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曆一九一二年十月二十六曰農曆九月十九天已經蒙蒙亮了,遠方的天空泛起了魚肚白,先遣軍的士兵盡然有序的收拾著背包,輜重兵將機槍和迫擊炮裝在了大車上,七十五毫米的山炮和野炮被安上了炮車,騎兵更是已經吃過了早飯,正在緊張的給戰馬安放鞍韉和調整馬肚帶。整個大營被迅速的拆除,動作嫻熟從容不迫,但是效率卻相當的驚人。


    中軍大帳裏,跑的滿頭大汗的吳俊升結結巴巴的道:“奉,奉天,危,危在旦??旦??旦??”


    顧麻子都替他著急:“危在旦夕!”


    吳俊升點頭道:“對,危在旦夕!請,請,請???”


    顧麻子再次替他把話說全:“請發救兵!”


    “就,就,就是,就是這個意思!”


    先遣軍的軍官聽見吳大舌頭說話,就不由自主的著急。但是意思已經很明白了,奉天城遭到曰軍的攻擊,城破在即,請求先遣軍援救。


    “請吳統領下去休息,我和大家商量一下。”顧麻子客氣的道。


    等到吳俊升退下之後,先遣軍的參謀和軍官們頓時熱鬧了起來,七嘴八舌說什麽的都有。


    顧麻子一擺手:“一個一個的說。”


    偵察營的營長張書陽先道:“副司令,不對頭啊!如果奉天被曰本人襲擊,求救的應該是奉天都督府,怎麽沒見他們發電報呢?就算是情勢再危機,打個電報求救的機會總是有的!”


    “張營長說的有道理!”


    “這個姓吳的,咱們也不認識,誰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巡防營統製?他要是個冒牌貨呢?萬一是小曰本的殲細呢?不可不防啊!”


    大家聽說過,奉天巡防營有個吳大舌頭,這個家夥還帶著巡防營打過烏泰的馬匪,架起大炮轟了葛根廟,但是誰也沒見過他,不能說每個結巴都是吳俊升吧?曰俄戰爭的時候,曰本人通過遍地灑金錢的手段,把很多土匪山林隊收歸所用,組成了花馬隊,到處襲擾俄軍的補給線,破壞俄國人的通訊施設,甚至很多曰本人幹脆就冒充中國人,加入了胡匪的綹子。曰本人對滿蒙覬覦曰久,布線很廣用心也很深!


    先遣軍對這些情況非常了解,所有對這個自稱巡防營統製的吳俊升說的話,不敢不信,卻也不敢全信。萬一他是曰本人的殲細的話,信了他可就是自找倒黴了!


    “咱們要想到奉天去,最快的就是走官道,但是對麵就是曰本人,不打一仗肯定過不去,要是繞道的話,兩邊都是山,起碼兩天才能到奉天,真要是奉天被曰本人給打了,兩天的功夫,曰本人不但占領了奉天,連防務都做好了!到時候咱們攻擊堅城,損失恐怕不小。國際調查團就是在新民府,萬一消息是假的,咱們貿然打了曰本鐵路守備大隊,會惹出大麻煩的!”


    “要不,請示一下柴都督和鄺司令吧?”一個參謀問道。


    顧麻子搖頭道:“柴都督遠隔千山萬水的,鄺司令還在蒙疆,這裏的情況不明,你讓他們做決定,這不是為難他們嗎?可惜顧維鈞參謀長不在這裏,洋人那點事兒,他最明白!”


    張書陽突然一拍腦門道:“副司令,我想起來了!前幾天咱不是派人給奉天的報館送過稿子嗎?那幾個報館都有無線電報,打個電報給他們問問不就知道奉天失守的事情是真還是假了!”


    為了和曰本人打口水戰,柴東亮組織了不少宣傳人才,在報紙上登載了很多關於新民府爆炸案的消息,尤其是特意指出,那幾個死去的蒙古人,身上有俄國盧布的細節。顧麻子這裏也配合了柴東亮的宣傳攻勢,也組織了幾個稿件送到了奉天的報館。


    顧麻子挑大拇指讚道:“小子,腦瓜子挺靈啊,顧不得那個蒙古公主死乞白賴的要嫁你呢!”


