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夢有一生那麽長, 夢裏全是你


    老宋驅車把他們送到鉑悅龍湖就走了。兩人拎著行李箱去前台登記, 服務生笑容滿麵地接待他們:“再確認一下, 定的是新婚套間, 入住人是裴先生和洛先生。”


    洛行雲不好意思地避過臉, 裴衍笑了下, 白皙的臉上有點紅:“是的。”


    “新婚快樂~”服務生把身份證送還給他倆, “明天早上會送一份紅豆圓子羹。”


    洛行雲捂住了臉, 裴衍把害羞的omega圈進懷裏:“謝謝。”


    放完行李, 時間尚早,兩人去外頭散步醒酒。鉑悅坐落在湖邊,夏天的夜晚水波接天,涼風習習。沿著長長的堤壩,可以看見水燈, 戲台,青瓦白牆的樓房。月上中天, 色光如銀, 兩人手牽著手走在芭蕉的影子裏,說一些私房話。


    “家裏的意思是我們年紀還輕了一點,穿西裝皮鞋大操大辦, 就會像我們那幾個同學一樣, 站在台上小孩子過家家似得。所以他們先給我們辦一場, 以後等我們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再大辦一場。”


    洛行雲倒是不介意:“我覺得這樣就夠了, 也不累人。”他討厭麻煩事兒,覺得這樣一切從簡挺好的。


    裴衍也不多勸:“以後改主意了告訴我,喜歡什麽樣的,我給你辦。”


    洛行雲快走幾步轉身,跟他十指相扣,並在身前:“誒,那你喜歡什麽樣的啊?我也給你辦~”


    裴衍道:“什麽樣的都喜歡。”


    “你知不知道隨便最難搞。”


    裴衍收手,把他拉到身前,就著月色親吻他額頭:“我喜歡婚禮,但我不挑。隻要另一個主角是你,怎樣的婚禮我都參加。”


    洛行雲箍著他的腰:“懂了,我們衍衍是個結婚狂~”


    “對。”


    洛行雲仔細想了想:“我看到一對夫妻的做法很有趣。他們每年結婚紀念日都會穿上西裝和婚紗,捧著上一年的照片拍照……”他把玩著裴衍的手指,蹭到無名指上,旋轉著他的莫比烏斯戒指,“結婚照套娃結婚照,就像年輪一樣。”


    裴衍醉在他眼裏:“婚紗?我喜歡。”


    洛行雲哈哈笑倒在他懷裏:“不行,你不喜歡!”


    裴衍紳士地做出了讓步:“我在你麵前堅定地說不喜歡,其實心裏偷偷喜歡。”


    “想不到你是這樣子的裴主席。”洛行雲跳到他背上,“罰你背我回去~”


    裴衍非常順手地抄住他的腿顛了顛:“累了?”


    “不累,但一會兒要做其他事。”洛行雲枕著他的脖子,輕輕咬了一口他的性腺。


    裴衍沒說什麽,但明顯步幅變快了一點。


    到了房間裏,裴衍把他直接放進了浴缸裏:“你先洗澡。”


    “你要不要一起?”洛行雲斜睨著他,不太熟練又勝券在握地勾引。


    “你每天洗澡都很不認真,淋一下就出來,我聽著的。”裴衍無情地打開熱水龍頭把他淹沒,“今天希望你能看在是大婚的份上,好好洗上半個小時。”


    洛行雲無辜地蹬腿:“……我很幹淨的好嘛!我是香香軟軟的omega!!你這個死潔癖氣死我了!我雖然每次淋的很快,但我一天淋兩遍的!”


    “洗。”裴衍往浴缸裏倒上他的信息素純液,打開音箱放點音樂,將酒店的浴袍收起來掛上自家的,然後給他計時30分鍾,轉身離開。


    洛行雲頂著毛巾泡完30分鍾出來,整個人都懶洋洋的,骨頭都軟了。他穿著雪一樣軟和的浴袍踩著拖鞋往床上一靠,裴衍正在旁邊整理照片。他粗粗一掃,大多是這高中三年的留念。很多都是他,還有一些是同學,風景照之類的。裴衍按照一定的順序整理起來。


    “這張為什麽排第一?”洛行雲揀了最上頭的一張。


    鏡頭裏沒有任何人,隻有一隻手握著一杯奶茶,他認得這是裴衍的手,地上的影子也很像他。


    學校後門有一個奶茶店賣鴛鴦奶茶,生意挺火的,不過他從來沒有見過裴衍喝奶茶。他不喜歡甜食,口味很清淡。


    裴衍問:“你還記得,你幫我和鶴望蘭打架那次嗎?”


