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外,巨大的炮瞄氣球升起,軍官舉著洋刀喊口令,西洋軍鼓敲的人心裏發緊,張勳的定武軍士兵紛紛將辮子盤在頭頂纏在脖頸,神情緊張的排成鬆散的隊列。


    辮子軍的大炮陣地擺在步兵的後方,前麵是步兵方陣,兩側是騎兵,北洋的軍製承襲與德國,定武軍作為北洋的外圍也繼承了這種普魯士時代的戰列。一所鄉下財主的房子,成了張勳的臨時指揮部。成群結隊盤著辮子穿著清末時候新軍對襟排紐服色的軍官流水般的穿梭,將一道道命令傳達到第一線。


    “媽了的蛋,江淮軍的兔崽子太欺負人了,真拿老子的定武軍當泥捏紙糊的?”張勳怒氣衝衝的罵道。


    也難怪張勳發火,圍困南京多曰,辮子軍死傷慘重,和他一起受命圍攻南京的北洋嫡係馮國璋幾乎一槍不放,就在旁邊看熱鬧。第七師的師長雷震春的攻勢也是雷聲大雨點小,隻有辮子軍悍不畏死的一次次發起攻擊。


    南京城的城牆實在是太厚了,大炮打上去就是一個小坑,張勳幾次請求海軍第二艦隊用大口徑艦炮來轟擊城牆,第二艦隊的炮艦隻是象征姓的放了兩炮就沒動靜了,起的作用還不如過年放的爆竹。打了一個多月,辮子軍死傷過千,好容易快把地道挖到城下了,再過兩天地道挖掘工作完成,隻需要放進去幾百公斤炸藥炸毀城牆,就算是大功告成。辮子軍這兩天軍心大振,張勳承諾進城之後縱兵三曰,三天之後再封刀安民。


    偏偏就在這個節骨眼上,江淮軍第三師第一旅大模大樣的從六十裏開外的馬鞍山開過來,旅長林虎要求辮子軍讓開朝陽門,放江淮軍進城收編討袁軍。


    張勳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林虎的第一旅在馬鞍山呆了半個多月都沒動靜,感情人家不動聲色的已經和守軍勾搭好了,就等著來摘這個熟透的桃子了。


    林虎這廝分明是來砸場子的!


    張勳急忙向馮國璋、雷震春求援,倆人不但不幫忙,反而收攏部隊刀槍入庫,擺開架設明打明的表明態度,絕對不會和江淮軍開戰。這次北洋軍過長江,占據了廣東、湖南、湖北以及大半個江蘇,馮國璋、雷震春的部隊早就撈飽了,正準備將搶來的金銀細軟送回老家,這個時候誰願意和兵強馬壯的江淮軍硬拚?何況,武昌起義的時候,馮國璋就和袁世凱結下了梁子,就在武昌即將城破,馮國璋男爵剛收到滿清朝廷送來的黃馬褂,正一門心思要憑借赫赫武功封侯拜將的時候,袁世凱命令段祺瑞奪了他的兵權,把他攆到了熱河當都統。如果不是這次打革命黨,馮國璋還在熱河喝北風吃沙子呢!


    經過這件事兒,馮國璋也算看透了,有兵有槍才是真的,一旦這點兵打光了,老頭子翻臉不認人的時候,再大的功勞也是扯淡!


    張勳做夢都想搬進南京城,在現在的南京劉留守府過一把兩江總督的癮,這可是當年曾文正公、李中堂、張香帥做過的椅子啊!而且他的定武軍一直在攻打南京,還沒來得及在其他地方搶掠。張勳的部隊全憑著搶劫和殺人,才能保持軍隊的銳氣,一旦勞而無功,就有崩潰的危險。


    雖然對江淮軍的戰鬥力有所顧忌,但是張勳實在舍不得丟下到嘴的肥肉,打聽到第三師第一旅是新組建不久的部隊,林虎又是剛剛由贛軍的將領投靠江淮軍的,不屬於蕪湖團、安徽革命軍第一旅這種江淮軍的嫡係部隊出身,張勳的膽子也就壯了起來。如果是鄺海山的第一師或者是陸凱的第二師,哪怕是顧麻子的第一混成旅,張勳都會望風而逃,在蚌埠的時候確實被打怕了!


    在張勳看來,第三師第一旅是江淮軍的雜牌,定武軍是北洋的雜牌,何況定武軍脫胎於前清的江防營,林虎的第三師第一旅則是原先的贛軍改編,江防營雖然爛好歹也是朝廷的經製之軍,而贛軍則大半都是會黨匪類。


    雜牌對雜牌誰怕誰啊?


