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揚州,多雨。


    君子榕不喜歡下雨,他已經是個老人了,身上的傷疤在雨天會隱隱作痛。誰言君子美如玉,不過白發一老翁。他望向窗外的眼神收了回來,笑笑,凝在空中的二指緩緩點下,翻腕,在棋盤上叩出兩聲清響。搖椅的吱呀聲穿在雨滴裏,君子榕眯著眼前後搖著,十指交叉放在胸口,小臂的肌肉隨隱痛的傷疤一點點收緊。


    他畢竟老了,做決定,得想一想。請葉殊下棋,是想看對方的劍招,葉殊棋藝不高,每一步卻極穩。雨聲漸漸大了,吱呀聲已經消失,君子榕抬眼盯住葉殊,手指不自然的彎曲著,與其年齡不相稱的,君子榕的手指纖細修長,它們已經分開放置兩側,無聲地向不同的方向彈起又收縮。君子榕的袖口裏有一把飛刀,弈棋間,他的手指已在刀柄上來回劃過數次,葉殊下棋認真,未發現君子榕小動作,君子榕遲不出手,轉頭望向窗外,輕輕歎了一聲,輕輕甩手,渾身的肌肉波浪般自小臂蕩開鬆弛。


    五日前,君子榕於湖邊小樓飲茶,日將落霞滿天,茶味回甘,窗外二三小舟,興起,有微醺之意,叫來筆墨畫一扇麵。筆走將半,墨點暈開,轉身翻手,低向高架,刀刃削開筆杆,順勢劃到君子榕左肩卻無力劈下,刀勢軟了,定神,有一道光自刺客後心貫入,倒鉤進胸膛,硬生生將其提退兩步。君子榕驚出一身冷汗,他正下筆點桃花,墨點一沉暈在紙上,身體對殺氣的天然警覺讓他避過這一刀。他定下神看那刺客,那人臉皮鬆弛,隻吊著一口氣,眼神對上君子榕,一點一點暗淡下去,君子榕微微張口,停了停,歎口氣。人死得太快問不出什麽,君子榕擺擺手,店裏的幾個小二湊過來,拖屍體,擦血跡,很快收拾幹淨,他再看那扇麵,沒了興致。


    殺那刺客的人叫胡冰,農民出身,得高人指點,使一對鴛鴦鉤,算不上絕頂高手,隻是出手快狠。葉殊上門來時,登門禮就是那對鴛鴦鉤加三個字,“人沒死。”


    能殺不殺,給了麵子,隻能以禮相待。第一個人是刺客,要君子榕的命。葉殊剛坐下便要開口,君子榕攔住,擺出棋盤邀葉殊下棋,對方一愣,“好。”


    君子榕側過頭,雨聲漸漸大了,葉殊抬眉,君子榕收緊了小臂,“想出來了?”


    葉殊微微頷首,一道銀光掠過,飛刀已出手,人在回應時會專注問題,難留意其他,君子榕想來想去,先下手為強。


    君子榕收緊了全身,一絲涼意從尾骨順著脊椎漸漸向上爬,他的左肩上架著一把銀色長劍,已經彈起的上半身被一點點壓了下去。誰言君子美如玉,不過白發一老翁,他躺回搖椅,自顧自的笑笑,順著劍身迎上葉殊疑惑目光,忽然瞥到什麽,目光側回劍身上的雪花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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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漣銀光藏千雪,十步一殺笑百花。


    長劍素雪,他認得這把劍。君子榕怔住,葉殊出劍即收,拽回蹬開的椅子坐下,眼神掃過掏出武器緩緩接近的幾人,忽警覺抬眼,眯見一隻小箭探出房梁,葉殊低喝一聲,“先生。”


    君子榕如夢方醒,正過身子,敲了敲棋盤。


    “上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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