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的冬天陰雲密布,一所不起眼的曰本式庭院卻車馬喧天,門口站崗的軍警氣勢洶洶,一塊木牌標明了主人的身份:山縣有朋。


    山縣有朋在曰本是出名的“全民公敵”,準確的說他是所有文官的敵人,但卻不妨礙他在政界和軍界無人可及的地位。作為軍界的大佬,他並沒有特別重大的軍功,真正令他青雲直上的原因,是他善於發掘人才,山縣一襲人才濟濟,陸軍有桂太郎、寺內正毅、田中義一;政界中有白根專一、平田東助、大浦兼武、清浦奎吾、田健次郎等,軍政兩屆大批出類拔萃的人才出自山縣有朋的門下。


    山縣家的會客廳裏,侍女恭敬的給兩位客人遞上茶水,兩人嚴襟危坐目不斜視。


    侍女微笑著道:“請二位稍候片刻,大人正在看報紙。”


    兩個人都穿著陸軍大將的軍服,一個頭上留著不及寸許的短發,另外一個則是腦袋上寸草不生。這倆人都是在曰本政壇和軍界跺跺腳就可以令地皮發顫的人物,短發老者是曾經三次擔任首相的桂太郎,光頭的老人則是陸軍大臣寺內正毅。


    桂太郎從十年前開始,就和西園寺公望輪流執政,倆人走馬燈一般你上台我下台,然後你再下來我上去,這段時間被曰本成為“桂圓時代”。


    寺內正毅也非等閑之輩,朝鮮就是在他的主持下被吞並的,這十年來不論是桂太郎當首相還是西園寺公望當首相,他的陸軍大臣、教育總監的職務都無可動搖。


    就是這麽兩個鼎鼎大名的人物,在山縣有朋家的會客廳連大聲說話都不敢,耐心的等待他的接見。


    過了許久,終於聽見手杖敲擊榻榻米的聲音,倆人的腰板坐的更加筆直了一些。


    “咳咳”


    兩聲咳嗽之後,隻見一個麵貌清臒的老者緩緩的走進了房間,他生著一張瘦刮刮的刀條臉,細長的眼睛掃帚眉,看起來其貌不揚,老者拄著一根不起眼的黃藤手杖。但是這根手杖在曰本可是名聲極大,因為它曾經敲過大正天皇的膝蓋,隻因為在禦前會議的時候,大正天皇打了瞌睡。


    敢用手杖敲天皇的人,全曰本隻有一個???山縣有朋元老!


    自從伊藤博文和明治天皇死後,曰本再無人可以挾製山縣有朋,用手杖敲大正天皇不過是小兒科,連皇太子選妃的事情都得經過他點頭,才能實行。大正天皇看見他就膩味的吃不下飯,但是又惹不起他。


    天皇在普通曰本人看來就是神,但是這個神是明治三傑西鄉隆盛、木戶孝勇、大久保利通和後來的伊藤博文、山縣有朋等人一手捧起來的,能捧得起他,就能將他摔的粉身碎骨???大正天皇太明白這個道理了。


    能夠製衡山縣有朋的人都死絕了,曰本朝野上下都是他的門生故吏,三屆首相桂太郎如此,萬年不變的陸軍大臣寺內正毅也同樣如此。


    桂太郎、寺內正毅將手放在膝蓋上,跪坐在榻榻米上躬身施禮:“老師身體安泰!”


    山縣有朋笑容慈祥的像個山野蒙師見到了三元及第歸來的得意門生,連連擺手道:“好,好!坐吧,喝茶!”


    桂太郎恭敬的親手替山縣有朋倒上茶,這是掌門大弟子的權力,寺內正毅想倒茶還不夠資格。


    山縣有朋將手杖放在一邊,又將手裏拿著的報紙也放到旁邊,然後盤腿箕坐:“人老了,骨頭硬了,你們都是我的弟子,我就不和你們講那麽多的禮數了。”


    山縣有朋已經是七十五歲的高齡,對麵的兩個弟子也不年輕,桂太郎六十五,寺內正毅六十二,都是老家夥了。


    山縣有朋笑容可掬的招呼他們倆喝茶,過了半天,寺內正毅終於憋不住了:“老師,山本權兵衛這個家夥對我們陸軍動手了,他這是公然的蔑視您的權威!”


    山本權兵衛的改革,首要目標就是打破陸海軍對政斧的幹預,他把陸海軍大臣必須是現役武官的製度改為預備役的也能當陸海軍大臣,原先規定的陸海軍大臣必須是現役的中將或者大將,如果陸軍對政斧不滿,就不派人擔任陸軍大臣,內閣就隻好垮台,因此隻有陸軍中意或者一切按陸軍意向行事的人才能當上首相,這是陸軍控製政斧最有力的武器。


    熟知陸海軍關係的山本權兵衛也害怕陸軍對他也來這麽一下,所以先下手為強,斷了陸軍的想念——你陸相敢辭職,我就能隨便抓個人來當這個陸軍大臣。預備役的陸軍中將和大將雖然不算是多如牛毛,起碼也是隨手可以抓一把,這些人窩在家裏沒事兒幹,急的抓耳撓腮,隻要首相勾勾手指頭就會欣然上任。


    山本權兵衛出手狠毒,一下子就戳到了陸軍的肺管子上,這就令桂太郎、寺內正毅抓狂了!


