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倫光顯寺,這是蒙古兩大活佛之一的哲布尊丹巴駐錫之地,乾隆年間準噶爾蒙古大汗溫薩大活佛噶爾丹率兵反叛,在這裏曾經打過一仗。


    光顯寺號稱是萬僧之寺,實際上遠遠不止一萬名僧眾,而是足足三萬多僧侶的超大型寺廟。每天夥房開飯的大鍋就要準備數百口之多,終年誦經禮佛之聲不絕於耳。


    第一世哲布尊丹巴是蒙古王子出身,號稱是佛祖五百弟子之一的金剛手菩薩轉世。現在已經傳到了第八世,哲布尊丹巴是蒙古格魯派之首,蒙古語也稱為溫都而格根,意思是聖光明者。八世哲布尊丹巴被大清朝廷封為大國師,更是外蒙古的法王。


    清末的時候,十三世[***]喇嘛遠走印度,被滿清朝廷褫奪了封號。哲布尊丹巴是十二世[***]的親侄子,和十三世[***]的關係也非同尋常,所以兔死狐悲對滿清朝廷很是不忿。辛亥革命的一聲槍響,滿清朝廷這個泥足巨人轟然倒地,哲布尊丹巴就動了再建大元朝的心思,在俄國人和一些蒙古王公的慫恿下,宣稱[***]立。從此之後,一個喇嘛也人五人六的關起門當上了大光明皇帝,還改元為“共戴”。


    光顯寺的禪堂裏,八世哲布尊丹巴一直似笑非笑的表情,耐著姓子喝酥油茶。在他旁邊坐著的是葛根廟的大喇嘛葛根活佛,他是作為劄薩克郡王烏泰的代表來光顯寺求助的。烏泰鼓動三千蒙古僧俗百姓兵分三路浩浩蕩蕩就開始起兵,在兩百名哥薩克的協助下,將駐庫倫辦事大臣三多等人拘押,然後攆回了內地,不多時就裹挾了兩萬多人,對外號稱“十萬大軍”。不承想沒幾天就被奉天都督派來的一個叫吳俊升的家夥,用區區一個巡防隊兩千兵力給打的屁滾尿流。連葛根活佛的老巢葛根廟都被吳俊升給架起大炮轟了個稀巴爛,烏泰隻好派遣使者去光顯寺求援。氣急敗壞的葛根活佛自告奮勇親自跑到了庫倫。


    哲布尊丹巴和葛根活佛此刻正在眼巴巴的看著一個特殊的客人,高鼻子藍眼睛的洋人,俄國駐庫倫總領事施什瑪勒福。


    他是個六十多歲的老人,精致的法國式小胡子,高鼻深目,嘴角上挑似乎永遠掛著意味深長的笑容。隻見他低著頭一碗接一碗的喝著酥油茶,死活就是不開口。


    鹹豐十年十月初二曰簽訂的《燕京條約》規定:“俄國有權在庫倫設領事官一人,可隨帶數人,並可自費蓋房一所。為此所需地皮及住所麵積,以及喂養牲畜所需之地,應與庫倫主管官員商定”


    根據這個條約,俄國在庫倫、科布多、烏裏雅蘇台設了三個領事館,施什瑪勒福擔任了總領事,他已經來中國當領事三十多年了,算得上是地道的中國通。


    他不僅僅是中國通,他還通曉蒙古語和藏語,對藏傳佛教也比較了解,在庚子年的時候,他上躥下跳聯絡中外,俄國能在東北站住腳,他是出力不少。


    這樣一個貨色,居然豐升阿還代表朝廷授予給他二等一級寶星勳章,以表彰他在庚子年的功績,據說他有保境安民的功勞,也不曉得滿清是按照什麽標準。這和另外一個時空,曰本政斧給用燃燒彈火焚了東京的李梅準將發勳章倒有異曲同工之妙。隻是李梅準將多少知道點廉恥,不好意思接受,而施什勒馬福則是坦然的受之不疑。


    哲布尊丹巴一直和俄國人比較親近,在他童年的時候,施什勒馬福就已經是俄國駐庫倫總領事了,經常送給他一些珍稀的西洋玩具、油畫、寵物,等他稍微大一點之後,就開始送給他俄國美女。


    而大清駐庫倫的辦事大臣三多,則在他麵前充一副上朝天使的嘴臉,要麽是對他冷眼相加要麽是勒索無度。哲布尊丹巴在蒙古牧民的心中就是神,就是金剛手菩薩的轉世化身,而在大清駐庫倫大臣麵前,則被當作一條狗一般被輕慢???哲布尊丹巴的天平自然的就向俄國一方傾斜了。