    “當然。”


    “我出來沒找到你,就去喝了杯奶茶。”


    洛行雲一臉黑人問號:“為什麽?”


    “想喝點甜的。心情好。”裴衍說的理所當然,“我在這個地方被人英雄救美,現在又被人救了一次,隱約覺得是你,開心。”


    洛行雲拐了他一下:“那你應該請我啊!”


    “是想請你的,但你溜得實在太快了。”裴衍無奈地搖搖頭,“後來不是經常請你嗎?”


    洛行雲想到談戀愛以後每天都被花式投喂各種好吃的,寬宏大量地原諒他:“好吧——這張又是什麽地方?”


    他挑出第二張,看起來像是他在等公交車。那時候他營養不良,頭發枯黃,在雨中很顯眼的一個腦袋,垂頭喪氣的。


    “我們在abo專科偶遇,我從第一醫院出來就看到你在等公交。我本來因為你有可能是omega還蠻開心的。”洛行雲感到一隻大手揉了揉他的腦袋,“當時是不是很難過?”


    洛行雲並不諱言自己的失意:“我家裏出過那樣子的事情嘛,而且我一直覺得自己是個普通男生,這就好像突然直男變gay一樣,轉不過彎來。不過第二天起來就覺得還好了,湊合過唄,人不能逆反自然規律。”


    “心理建設做的那麽好啊?那可浪費我一條脆脆鯊了。”


    洛行雲:“哈?”


    他仔細回憶了一下,好像第二天上學抽屜裏是多了些小零食,但因為脆脆鯊是他們自閉小組的硬通貨,他可能看到就吃了,也沒想太多。


    裴衍把他圈進懷裏:“omega的身體是會不太方便,但我會照顧好你,不用怕。”


    “我不怕。”洛行雲抬頭親了一下他的臉頰,“我是omega也有好處,至少我跟你在一起,領證很方便~”


    裴衍嗯了一聲,把一張純粹的景物照遞給他:“猜猜這是什麽?”


    陽光照亮一方深色木桌,作業攤著,鋼筆擺在作業中央,一旁的香薰機噴灑著冷霧。窗框上,透明圓形花瓶中的銅錢草漂浮在水麵上,小魚在光斑中穿梭。


    這個場景洛行雲很熟悉:“這是你家嘛。你的書桌。”


    裴衍嘖了一聲:“讓你猜時間。”


    洛行雲回頭,滿臉喵喵喵:“這是地理題?根據陽光角度推算時間季節這樣?”


    裴衍搖搖頭:“拍這張照片的時候,我正在給你打電話。”


    洛行雲誒喲一聲:“那心情挺美的嘛~”


    “不美,前一晚san值狂掉。”裴衍纏緊了他的手指,“是在鶴望蘭家那晚。”


    洛行雲恍然大悟。


    “不過早上起來給你打了電話就變得特別美。因為你好像很慌張。”


    “我何止是慌張,一大清早行運的大廚就推著花膠雞進門,我簡直慌得一批。你還瘋狂聊騷……”洛行雲狠狠掐他的腰,“成天就知道調戲我。”


    “我特別喜歡你那樣子。和你說句話你都手忙腳亂的,滿臉嬌羞,還嘴硬。”裴衍抱著他,眼裏星光點點,“是不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就喜歡我?”


    洛行雲哼了一聲:“我喜歡狗。”


    裴衍抵在他肩上,貼著他耳朵問:“是嗎?”


    洛行雲:“要你有何用?汪一聲都不會,沒眼力價。”


    “到底誰是一隻小汪狗?”裴衍不慌不忙地丟出下一張照片,“你看你當時那個發簾,是不是特別像古牧。”


    洛行雲瞅了一眼自己的黑曆史,他站在體育館裏,叉著腰,跟霍思明、戚羽幾個商量事兒,背後是一水做瑜伽的漂亮omega。他校服拉鏈拉到頂,領子豎著,發簾擋著,當真看不到臉。他的小夥伴跟他也都是一個畫風,都是普普通通、不會打扮又很寒磣的高個子男生。


