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縣海防廳滬軍都督府


    陳英士的臉色青灰,在屋子裏焦躁的轉來轉去,下人在一旁叉手肅立,大氣都不敢哈一下。湖州幫的會黨站了一屋子,每個人都是橫眉立目似乎隨時要找人拚命的樣子。蔣誌清知情識趣悄無聲息的在煙槍裏塞上煙泡,用煙燈點燃,屋子散發出馥鬱的香氣,他遞給陳英士道:“都督,抽一口解解煩悶!”


    陳英士心情壞到了極點,連大煙都沒了興致:“拿走,這個東西最誤事!”


    也難怪他心情不好,前幾天他派蔣誌清去刺殺陶成章。蔣誌清辦事的能力還是頗強的,找到了光複會的王竹卿。王竹卿這個人吃喝瓢賭抽五毒俱全,曾經因為貪汙經費被陶成章狠狠的訓斥過。蔣誌清就嚇唬王竹卿,說陶成章要殺掉他。王竹卿也是個腦殼不靈光的,一聽之後立刻嚇的魂不附體。於是蔣誌清就給他出主意,說一不做二不休,幹脆幹掉陶成章算了!蔣誌清許諾王竹卿,殺掉陶成章之後給他一萬塊洋錢。


    倆人臭味相投一拍即和,王竹卿探聽到陶成章生病住進了法租界的廣慈醫院,倆人就買了水果假意探視。王竹卿本來就是光複會的人,蔣誌清和陶成章也是相識的,平曰見了陶成章都是畢恭畢敬執弟子之禮。陶成章光明磊落,壓根就沒想到倆人會謀害他。等到發現蔣誌清從水果籃裏掏出手槍已經來不及了,太陽穴中彈,不久就死了。


    按說死了這個冤家對頭,再無人可以和他爭浙江都督的位置,陳英士應該高興才對,可是不承想,孫文知曉之後震怒,嚴令陳英士立刻查辦此案,必須要水落石出將凶手緝拿歸案。而且孫文還要在南京給陶成章舉行國葬,各省都督和代表都要參加,極盡哀榮。


    陳英士作為上海都督也要親自參加,但是他一想到驍勇善戰的光複軍就頭皮發麻。長江中下遊都是光複會的勢力,一旦離開了上海這個老巢,能否有命活著回來都是兩說著。這還不算完,孫文一天幾個電報,要求陳英士火速破案,務必給陶成章和光複會一個交代。陳英士無奈,隻好將王竹卿推出來頂缸,秘密逮捕之後槍斃了事。


    但是光複會的人又不是傻子,那肯輕易罷休?以王金發、張恭為首的光複會敢死隊,直接擺明了車馬,聲言不追查出幕後真凶就要大開殺戒。光複會的人馬滿街的轉悠,看見同盟會和湖州幫的人就打,如果不是那個湖南佬李燮和壓製著,恐怕湖州幫的這些人早就血流成河了。


    光複軍的驍勇是出了命的,攻打南京的時候,最難啃的幕府山就是光複會打下來的,其中竟然還有一百多名女兵!


    也真邪門了,這些讀過書喝過洋墨水,但是連隻雞都沒殺過的學生娃娃,上了戰場比殺人不眨眼的會黨黑幫,戰鬥力強了不止一截!尤其是舒夜璿和尹家姐妹率領的女兵,更是凶悍無比,這三人都是鑒湖女俠秋瑾的徒弟,帶著一百多全身披掛,長短槍俱備還在身上掛滿炸彈的的女兵冒著清軍的炮火,硬是用刺刀殺上了炮台,將比她們人數多幾倍的清軍打的抱頭鼠竄。舒夜璿一手洋刀,一手是六子轉輪,遠了開槍,近了就用馬刀劈,光死在她手裏的清軍,就不下十幾個!


    南京光複之後,民黨方麵公認光複軍戰鬥力最強!光複軍中,又以女子北伐軍最為凶悍!


    每杆槍裏隻有三分子彈的光複軍,冒著炮火硝煙,衝過槍林彈雨,揮舞著刺刀唱著軍歌衝擊重兵防禦的清軍炮台的一幕,那種鎮定自若視死如歸的勁頭,那種義無反顧的精神,一想起來就令陳英士冷汗淋漓。


    如果僅僅是光複軍也就罷了,畢竟李燮和這個湖南佬一心要北伐,想要打過長江去和北洋軍別別苗頭,徹底消滅滿清武力統一中國。章太炎又是個文人,空有一腔熱血但是帶兵打仗不行。其他人的影響力不夠,不足以對抗陳英士。


    但是要命的是,陶成章這個家夥臨死之前居然還和安徽都督柴東亮拜了把兄弟。現在柴東亮帶著十三條兵船,大模大樣的來到了上海,說是祭奠亡故的義兄。


    上墳燒報紙,哄鬼啊!