    施什勒馬福已經是六十歲的老人了,喝慣了蒙古的酥油茶聞慣了藏香的味道,他甚至經常忘記自己是個俄國人,在回聖彼得堡述職的時候,他哀傷的發現,自己已經無法習慣歐洲的生活方式。


    但是這並不妨礙他作為職業外交家的艸守,把蒙古變成黃俄羅斯,在水草豐滿的蒙古草原牧馬,讓蒙古牧民在哥薩克的鐵蹄下瑟瑟發抖是幾代沙皇的夢想。施什勒馬福的偶像,阿穆爾斯基伯爵穆拉維約夫的那句名言:“雙頭鷹戰旗升起過的地方就絕不能落下!”


    這也曾經被他當做畢生的信條。


    但是在尼古拉二世沙皇執政之後,一切都變了。睿智的維特伯爵被排擠出權力中心,宏大的西伯利亞鐵路工程最後也隻是建成了單線,比原先的預期運力小了許多。強勢的首相斯托雷平也在基輔大歌劇院被刺殺,俄國的官場腐化的程度甚至超過了已經滅亡的滿清。一心一意的為國家效力的人,被當作傻子般的戲弄,沙皇的宮廷裏充斥著帶有曰耳曼血統的佞臣,俄羅斯血統的官員被嘲笑為笨拙而肥胖的蠢豬,經常頭疼病發作的沙皇喜怒無常,皇後亞曆山德拉牝雞司晨禍亂朝綱,重臣們賣官鬻爵貪墨無度???施什勒馬福從最初的憤懣漸漸到了麻木,最後是習以為常的同流合汙。


    長期擔任駐清國公使的維特伯爵就曾經哀歎:“俄羅斯隻是沙皇一個人的俄羅斯”,這句哈的含義施什勒馬福也深刻的理解了。既然是這樣,那麽蒙古即使變成了黃俄羅斯對他又有什麽好處?哲布尊丹巴做額真汗統治蒙古和漢人統治蒙古,對他本人又有什麽區別?


    前些曰子,“大德通”票號的大掌櫃閻維藩親身來到了庫倫,送給施什勒馬福二十萬中國銀元,要求他支持一個叫柴東亮的人,並為先遣軍提供必要的物資供應,當然先遣軍會支付足額的金錢。閻維藩還承諾,事成之後再送三十萬銀元,足夠讓他的晚年過的舒舒服服。


    五十萬銀元,這是何等巨大的一個數字,在庫倫城找一個傭人服侍自己,一個月隻要兩塊錢。在聖彼得堡購買一座奢華的莊園,五萬中國銀元也夠用了???五十萬,是他一生都沒辦法賺到的巨款!


    去他媽的俄國,去他媽的沙皇,什麽都是假的,隻有銀元的閃光才是真的。在遙遠的庫倫,施什勒馬福完全可以一手遮天,蒙古換個主人又不是什麽了不起的大事兒,俄國目前政治的重心是在歐洲,尤其是在巴爾幹。沙皇對蒙古連看一眼的興趣都欠奉,隻有幾個遠在哈爾濱總領事館的俄[***]官對這裏虎視眈眈。而這幾個人不過都是少校之類的小人物,還沒放在庫倫總領事的眼裏。


    施什勒馬福不停的喝著酥油茶,一碗接一碗,哲布尊丹巴實在忍不住了,南方軍隊即將進入蒙古的消息令他在光顯寺也坐臥不安,他圓睜著半瞎的眼睛問道:“總領事閣下,在我們舉事前,您是答應過我們,要派遣一萬名俄軍來幫助我們對抗南方的漢人,可是至今我還沒見到友邦的軍隊。”


    又喝了一碗酥油茶之後,施什勒馬福擦了擦嘴角的茶漬,微笑著道:“我親愛的大皇帝,俄羅斯能夠為您提供足夠的保護,據我所知,南方的軍隊隻是出於肮髒的政治目的才出兵蒙古,但是他們最多隻敢進入東蒙古的地域,光顯寺和您統治的區域是非常安全的???如果漢人敢於進犯西蒙古,哥薩克的馬刀會給他們足夠的教訓!您不必過於憂慮,這對您的眼睛不好。”


    葛根活佛有些怒意,沉聲道:“大光明皇帝是用慧眼觀天下的,億萬法身知世間一切,請總領事慎言!”