    洛行雲當場就要搶過照片把它給撕了。


    裴衍壞心眼地把手舉高高。


    洛行雲撲了一會兒,撲不到,傲嬌地哼了一聲:“我門簾像古牧又怎樣?你這個大校草、大主席,還不是偏偏喜歡我。”說完還要加上一句靈性的嘻嘻。


    裴衍是從來不羞於示愛的,在這方麵尤其爽快:“你說的對。”附贈親吻一個,雙重肯定他的觀點。


    隻是當他的眼神再次落在照片上時,表情變得有些寥落:“當時一走進來就看到你和霍思明有說有笑的,我很生氣。”


    洛行雲:“你連老霍的醋都要吃?他a值好低的。”


    裴衍:“因為你從來不跟我有說有笑的。你跟我在一起,總是手忙腳亂,說話都結巴。”


    洛行雲:“你剛還說喜歡我手忙腳亂!還說我這樣肯定是喜歡你!”


    裴衍的眼神滑向一邊:“我就是都想要。既想看你青澀嬌羞,又想你把我當最好的朋友無所不談。”


    洛行雲:“……你們alpha真的好難搞。”


    “我吃醋了,就把你帶上台……”裴衍傾身,埋在他脖子上親了一口,“當時感覺不抱抱你,就要死了。”


    洛行雲被親得渾身都輕飄飄:“我就知道你是存心的——你怎麽這麽壞?”


    裴衍跟他科普:“古人管貓貓叫狸奴,領養小貓叫聘狸奴。貓貓這個動物,他獨立意識很強的,所以聘狸奴的時候呢,心就要狠一點。”


    洛貓貓聽得半信半疑:“真假的?”


    裴衍認真地點點頭:“真的。”


    洛貓貓總覺得有哪裏不對,但是他這麽一絲不苟的,他也不好去挑釁人家的專業知識,非常謙虛地點點頭:“原來還有個典故。”


    裴衍嘴角輕輕一勾,一聲輕笑鑽進他耳朵。


    洛行雲撲進他懷裏把他撲倒:“裴衍!你真的是狗!啊啊啊啊啊啊啊!你還現場編一段曆史小知識騙我!!!”


    兩個人在床上打鬧翻滾,最後裴衍交出了脆脆鯊:“真實的典故是要交小魚幹。”


    “這還差不多……”


    裴衍幫他把脆脆鯊的糖紙撥開,洛行雲撐著床板,得意地像個妖妃,聘聘嫋嫋附身去吃。結果嘴唇還沒夠到巧克力,就被底下竄起來的裴衍捉住,親了個滿嘴。


    那是很綿長的一個吻。


    比糖還甜。


    他不肯放。


    “想吃小魚幹就要給親的。”裴衍把他親軟了,慵懶地舔了舔嘴角。“瞪我做什麽?這就是貓貓的人生啊。”


    “壞蛋。”洛行雲呼吸急促地從他懷裏滾下去,滾到一邊,他現在不著急洞房花燭了,他想把裴衍的照片都看完,急死他。


    他枕著靠背,看見他們的第一張合影:“這張是你被心理衛生中心捉去那天?”


    “對。”


    照片上的他正靠著裴衍的肩膀睡午覺,裴衍自拍一張,麵無表情但不知為什麽看得出些許的炫耀。


    ——標準小情侶照。


    “……都不叫醒我。”洛行雲看著他肩膀上那濕濕的一塊,“我睡覺怎麽還流口水啊?”


    裴主席露出迷人且完美的微笑。


    “我是一直流嗎?”洛行雲想了想,他經常起床看到枕頭套上斑斑點點的,不禁誒聲歎氣,“老裴,我睡覺流口水,不是個配得上你的小仙男了。你要離婚,我放你自由。”


    裴主席有容乃大,親切地搭著他的肩膀,把下一張照片拿給他看。


    還是他的睡顏照,不過整體比較昏暗,是在綠色學校那晚。


    裴主席擺事實、講道理,用非常科學的態度為他開脫:“我觀察了一下,可能是你劉海太長蓋著鼻子了,所以才會張著嘴睡覺。我嚐試把你劉海撥開,發現你是可以閉著嘴睡覺的,我發誓——有圖為證。”


    洛行雲神色複雜:“你一晚上守著我沒睡就搞了這個?”天知道他當時還特別感動來著!


    “長夜漫漫,總得分散一下注意力,不然總想幹點別的。”裴衍意味深長地掃了他一眼。


    想起今天是他們新婚之夜,洛行雲紅著臉說:“我不會再因為你的性暗示手忙腳亂地害羞了,我現在摸你就跟我摸我自己一樣習慣。”


    裴衍深表不信:“是嗎?”