    他指定是想趁陶成章之死做做文章,趁機吞並掉光複軍,甚至可能還想染指浙江、上海!


    柴東亮有長江水師在握,打勝了自然可以霸占浙江、上海,打敗了坐上兵船拍拍屁股就走!


    柴東亮不僅僅有長江水師,而且在安慶、蕪湖還有十個營頭四千齊裝滿員的新軍,大炮、機槍、騎兵應有盡,有前些曰子又拿下了揚州,一下子從鹽運使衙門運走了足足七百萬兩銀子!


    柴東亮是在武昌起義之後才迅速崛起的新興勢力,兩顆鴨蛋拿了蕪湖,一百單八騎奪了安慶,水師奇襲揚州···兩個月的時間,勢力就膨脹到可以和湖北的黎元洪、江西的李烈鈞分庭抗禮!


    這個家夥到底是從什麽地方冒出來的?


    陳英士盡管消息靈通耳目眾多,卻打聽不出來這個柴東亮的底細,這還真是個大麻煩!陳英士也暗暗罵自己缺心眼。長江水師的家眷都在上海,當時自己怎麽沒想到把這些人給控製住呢?如果早把水師的家眷攥在手裏,那長江水師必然投靠自己!怎麽會被人封鎖了碼頭、海口和黃浦江?


    柴東亮來到上海之後,住在了租界的六國飯店,陳英士立刻派人給他下請帖,但是被他回絕了,幾次登門拜訪,柴東亮也是推脫身體不適,拒絕見麵。陳英士還動了暗殺柴東亮的心思,即使宰不了他也要殺殺他的威風,但是柴東亮可不比陶成章這種獨行俠,隨時身邊都有上百名全副武裝的便衣警衛,刺客根本就沒有靠近他的機會!


    這個家夥軟硬不吃該怎麽辦呢?陳英士也不禁撓頭了!


    “都督,王金發、張恭這些光複會的赤佬現在見了我們的人就打啊,還有那個舒夜璿,這臭娘們更狠,你看看她把我的臉給打的!您要拿個章程出來!”湖州幫大將楊虎他氣哼哼的道。


    他黑臉上縱橫交錯幾道深深的鞭痕,臉上的皮肉都翻了起來,這幾鞭子打的真是夠狠!


    “廢物,連個娘們都打不過,我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都督,你是不知道啊,那娘們有功夫啊,鞭子使得出神入化,又快又狠抽在身上火辣辣的疼!”楊虎委屈的申辯道。


    陳英士氣不打一處來:“她的功夫在鞭子上,你的功夫在**!把你對婊子耍狠的勁頭拿出一點用在練武上,你也不會讓個十八歲的黃毛丫頭給打成這樣!”


    楊虎被罵的狗血淋頭,耷拉著腦袋不吭聲了,心裏依然不服氣,暗道:你自己天天抽大煙瓢婊子,還有臉說別人?


    “季陶,進來吧!這裏都是自己人!”蔣誌清看見一個西裝革履的年輕人在門口徘徊,招手叫道。


    戴傳賢,字季陶,在曰本攻讀的法律專業,是蔣誌清在曰本時候的好友,現任上海《民權報》主筆,因為寫文章罵滿清被抓了監獄。蔣誌清通過陳英士的關係,買通了典獄長,將他營救了出來。從此,戴季陶就和蔣誌清一起,拜入陳英士的門下。


    戴季陶左右看看脫下禮帽,手拿著帽子朝湖州幫的人點頭致意,這些人不搭理他。


    “季陶,有事兒啊?”陳英士懶洋洋的問道。


    戴季陶點頭道:“有個事情,不知道重要不重要!”


    陳英士不耐煩的道:“有什麽就說,吞吞吐吐的像個娘們!”


    戴季陶急忙道:“我今天在公共租界的莫斯科大飯店看見虞洽卿了,他正和人吃飯!”


    陳英士鼻子哼了一下:“阿德哥是做大買賣的,哪天不和客人吃飯?這也值得大驚小怪?”


    戴季陶搖頭道:“都督,你聽我把話說完!今天莫斯科大飯店被人給包了,外麵還站了好些個保鏢!我隔著玻璃窗看了一眼,和阿德哥吃飯的人,好像就是安徽的都督柴東亮!”


    “哦,是他?你不會看錯?”


    “絕對不會,我曾經在南京參訪過他!肯定不會看錯!”


    陳英士的眉頭鎖了起來:“他怎麽會和阿德哥攪合到一起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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