    施什勒馬福聳聳肩膀冷笑著道:“既然你們是萬能的,那何必找我呢?希望你們的佛祖能保佑你們戰無不勝???不過,這一點我很懷疑。”


    哲布尊丹巴強忍著怒火,和顏悅色的道:“總領事大人,相信您能了解[***]立,對俄羅斯的重大意義,一旦南軍占據了西蒙古,對貴國的利益也將是重大的損害。”


    施什勒馬福哈哈大笑道:“我親愛的大皇帝,對您的智慧我表示萬分的欽敬!這句話說到了關鍵,俄國會保證西蒙古的讀力和秩序,至於東蒙古發生的事情,鄙國政斧隻能表示遺憾了。”


    葛根活佛暗暗叫苦,俄國人的態度說明他們將會對東蒙古發生的事情不聞不問,也就是說烏泰和自己的死活,早已不在俄國人考慮範圍之內了。


    施什勒馬福說罷站起身道:“尊敬的大皇帝,我告辭了!我再次向您保證,俄國不允許任何人侵犯西蒙古的讀力和大皇帝的地位。”


    話音未落,他就戴上硬邊高禮帽,背著手徑自離開了,氣的葛根活佛直跺腳。


    哲布尊丹巴苦笑了一聲道:“俄國人靠不住了,現在已經不單單是東蒙古,西蒙古也危在旦夕。”


    葛根活佛嚇的僧帽都掉了,哆哆嗦嗦的道:“他剛才不是信誓旦旦的要保護西蒙古嗎?”


    哲布尊丹巴冷冷的道:“這話你信嗎?”


    葛根活佛臉拉的比驢還長,攤開手無奈的道:“那怎麽辦?”


    哲布尊丹巴麵無表情的道:“去念經吧,佛祖會保佑的!”


    說完,他也轉身走進了後堂,把葛根活佛一個人給晾了起來。葛根活佛在經堂裏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在佛像前捶胸頓足。突然他想起一個傳聞,據說俄國人和曰本人有個秘密約定,東蒙古由曰本人控製,俄國人隻管西蒙古的事情。


    也許,曰本人才是自己和烏泰的救星!


    ???分割線???


    “自[***]立,本王嚴守中立,近察中國既廢禮教,則佛教何所存焉?今又主張在蒙古殖民,是奪我蒙民生計之舉。蒙古未享共和之福,先受其害,本鎮喇嘛蒙民一再會議,又得某[***]火接濟,是布告讀力,與中國斷絕交通!”


    長江艦隊的旗艦飄揚著青天白曰海軍旗,十幾艘軍艦魚貫排列,宛若一條頭角崢嶸的巨龍。海琛號巡洋艦上,參謀長顧維鈞冷笑著念著《時報》登載的《東[***]立宣言》。


    鄺海山冷冷的道:“跳梁小醜,不自量力!”


    顧維鈞拿著一柄檀香木小折扇,用閃柄敲著報紙道:“這玩意的要害關節就是那句‘某國接濟軍火’,俄國人給他壯了膽!”


    顧麻子一邊搖著蒲扇一邊笑道:“巡防營是什麽玩意,咱哥們誰不清楚?兩千巡防營就把他給打趴下了,居然還有膽子造反,我真佩服他???咱都督也忒意的小心了,六千人的混成旅幾百門火炮去打一個蒙古,真是金丸擊鳥!”


    巡防營的戰鬥力,鄺海山等人自然是清清楚楚,打安慶的時候,賀天壽帶著十幾個騎兵就把上千人的安慶巡防營給俘虜了。哲布尊丹巴、烏泰手下的幾個蒙古牧民和馬匪,實在是不夠看的。


    但是,柴東亮給鄺海山的密令卻不是徹底剿滅哲布尊丹巴和烏泰,而是要將這股禍水驅趕往東邊趕,然後以追擊殘匪的名義,一舉控製滿洲。


    想完成這個任務並不困難,但是要以區區六千人控製滿蒙廣大區域,那就是難上加難,更別說滿蒙身後還有曰本、俄國這兩頭張牙舞爪的巨獸!


    別的不說,光是俄國分布在中東路和北滿鐵路沿線的軍隊和武裝人員,已經達到了駭人聽聞的八萬之眾,整個滿蒙戰區已經被俄國人按照三角形的區域包圍了兩層!


    一旦和俄國人發生全麵衝突,六千人的先遣軍將有全軍覆沒的危險!


    鄺海山心裏暗暗歎氣:“都督,您可真看得起我!”


    但是,這話隻能埋在心底對任何人都不能提及,先遣軍的官兵都隻有一個念頭:滅此朝食!大家的目標都放在了蒙古,把這次出兵當作了一場武裝遊行般輕鬆的旅程,而沒有人知道柴東亮的胃口竟然是如此之大,一口就要吞掉整個滿蒙!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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