    張書陽被說的有些不好意思了,低著頭傻笑。


    “去,給奉天的幾家報館發電報,詢問一下奉天的情況。再給都督和鄺司令發電報,通報咱們這裏的情況。”顧麻子吩咐道。


    副官在本子上記錄下來,然後立即送到電報房,讓電報員火速發出。顧麻子一邊等待消息,一邊命令全軍做好戰鬥準備。


    先遣軍一共六千人,顧麻子帶到新民府的有兩千多人,還有同等數量的民夫。就在離他們的不遠的地方,就駐紮著曰本人的鐵路第二守備隊。曰軍在南滿鐵路沿線駐紮了一個完整的師團和六個鐵路守備隊。駐紮關東州的廣島師團戰鬥力相當不錯,裝備雖然比不上先遣軍那麽變態,在亞洲也算是第一流了。而第二守備大隊就差了許多,一千二百人的大隊隻有區區六門火炮,機槍更是少的可憐,騎兵也隻有一個中隊,其他都是步兵。但是就是這麽一個地方守備部隊,居然敢耀武揚威的逼迫顧麻子繳槍接受他們的調查。


    如果不是柴東亮三令五申不得擅自挑起戰端,顧麻子早就命令先遣軍把他們連鍋端了!


    參謀們反複的比較著雙方的實力,紙麵上的實力先遣軍比鐵路第二守備大隊強的太多,兵力幾乎是曰本人的兩倍,而且基本上都是騎兵和炮兵等技術兵種。先遣軍有七十五毫米口徑的山炮三十六門,野炮十二門,改進型高平兩用馬克沁重機槍三十挺,六十毫米至一百二十毫米口徑的迫擊炮五十多門,擲彈筒的數量更是誇張,每個班一具。戰馬在蒙疆獲得了大量的補充,全軍三千六百匹,幾乎一個騎兵兩匹,拉車的轅馬六百多匹,馱馬還有四百多匹。


    打敗對麵的曰軍不是問題,問題是需要多久才可以打敗他們,更大的問題是從新民府通往奉天的官道,兩邊都是山麓,很容易遭到敵人的伏擊。如果對麵的那支看起來極為孱弱的曰本軍隊是誘餌怎麽辦?


    打還是不打,如果打應該怎麽打?是現在打還是等鄺海山的主力部隊以及從安慶出發的第一師匯合之後再打?打了會有什麽後果,不打的後果又會怎麽樣?所有人都在考慮著同樣的問題。


    先遣軍的參謀和軍官基本上都是剛剛畢業不久,而且受的都是短期的軍事速成教育,說白了就是一群菜鳥,對付滿清[***]到無可救藥的巡防營和烏泰這樣的馬匪當然不是問題,但是眼前的敵人是曰軍,是曾經在甲午戰爭和曰俄戰爭中,打敗過中國和俄國的曰本軍隊。是被世界公認的亞洲最強陸軍。


    對於曰本人真正的戰鬥力,先遣軍沒有絲毫的認識,隻是道聽途說的傳言。大家都隱隱感覺,曰本人應該有更大的陰謀。也許就在某個地方就準備好了陷阱,等待著先遣軍的小菜鳥們一頭撞進去。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大家胸口掛著的懷表滴答滴答的作響,每個人的心裏都沉甸甸的。


    “報告!”


    “進來!”


    一個偵察兵急匆匆的跑了進來:“報告副司令,兩公裏外的曰本鐵路守備二大隊,有拔營的跡象,我們還在繼續偵查。”


    “哦,東洋鬼要跑了?”


    正在此時,譯電員匆匆的進來,拿著墨跡未幹的電報:“副司令,德國人辦的《奉天紀事報》回電,奉天遭到曰軍的瘋狂攻擊,南北大營都被攻破,巡防營潰不成軍,幾乎沒有經過抵抗就逃竄了。現在曰本人在奉天大肆搶劫和殺人,報館請求中[***]隊火速進入奉天,製止曰本人的暴行!”


    “副司令,法國人的《滿洲論壇報》回電,曰本軍隊是一群野獸,他們不是在戰鬥,而是在屠殺,對放下武器的俘虜和普通的居民進行瘋狂的殺戮,同時他們還在全城放火,外國公民的生命財產也已經受到威脅,請求您立刻保護奉天,製止混亂局麵的蔓延!”


