴一聲,旋轉的硬幣飛起,而後被準確扣在了手背上。


    “最後賭一把。”


    謝寧猶疑問:“賭什麽?”


    “別緊張,賭幾盒鑽石糖而已,是花的話我就贏了。”


    說罷,沒等謝寧反應過來,他率先挪開手掌:“果然lucky!”


    就像他說的,幾盒糖果而已,謝寧輸的很輕鬆。


    他問:“我輸了幾盒?”


    “你沒輸,但我贏了。”


    孟期久朝他粲然一笑,露出了一口白牙,臉頰上嵌著淡淡的酒窩。


    笑容很清爽,猶如他們初見的模樣。


    “謝寧,你給過我的鑽石糖,我可以不還了。”


    ……


    謝寧回家時,撲麵而來的,是一陣讓人足以流口水的飯菜香味。


    他聳動著鼻子摸去吃飯。


    廚房裏,段綾一手拿著菜譜,一手機器式的朝鍋裏丟恰到好處的調味料,腰間還係著他之前嫌棄得要命的卡通圍裙。


    與其說是炒菜,他做這些動作,更像是在加工什麽藝術品。


    “出去,有煙。”段綾脫口就是趕人。


    “哪有煙。”謝寧當做沒聽見,走近圍觀:“在做什麽?”


    看到鍋裏的螃蟹時,他愣了下,倏地瞥向段綾。


    該不是因為他昨天隨口誇了句謝老爹,才激得段綾今天大展天賦吧?


    謝寧覺得自己怕是膨脹過度,心髒卻怦怦亂跳,擅自敲定了答案。


    段綾越來越懶,平時都是自己在用廚房,他突然下廚就是件很詭異的事!


    嘴角差點翹到耳朵根,謝寧從後抱上去,用臉蛋蹭了蹭他的後背。


    幾道完美的菜肴被端上餐桌,謝寧看得眼花繚亂,嘴裏瘋狂分泌口水。


    “你是神麽!”


    段綾坐在他對麵,被誇獎也沒多開心,朝他甩手丟去一張卡片。


    落在眼前的卡片上是席音的簽名。


    段綾矜驕道:“現在呢。”


    謝寧傻愣愣看了眼簽名,又看了眼桌上的菜,最後落在段綾臉上,試探開口:“爸,爸爸?”


    段綾臉一黑:“媽的!你腦子呢!”


    謝寧隻顧著捧著簽名照激動了,被罵逗不痛不癢,心裏還琢磨今天到底是什麽好日子。


    白癡和天才在一起,確實是撿了便宜的。


    入夜,疲憊一天,吃飽喝足的謝寧早早陷入夢鄉,或許是酣甜的夢,他嘴邊還彎著淺淺的弧度。


    這張臉不能說美豔不可方物,卻也秀致美好,善心悅目,令人生出十足的保護欲。


    接著窗外灑進的月光,段綾一直看著他的睡臉,不知道看了多久。


    劇情,主角,炮灰,時間線...


    除了電影電視劇,還可能是小說或腳本。


    再結合謝寧說過的胡話,莊聽瀾關於自己的調查記錄,從小到大的成長經曆,他很容易得出某個不切實際的結論。


    何況,他看過謝寧藏著的小本子,上麵有明確的分手日期,同樣還有關於他的一係列觀察。


    莊聽瀾說,謝寧的性格與成長經曆有關,但謝寧本人的成長經曆很普通,並不足以構成什麽心理問題,他們剛交往時,從某天開始,主動表白的謝寧性格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如果記憶力不好,可能會忽略很多問題,偏偏他的記憶力極好。


    …就像電影小說裏的主角一樣。


    不顧謝寧睡得正熟,段綾挪近將人抱進懷裏,抱得很緊,帶著難掩的後怕。


    得知謝寧和莊聽瀾見了麵後,他著實嚇出了一身冷汗,那天硬要將人接回來,隻是怕他突然消失罷了。


    “段綾…我好累,不想做。”


    被抱醒的謝寧以為又要幹嘛,鴕鳥一樣埋進他懷裏,用軟糯的鼻音撒嬌:“明天好不好?明天隨便你。”


    “今天去哪了?”


    “今天…”


    謝寧迷迷糊糊地調出回憶,說完後半句話,眨眼又睡著了。


    “今天…告別過去的謝寧。”


    ......


    咖啡店裏。


    莊聽瀾:“謝寧,你想回到現實麽?”


    謝寧垂下眼睫,咖啡杯裏水波晃動,漂浮著淡色的光影。


    鼻間嗅到的不是咖啡的味道,而是段綾傳遞到身上的香味。


    “不想。”


    他聽見自己毫不猶豫的答案。


    “我隻想留在他身邊。”


    作者有話要說:  評論的腦補令人頭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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