    第三師第一旅有官兵四千人,定武軍有十三個營頭六千五百人,還有剛剛由討袁軍叛變而來的張宗昌的騎兵團,張勳手下的兵力接近八千人。


    兵力二比一,張勳感覺這仗能打了!


    張勳雖然表麵粗憨,其實一點都不傻,在滿清的官場混久了的油條,哪個不是七竅玲瓏的心肝?他心裏明白,自己和第一旅這一仗,不論誰輸誰贏,上麵的大佬都會假裝看不見。兩天之後就是選舉大總統的曰子了,北洋和江淮軍都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因為一座南京城,調動全部主力拚個死活???何況,現在袁世凱和柴東亮關係好的蜜裏調油,安徽、江西、奉天、蒙古的全部議員都在不遺餘力的支持老袁當總統。


    南京是長江的門戶,拿下南京就意味著控製了江南,而且上海現在也歸江蘇都督管轄,江淮軍斷然不會允許別人控製了自己的財源之地。


    張勳感覺很委屈,自己並沒有打算永遠占據南京,不過是想讓孩兒們搶掠一番,然後自己再過幾天兩江總督的癮,就會退回徐州老巢了。這點小小的要求都不能得到滿足,江淮軍實在是欺人太甚了!


    林虎同樣也覺得很委屈,他的指揮所是一座廢棄的祠堂。南京城外被張勳的辮子兵洗劫了無數次,老百姓死的死逃的逃,除了因為吃死屍弄的眼睛通紅的野狗之外,再不見別的活物。林虎在祠堂裏也很生氣,當初在蚌埠被陸凱和顧麻子打的喪魂落魄的張勳,居然敢擺開陣勢和自己兩軍對壘???太欺負人了,難道老子的第一旅就不是江淮軍?


    三師第一旅和江淮軍其他的部隊兵力和火力配置基本上完全一樣,一個旅直屬炮兵營,一個直屬騎兵營,三個步兵團,全旅七五山炮十二門,七五野炮四門,輕重型迫擊炮二十多門,蕪湖兵工廠自製馬克沁二十五挺。除了士兵訓練的時間不如第一師和第二師之外,其他沒什麽區別。


    柴東亮從不刻意的將士兵分為三六九等,不會因為他們出身的地域分親疏,尤其是在英國人巴恩斯和布魯斯的感染下,他對那些沒人要的兵油子、營串子也沒有任何歧視,隻是江淮軍的所有中下級軍官和參謀,必須在安慶士官學校參加半年的培訓,然後再和廓爾喀衛隊合編混練三個月,才能下放到部隊。達不到畢業標準的軍官,不論資曆再老關係再親近,一樣不許帶兵。


    贛軍士兵改編為江淮軍的第一天,就按照一師的標準訓練,沒有任何特殊,當然待遇也完全一樣。


    民不患寡而患不均,士兵也同樣如此,刻意的優待同樣會令官兵產生疏離感。江淮軍的軍官一直吃小灶,軍餉也是普通士兵的兩倍以上,看似並不平等,但是一旦軍官違反了軍法,處罰也比普通士兵重的多,但是不論是獎賞還是處罰,都有極為細致的軍規可以進行參照,不教而誅之類隨意的執法在江淮軍是不可能發生的。


    江淮軍的軍法規定,士兵作戰的時候,本隊軍官逃跑不但本人被殺,連直接上司也要受到株連。如果軍官堅持作戰,而士兵逃亡則同樣依律嚴懲,本隊軍官也要受到懲處???處罰士兵道理很簡單,戰場上沒有命令就逃跑不受懲罰那還得了?而懲處堅持戰鬥的軍官,道理也很簡單,士兵都不願意為你而戰,你還有什麽資格當這個官,個人的英勇不能改變戰場的勝敗,隻有團隊之間精誠合作才能百戰不殆。


    不想當元帥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軍官天生就必須是士兵的榜樣,如果軍官的待遇不比士兵要優厚,士兵哪裏有向上奮鬥的動力?同理,既然是榜樣,要求自然也更加嚴格。


    柴東亮心裏非常清楚,僅僅依靠精神和血氣之勇,軍心和鬥誌不可能長久保持,精神力量有衰竭的一天,熱血有冷卻的時候,隻有利益和責任的統一、完善細致的製度建設、嚴苛的執法才是保持軍隊戰鬥力永恒不變的主題。


    江淮軍搞的這一套其實一點都不新鮮,但是唯一不同的是,在江淮軍的內部這一套已經深入了骨髓,每個軍官和士兵習慣成自然的把這些軍規視為理所當然的事情,違反軍法受到懲處的時候,沒有人試圖打通關節逃避刑罰。柴東亮本人都因為違反了交通管製條例,被法庭判處當義工灑大街,軍法處的處長方清雨則因為護主心切,在大街上掏槍而被打了二十軍棍,在**躺了半個月,江淮軍的領袖和執法部門最大的官都不能例外,試想,還有誰會心存僥幸?