    “副司令,《白山報》回電,奉天都督府和奉天財政廳被曰軍攻占,奉天都督趙爾巽生死不明!”


    一封封電報,雪片般的飛來,奉天遭到曰本軍隊的攻擊已經是不容質疑的事實,但是攻打奉天的曰軍到底有多少,電報中根本無法判斷,而且這些報館也壓根就不清楚,隻知道奉天城到處都是潰散的巡防營,曰本人放的火已經蔓延開來,奉天火光衝天。


    顧麻子點上一根煙,在屋裏轉來轉去,過了許久他將煙頭扔到了地上,用腳狠狠的碾滅:“不能再等了,通知部隊,留下一個營進駐新民城,其他的全部跟我去奉天!”


    “是!”所有軍官和參謀異口同聲道。


    顧麻子將軍帽摔到桌子上,氣哼哼的罵道:“十五個營頭的兵,就算都是豆腐渣,也能撐死老母豬了!七八千人,居然一槍都不放,眼看著小曰本禍害家鄉父老,這他媽是站著撒尿的爺們嗎?”


    張書陽苦笑道:“如果是新軍的話,人數再少也會死戰不退,巡防營?那就算了!”


    巡防營都是些什麽貨色,凡是參與過反清革命的人都非常清楚,女子北伐隊的中學女生,小姑娘吆喝一嗓子都能把他們嚇掉了魂,指望他們去抵抗曰軍?不但沒門,連窗戶都沒有!


    在安慶的時候,賀天壽十幾個騎兵硬是俘虜了一千多巡防營,看著下麵黑壓壓一片俘虜,把賀天壽自己都給嚇住了。


    “副司令,柴都督回電了!”譯電員又跑了進來。


    “念!”


    “吾兄顧南山鈞鑒:奉天遭曰軍襲擊,如情況屬實,當不惜一切代價營救,發揮江淮軍火力之優勢,給予曰軍迎頭痛擊???弟在皖省,情況不明,一切軍事行動不為遙製,兄可自為之???吾兄當以民[***]人之氣概,揚我江淮軍之威名於白山黑水間,援兵及所需物資,弟當為兄盡力謀劃,必不使兄捉襟見肘有巧婦難為之歎???安徽都督江淮巡閱使柴東亮百拜!”


    顧麻子頓時底氣十足,趾高氣揚的出了大帳,大吼一聲:“牽我的汗血寶馬來!”


    衛兵牽過一匹極為雄健的棗紅馬,這匹馬的身量比一般的阿拉伯純血馬還要高大,皮毛順滑的像上好的錦緞,骨架狹長而輕盈,兔頭鼠耳,膘滿肉肥,站在棗紅馬的前端來看,從髻甲到臀部最高點呈一條標準的水平線。


    這匹是一匹來自俄國的阿哈爾捷金馬,也就是中國傳說中的汗血寶馬,隻產在阿哈爾綠洲的捷金部落所在地,數量更是隻有區區的幾千匹。先遣軍大量采購物資,引起了俄國商人的競爭,這是一個俄國富商送給先遣軍的禮物。一共就送了一匹,顧麻子打算轉贈給柴東亮,但是這不妨礙他先騎幾天過過癮。


    顧麻子騎在馬上,神采飛揚的大笑道:“騎汗血馬,殺東洋人,人生兩大快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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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上存在兩種軍校教育,一種叫做軍校教育,一種叫做曰本式的軍校教育。曰本式軍校教育的特點就是令人對上位者的話語無條件信任。如果上司說屁是香的,下屬就必須相信屁就是香的,而且還要充分發揮自己的想象力,將屁的化學成分和櫻花畫上等號。對這一點,曰本第二守備鐵路大隊的大隊長河本大佐深有體會。因為他是從這個階段過來的,現在他也已經有資格,讓下屬把他的屁當作櫻花的香味來仔細的品評。


    河本大佐三十七歲,細長的眼睛,滿是風塵的臉,紫黑的臉龐,看上去象一個漁民多過軍人。他倒還真的是漁家子弟,地道的廣島漁民的後代,少年的時候經常搖著破爛的舢板用小的可憐的撈網打幾條小魚換點發黴的大米。


    他原本應該像祖輩一樣,在海邊打一輩子的魚,然後娶個黃臉婆生個孩子,再把打漁的技術傳授給下一代,讓孩子繼續去打漁。幸運的是曰本推行了免費教育,他有了上學的資格。憑借著勤奮和聰明,他以各門功課全優的成績考上了曰本陸軍士官學校。作為曰本陸軍士官學校的高材生,他自認為考上陸大沒有任何問題。他的理論課成績都是優等,但是例行的口試卻被淘汰了。考官問了他一個非常弱智的問題:“你的前麵有敵人,你應該怎麽辦?”


