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婦人本是淮南人,守著鄉下二畝薄田,一家原本過的雖然窮倒也平安。慈禧和光緒相繼離世之後,小皇帝宣統繼位。說來也怪,自打溥儀當了皇帝,天下不是旱就是澇。婦人家裏的田旱的張嘴,地裏顆粒無收。一家人隻好把田賣了逃到淮南城裏討生活,但是城裏流民成千上萬,哪裏有什麽活計?婦人的丈夫在街上找零活,婦人給別人漿漿洗洗,勉強混兩頓棒子麵粥喝,及一頓飽一頓的勉強過活。


    這曰子也沒過多久,從燕京到南京一首童謠就流傳來了:不用掐不用算,宣統不過二年半。天下百姓議論紛紛,都覺得這大清朝廷怕是長不了。果不其然,兩年半之後武昌起義推翻了滿清,安徽也不例外,淮上軍兵分三路從壽州起兵,一路上摧枯拉朽半個多月的時間就拿下了多半個安徽,淮南也被淮上軍第二路的張匯韜部占據。


    自古兵過如篩,匪過如篦,淮上軍亦兵亦匪,百姓的曰子也就苦不堪言了,大戶被洗劫一空,商鋪也被搶掠個幹淨,婦人丈夫自然也沒零活可幹,大戶都被搶光了,誰家還用別人洗衣裳。一家三口斷了生計,後來淮上軍被打跑,淮南被陸凱的安徽革命軍光複,但是城內的生機已經斷絕,非一年半載難以恢複元氣。一家人隻好又逃亡到了當塗縣。


    剛到當塗,婦人和孩子就餓的眼睛看不見東西了,丈夫眼看全家要被一起餓死,就動了殺人劫財的心思,在官道上攔路搶劫客商,還殺了兩個人,沒等把財物帶回家裏,就被當塗縣的衙役給拿了。


    他倒也爽快不待審問就原原本本的把搶劫殺人的罪過給招認了,縣官拍案大怒:“你為何搶劫客商財物?為何殺人?”


    丈夫說了一句令所有人驚心動魄的話:“把我的肚子刨開,就知道我為什麽當強盜了。”


    搶劫本來就是重罪,又連殺兩人,當塗縣判了他絞刑立即執行,臨刑前,他再次提出等他死後請縣官刨開肚子的請求。


    絞刑執行完畢,縣官還真的請仵作將他的肚子拉開,胃裏空空如也,隻有幾片沒有消化的樹皮和草根。當時的慘狀令圍觀的百姓都不忍心看了,縣太爺和鐵石心腸的仵作也都流淚,縣令找到他的家眷,給了婦人了十五塊錢讓她安葬亡夫,然後大罵自己無能不能庇護治下百姓,嚎啕大哭著退堂。


    婦人一邊哭一邊講訴,柴東亮等人黯然神傷,身為安徽都督,治下發生這樣的慘劇,他絕對責無旁貸。


    這土改必須推行下去,否則流民四起處處烽煙幾乎是個必然的結果,在餓死和被官府殺死這個選擇題,老百姓往往會選擇後者。在另外一個時空,北洋時期百姓寧可當盜匪都不願意去種田,反正種田也得被土匪搶劫,還不如幹脆自己去當土匪。所有人都去搶劫而不去生產,社會財富隻可能減少不可能累計,無論誰執政都無法改變天下大亂的局麵。但是僅僅分給農民土地是遠遠不夠的,單打獨鬥的小農,無論如何也是無法抵禦天災[***]的。還需要一個好的體製,來幫助他們提高自己的水平。


    “方清雨,將他們母子安排個住處。通知安徽訾議局的議員,明天開會。錦堂兄,麻煩你通知蕪湖工業園區管委會的所有成員,一起到安慶開會。”柴東亮吩咐道。


    婦人拉著孩子要下跪磕頭,被柴東亮一把扶了起來,莫小憐、吳美琪則在默默的擦著淚水。她們是女校的學生,吳美琪是富貴人家出身,莫小憐家裏雖然不富裕,好歹姐夫也是軍官起碼衣食無憂,十七八歲的年紀涉世未深,她們壓根就不知道天下還有如此淒慘的事情。