    寺內正毅相信,山縣有朋絕對不能允許這種情況出現,因為,陸海軍大臣現役武官製度就是出自山縣有朋之手。


    等了半天,山縣有朋依然是笑眯眯的喝茶,一句話都不說。


    這下,連桂太郎都坐不住了,他躬身施禮道:“老師,現在薩摩藩的那些家夥已經爬到我們陸軍頭上來了,首相的位置從來都是陸軍的人擔任,山本權兵衛擔任首相隻好,薩摩藩出身的海軍的人紛紛說,今後陸軍就是老二,曰本的天下是海軍的!山本權兵衛發表演說,宣傳‘國防不是軍人壟斷的東西’,公開煽動反對陸軍的情緒,他這次要求國會削減陸軍的軍費三千萬!”


    桂太郎的情緒越來越激動,最後幹脆就是咆哮了。


    山縣有朋哈哈大笑道:“桂太郎,恐怕最令你生氣的就是削減三千萬軍費了吧?這有什麽了不起的,削減就削減吧!”


    突然,山縣有朋的笑容變的冰冷,眼中閃過一絲陰冷的光芒:“不過,陸軍削減了三千萬,海軍就必須削減七千萬???不是要減輕國民負擔嘛!那就海陸軍一起來!”


    桂太郎、寺內正毅彼此相視一眼,同時麵露喜色,看來山縣有朋也動了怒火,在曰本境內,不怕山縣有朋的隻有兩個政治邊緣人物,黑龍會的精神領袖頭山滿、鼓吹亞洲一體論的犬養毅???這兩個家夥是因為不怕死,所以才不怕山縣有朋,隻要還想保住腦袋的人,就沒有不害怕這老頭的雷霆之怒的。


    “老師,我們應該怎麽對付山本這個家夥呢?這個家夥到處炫耀他是薩摩藩的藩士出身!”桂太郎是山縣有朋的大弟子,對老師的好惡把握的極為清晰,最清楚山縣有朋的死穴在哪裏。


    果然不出所料,山縣有朋的眼睛瞪了起來,桂太郎和他眼神相撞,立刻身體顫抖著低下頭,他感覺自己剛才似乎是和猛虎對視,山縣有朋雖然已經是耄耋老翁,但是眼神依然如鷹隼般的銳利。


    “藩士?我平生最喜歡的就是教訓那些出身高貴的藩士!連明治三傑中的西鄉隆盛都被我逼的剖腹,山本權兵衛?這個娶記女做老婆的家夥算老幾!”山縣有朋磨牙的聲音令人不由得心悸。


    山縣有朋出身寒微,早年因為和一個武士出身陸軍中士麵對麵的行走,將泥水濺到中士的軍服上,被逼的在泥水中下跪,從此恨透了那些高高在上的藩士階層,他平生最大的信條就是當年福澤諭吉的名言:“門第製度如殺父之仇!”


    桂太郎、寺內正毅臉上都露出會心的壞笑,祭出藩士蔑視平民這個法寶,對山縣有朋絕對有效,已經把這老頭氣的拆山本權兵衛這個後輩的爛汙。


    山本權兵衛早年在海兵寮上軍校的時候經常胡鬧,酗酒打架都是小兒科。一次和別的士官們一起到品川的娼館裏去喝花酒的時候,看上了一個雛記。當天晚上山本少尉就找了幾個人做幫手在記院後牆上架上梯子把那個雛記從記院裏偷了出來,後來記院找上門來,山本的一幫狐朋狗友幫他湊份子算是幫那雛記贖了身。而那個雛記就是後來的山本權兵衛夫人津澤登喜子。


    這段曆史陸軍一直當作笑談,海軍則有些氣餒,但是山本權兵衛本人卻不當回事兒。


    “老師,您打算怎麽對付這個家夥?”寺內正毅惴惴不安的問道。


    作為陸軍大臣,他是最害怕山本權兵衛改革的,如果首相看他不順眼的話,就可以隨時讓他滾蛋,即使陸軍群情激憤也無可奈何。


    山縣有朋隨手將榻榻米上的報紙遞了過去;“看看這份報紙吧,很有趣的。”


    寺內正毅接過來,頓時一頭霧水:“《聰明的一休》?”


    山縣有朋冷笑了一下道:“這個漫畫很好看,我每天都要看這份報紙!”說罷,他站起身來,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


    桂太郎也湊過去看了看,突然他的眼睛閃光:“寺內君,你看看漫畫旁邊的那條新聞!”


    寺內正毅的眼睛也頓時睜大了,他似乎是聞到腐肉味道的野狗,開心的幾乎要跳起來:“八嘎,海軍貪汙?這太恨了!”


    倆人把這條新聞一個字不拉的看了一遍又一遍,生怕遺漏任何一點有用的消息。


    門外突然傳出山縣有朋蒼老的聲音:“朝鮮總督明石元二郎已經被我召回來了,三天後回到東京???那份報紙就送給你們了!”


    桂太郎、寺內正毅異口同聲的道:“明石元二郎!”


    倆人對視了一眼,心裏對老師的敬佩又陡然增強了幾分,生薑還是老的辣啊!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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