    河本不假思索就回答:“我會派人偵察,然後根據實際情況,詳細的製訂出作戰計劃。”


    這個答案攻守兼備端的是湯水不漏,河本自以為肯定是可以過關了,但是考官卻拍著桌子罵他是軟蛋。事後,他才知道標準答案是:“包圍敵人,全殲敵人。”


    河本差點暈過去,這就是陸軍大學的水平嗎?如果敵人有一萬,自己隻有一百,也去包圍,也去殲滅?恐怕是自己被別人殲滅還差不多!當他壯著膽子提出自己的疑問之後,陸大的教官再次發飆了:“真正的帝國勇士,絕對不會管敵人有多少,更不會拿敵人的強大來嚇唬自己!這道題是考試你有沒有進攻的氣質和勇氣!”


    河本不甘心就這麽失敗,第二年卷土重來,口試倒是通過了,反正隻要拚命表現自己不怕死,同時不會在意士兵的傷亡就算合格。作戰方案考核又把他給攔在了陸大的校門之外。按照陸大考試的傳統,不論考生拿出什麽樣的答案,考官都會和考生較勁。河本下定了決心要和考官保持一致,結果不曉得那天考官是哪根筋不對了,說他沒有主見,不適合當軍官,再次被淘汰。


    河本依然不死心,第三次報考陸大,依然是靠作戰方案,這次他沒有附和考官,結果考官勃然大怒,說他這種固執已見的家夥,一定會破壞軍隊的紀律。


    河本幾乎被這種極為無厘頭的曰本式軍官選拔製度給弄昏了頭,幸好他所在部隊的聯隊長念在都是廣島同鄉份兒上可憐他,給了他一封推薦信。憑借著推薦信和出類拔萃的“銃劍術”(拚刺刀),河本終於如願以償的考上了陸大。從此,河本的好運氣也從此就來了。陸大學生曆來就是達官貴人極力拉攏的對象,他先是娶了一個陸大教官的妹妹做了妻子,不但抱的美人歸還獲得了一大筆豐厚的嫁妝,畢業後靠著大舅哥在軍中的關係一路青雲直上,在三十五歲就當了大佐。當某一天,他偶然看到了一本中國小說《儒林外史》,當看到範進中舉的情節之時,他不禁哀歎,曰本陸大選報學員竟然和滿清的科舉考試有異曲同工之妙。


    不管怎麽說,河本和範進都算是幸運兒,畢竟他們還是考上了,而且命運從此發生了巨大的轉變。


    但是,那個陸軍士官學校裏野心勃勃又頭腦靈活的河本已經死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惟命是從而且腦子狂熱的蠢蛋。


    準確的說,河本大佐是曰本式軍校教育的標準化產品。


    所以,當河本大佐收到關東州都督府的電報的時候,他第一時間就下令全大隊開赴奉天,攻擊奉軍巡防營的北大營。


    而就在鐵路守備第二大隊的正麵,就是兩千名武裝到了牙齒的征蒙先遣軍主力,河本竟然對他們視而不見,全然不顧被先遣軍攻擊的危險,一門心思整飭部隊,要在最短的時間由新民府進入到奉天。據電報說,奉天的巡防營攻擊了曰本帝國的南滿鐵路,而且對南滿鐵路的職員大開殺戒。


    在河本大佐的腦子裏,命令就是命令,不需要思考這件事是否合理,也不需要思考應不應該執行,更不需要思考執行這項命令的後果。


    ```作者話:關於曰本陸大的入學考試,並非湯圓杜撰,而是史實如此。這樣的教育模式,也就能解釋為什麽曰軍的戰術非常靈活,小規模作戰又快又狠,而戰略則乏善可陳了。二戰時期,曰軍是最出名的就是一流士兵,二流軍官,三流將軍,不入流的統帥。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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