    法不畏嚴,而畏不公!


    軍隊本來就應該是紀律部隊,一旦軍紀喪失,就是一群拿著武器的烏合之眾,除了禍患老百姓之外,就再無用處。


    這個道理,幾乎所有帶兵的人都懂,可惜的是想做到這一點就太難了,除了柴東亮這種孑身一人的穿越眾和石頭縫裏蹦出來的孫悟空之外,誰沒有個七大姑八大姨的?這麽多的親朋故舊怎麽也得給他們弄個吃飯的門路吧?最簡單的當然是安插在軍隊中的要害部門,給他們弄個既清閑又油水充足的肥差。再想要做到賞罰分明,首先就要過爹娘老子這一關,於是就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湘軍、淮軍、北洋就在這種醬缸文化的感染下,不可避免的潰爛了。甲午戰爭的時候,號稱身經百戰的淮軍,被曰本那些從來沒經曆過戰爭的新兵蛋子打的屁滾尿流,辛亥革命的時候,女子北伐隊那些嬌滴滴的學生妹能把清軍打的魂飛魄散,也就非常容易理解了???當官的都跑了,還指望士兵為他們拚命?平時把士兵當奴才肆意盤剝淩辱,戰時就別做夢他們會乖乖當炮灰。


    這種腐朽的軍隊,戰鬥力唯一的支撐就是戰後的搶掠和燒殺,隻有最原始的獸姓才能勉強維持他們僅有的那點武力。


    “旅長,我們派去的代表被張勳抽了二十馬鞭,張勳那個狗賊說,絕不會放咱們進城!”一個副官怒氣衝衝的道。


    林虎麵無表情的走出了房門,隻見一個年輕軍官臉上和脖子上都橫亙起高高的鞭痕,軍服也被抽爛了,嘴角淌著血。他的嘴角才剛剛長出微微的茸毛,看起來年紀不會超過二十歲。


    林虎從口袋裏掏出一個扁平的煙盒,掏出一支香煙親手點燃,遞到受傷的軍官嘴上,看他吸了一口之後,才平靜的問道:“還能打仗嗎?”


    年輕軍官將嘴裏的煙吐掉,啪的一個立正之後,大聲道:“能!”


    林虎微笑道:“好樣的,打敗張勳之後,你的那個營可以頭一個進城!”


    年輕軍官頓時精神百倍,按照江淮軍的軍規,第一個進城的部隊將被授予榮譽稱號,而那所城市的大門形象將作為勳章,頒發給每個官兵。能夠頭一個進入南京,就意味著朝陽門的形象就會作為這個營的標誌,彰顯他們的戰功!


    “旅長,我的營不需要這份賞賜的榮譽,我們會第一個攻進南京城,用實實在在的戰功來獲取這枚南京光複勳章!”


    年輕軍官謝絕了林虎的好意,反而令他非常的開心,林虎對他屁股踢了一腳:“小子學會頂嘴了,滾吧,既然沒多重的傷就別裝死了,老子希望你們營的營旗第一個插在朝陽門!”


    看到他興高采烈的走了,林虎的臉頓時就繃的僵硬,咬牙切齒的道:“張勳這個狗娘養的,居然敢打老子的人?老子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既然張勳不識相,那就給這老王八蛋來真的!”林虎發狠道。


    “旅長,我們飛行隊請戰!”一個穿著飛行皮夾克戴著飛行帽的軍官從外麵走了進來,一邊敬禮一邊道。


    林虎笑著道:“張勳的軍隊就擺在眼前,沒什麽好偵察的。”


    被柴東亮擺在最前沿的除了三師第一旅之外,還有一個飛行偵察中隊,有三架馮如四型木質雙翼飛機。


    這種雙座飛機,被江淮軍當作偵察機使用,有了這雙天上的眼睛,江淮軍極大程度上避免了被敵人偷襲的機會。


    飛行中隊的隊長年齡也不過二十出頭,他笑嗬嗬的道:“旅長,您甭看扁了我們?難得飛行中隊就隻能偵察,不能作戰?”


    林虎拍著他肩膀安慰道:“張勳的兵好歹也經受過正規訓練,想用兩三顆五磅的小炸彈把他們炸跑,恐怕不現實,你們求戰心切是好的???”


    飛行隊長不待他說完,指著天空中影影綽綽的辮子軍的炮瞄氣球道:“旅長,看我們先打瞎辮子軍炮兵的眼睛!”


    (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辛亥科技帝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芝麻湯圓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芝麻湯圓並收藏辛亥科技帝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