    她們和所有青年學生一樣,原本想的很單純,老百姓的曰子不好過是因為滿清朝廷的盤剝,把滿清推翻一切問題都解決了,現在發現滿清朝廷被推翻之後,大部分百姓的生活不是變好了,而是變的更糟糕了。


    難道民國還不如大清?革命難道是錯的嗎?她們倆心底壓抑著這個想法,但是誰也沒敢說出來。


    幾個人回到軍諮府,宋教仁拉著柴東亮說有事情要談,楊士琦仿佛沒聽見一般打著哈欠回到自己的房間。


    “光華,這加入國民黨的事情,你考慮的如何了?革命成果需要你這樣的同誌來保護,這個理事你必須得當!”宋教仁急切的道。


    柴東亮歎了口氣道:“遁初兄,我這個人胸無大誌,隻想守牧一方的平安,您的厚愛柴某心領。”


    宋教仁急赤白臉的道:“光華,你怎麽能這樣?你也不想想,一旦袁世凱讀才了怎麽辦?革命成果不是付之東流了嗎?”


    柴東亮點上一支煙,深深的吸了兩口,讓辛辣的煙霧在肺裏轉了一圈,才幽幽的道:“遁初兄,開誠布公的談,我不讚成內閣製???你先別急,讓我把話說完,國家亂成這個樣子,雖然是革命必須付出的代價,但是這個後果卻是令天下百姓承受了,目前沒有一個強有力的政斧根本不可能收拾這個爛攤子!恕我直言,臨時約法我仔細的看過了,總統已經被架空成為了橡皮圖章,內閣的權力更是極為有限,法院雖然讀力但是沒有規定由最高法院解釋憲法進行最終的裁決,而參議院幾乎是權力無限???三權分立必須要三權基本相當才可以互相製約,而按照您的構想,我敢肯定的是,內閣必然三五個月就要倒台一次???你擔心總統讀才,可是按照你的製度,必然是參議院讀才!”


    宋教仁聳聳肩膀道:“參議院又不是一個人,怎麽可能讀才?”


    柴東亮冷笑道:“一黨之讀才,寡頭之政治,危害之大遠勝於帝製!帝製起碼繼承權是有法律保證的,皇權為了傳至子孫必然有所製約,而寡頭政治因為不能傳天下給子孫,則寡頭必然為所欲為毫無顧忌,老寡頭一死眾多小寡頭爭奪最高權力,必然是戰火連綿???目前各省的代表,參議院的議員,哪個是民眾選舉出來的?還不都是各省都督推舉的?代表不是從民眾中來,必然不會代表民眾之利益???遁初兄,您別怪我說話難聽???您這個參議院搞出來,必然是天下大亂!”


    宋教仁反複咀嚼柴東亮話裏的意思:“代表不是從民眾中來,必然不會代表民眾之利益???光華,你這話說的倒也有理。但是製度必須要先確立起來,然後再進行全國的普選。”


    柴東亮抽了口煙,緩緩的道:“遁初先生,你是正人君子所以我也對你開誠布公,袁世凱何許人也想必你和我一樣清楚?你想讓他當橡皮圖章,就算是他肯,他手下的北洋軍也肯嗎?既然現在各省的議員無法代表民眾,您也甭想立刻就搞什麽明煮憲政了,現在最要緊的是穩定天下發展經濟,令老百姓能活下去,而不要再受兵火荼毒之苦,天下人已經身在水深火熱之中,這恐怕不是革命的本意吧???遁初兄,妥協是政治家的大智慧,南北議和本就是妥協的範本,你如果要堅持參議院一家獨大,必然結果是袁世凱的政治主張無法伸展,他就算不是讀才者也會被你們逼成讀才者!”


    宋教仁臉憋的通紅,騰的一下站了起來:“你不必說了,議會製明煮是我畢生的追求,我絕對不會放棄理想,去和袁世凱妥協!”


    柴東亮的眼睛逼視這他:“為你一人的理想,就可以令天下蒼生受兵火戰禍之苦?革命的目的是讓天下百姓安居樂業,而不是為了實現某個人的理想。”


    宋教仁冷笑道:“那你又怎麽能斷定,如果實行了總統製,就不會有兵火戰禍了呢?你有如何能斷定,如果實行議會內閣製,就會天下大亂呢?”


    柴東亮拍案而起道:“宋先生,你不要自誤!我從未見過哪個國家,把行政、司法的權力壓縮到極限,而將參議院之權力無限度的擴大,三權分立重在平衡,一條腿的板凳是要摔跤的!”


    “參議員由各省訾議局選舉產生,怎麽算是一條腿?怎麽不可以代表民意?”


    “各省訾議局的議員,哪個是民眾推選的?哪個不是腦滿腸肥的富家翁,四萬萬同胞中,赤貧者十之八九,誰來替他們說話?連基層議會都不健全,縣級議員的直選都還沒有開始,參議院就要大權獨攬,沒有任何和平的力量可以製衡,怎麽不會天下大亂?和平的力量不能製衡,就會出現軍閥用武力來控製國會。”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彼此已經沒有共同語言了,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宋教仁對議會製度無比癡迷,而柴東亮則主張總統製,雖然都是共和製,但是權力架構的區別仍然很大。


    議會製和總統製並無高下之分,但是在目前的亂世下,最要緊的事情是恢複生產製止混亂局麵,這需要政斧有很強的執行力,而議會製的缺陷也就在這裏,內閣和總統的權力太小,任何一個議案都會久拖不決,如果是個完善的明煮國家,別說政斧權力過小不是問題,即使一年半載沒有中央政斧,社會照樣可以依照慣姓順利的運轉。


    但是,此刻的中國不行,宋教仁搞的那一套必然失敗!曆史已經證明了這一點,參議院的無限權力令已經被架空成為橡皮圖章的袁世凱極為不滿,北洋派更是暗地裏活動,最後國會被取消,宋教仁本人也被刺殺。袁世凱從此對國會極為厭惡,在讀才的道路上越走越遠,最後走上了稱帝的歧途,一代梟雄落了個千古罵名。


    而後的曆史就更吊詭了,一代又一代的讀才者新鮮出爐,明煮製度和國會被當做遮羞布,誰想穿就穿,誰想脫就脫掉,原本艸守還算不錯的議員也逐漸墮落,民國初年的八百羅漢變成了後來的五百豬玀。誰給一碗泔水吹就替誰鼓吹,天下人也從此對明煮共和思想徹底死心,直到一百年之後,宣揚明煮思想還會被大家嗤之以鼻。


    這一段曆史,柴東亮太清楚了,但是他不能說,即使說了也不會有人相信。


    如果沒有參議院一家獨大的情況發生,如果三權可以互相製衡,也許中國會是另外一副樣子???隻是也許,誰也不敢保證!


    但是總比將已經發生過的悲劇在另外一個時空重演一次來的要好,起碼不會更糟糕!


    “光華,既然你我理念不同,那我也不強求了,今天我就告辭了。”宋教仁一拱手就要離去。


    柴東亮拉住他,心平氣和的道:“遁初兄,欲速則不達,國民現在的素質還很低,他們根本無法了解明煮共和的意義和他們自身的權力,這需要時間來培養人民的公民意識???在民眾成熟之前,各方力量彼此妥協維持一個穩定的局麵比什麽都來的要緊。咬緊牙把共和體製確定下來,等到民眾公民意識養成之後,就算誰想當讀才者,也不會有機會了???在此之前,打破這個平衡是最不智的舉動。”


    宋教仁冷冷一笑道:“你的心思我懂,你們這些實力派當然希望保持目前的局麵,限製參議院的權力???你好自為之吧!”


    柴東亮差點被氣暈過去,好心好意的規勸他,卻被人當作別有用心!


    宋教仁氣哼哼的走了,回到房間拿了行李就帶著北一輝離開了軍諮府,方清雨等人苦苦挽留,他也不理,最後撂下了一句話:“道不同不相為謀!”


    柴東亮也有些惱火,懶得去理他,好端端的被弄出來一肚子的氣,好心被當作驢肝肺了。


    “哈哈,庶子不足與謀,光華老弟何必和這些凡夫俗子之輩計較?”門口傳來楊士琦得意的笑聲。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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