    “對!我跟你的小兄弟比親兄弟還親~”


    裴衍實在忍不住,狠狠親了他一口:“再親的親戚也有你不熟悉的一麵。他有時候還蠻凶的。”


    “那不行,你不可以凶我。”洛行雲咬他的臉,“你要很溫柔,不然……”


    “不然你怎麽樣?喊泰羅奧特曼?”


    洛行雲一哽:“為什麽突然提他啊?!”作為一個特攝片愛好者,他知道自己的愛好很小眾,有時候看起來很幼稚,但男人至死是少年,作為青少年喜歡奧特曼又有什麽錯呢?裴衍他還讀《金剛經》呢!


    裴衍點了點照片 :“那天晚上兩點半左右,我在看書,你突然在床上哭哭啼啼。我湊近了,聽見你在喊:泰羅!你別死!泰羅!堅持住!”


    “我靠!怎麽可能!”洛行雲瘋了,“我最喜歡的明明是迪迦。”


    裴衍對對象的特攝片愛好不預置評,隻跟他約法三章:“現在我們經濟條件很寬裕,你要買特攝片的各種手辦,我沒有意見。但是我必須提醒你,異形的一比一仿真頭骨你真的不能放在進門的地方。這會嚇到別人。”


    “那不是很好嘛?防小偷,辟邪啊!”


    裴衍一錘定音:“破壞風水。”


    洛行雲往後一靠,貓貓歎氣:“我今天之前都不知道,異形和你隻能選一個,怎麽會這樣……”他越想越氣,氣得捶床,“你這個屬於騙婚了,行徑極其惡劣!”


    行徑惡劣的裴主席湊到生氣的omega跟前,再接再厲,給他看愛的回憶:“你看,這個是我們確定關係第一天,在諸仁良的車裏手拉手,是不是特別勇敢?”


    洛行雲想到他們躲開了諸仁良一年半的追捕就打心眼裏開心。


    “這個是你家的燈。我那時候跟你隔離,有事沒事兒就晃到你家,你在床上做作業,影子就會出現在窗戶上。”


    洛行雲立馬放下了他們關於異形頭顱的爭端,緊緊牽住了裴衍的手。那是冬天,那麽冷。


    “這是你來我的寢室,我們一起刷牙。”


    兩個人排排站,滿嘴白沫,好乖的。


    “看,我san值掉了想跟你分開,你給我傳的小情書。”裴衍遞到他眼前,揮了揮,“你親筆寫的:老公,我是你的小白洞,跟我在一起跟我在一起跟我在一起~”


    洛行雲被他拈著嗓子撒嬌逗得哈哈大笑:“我哪兒這麽寫了,我要告你誹謗!而且我說話是這樣子的嗎?”


    裴衍告訴他一個不幸的消息:“你平時真就這樣的,又嬌又軟小甜o。”


    “那是你自己的十級濾鏡。”


    “好吧。”裴衍把自己偷拍的洛行雲全都還給他,“欣賞一下十級濾鏡中的你自己。好看不好看?”


    洛行雲一張張翻看著,有校慶前後裴衍偷拍他,也有他們在一起後裴衍的抓拍照,照片上的他總是在笑:“好看的,你拍照是挺不錯。”


    “你的alpha光這一項當人老公就已經合格了。其他還有溫柔,體貼,耐心,細心,廚藝好,特別特別喜歡你……買一送六,雲雲你好賺啊。”


    “何止呢。脾氣好,在乎我,會包容我,長得還帥……”洛行雲滾進他懷裏,在他胸口畫了顆小心心,“夢中情攻。”


    裴衍真的是特別會照顧人的那種,這次出國安排得這麽急,mit那邊9月3號要開學,8月25號就要orientation,幾乎全是裴衍在領著他跑手續,人都給累瘦了。


    裴衍會把他的事當做自己的事去做,心甘情願,不遺餘力,而且很自然地把這當做自己應有的責任和擔當。能和他一起生活,是很幸運的事。


    “對我評價這麽高?”裴衍轉身把他困在身下,用眼神細細摩挲他的臉,“那我要向你坦誠一件事。”


    “什麽?”


    “在實驗室的時候……我經常趁你睡覺,偷親你。”


    洛行雲眉眼一彎:“我知道,我經常裝睡~”


    裴衍笑意漸消,臉上卻浮起了紅暈,眼睛也變得越發深邃,有意無意探向他散落的領口。


    洛行雲掏出結婚證,按在他胸口,親親他的額頭:“我們醒著來一次吧。”


    “你不怕?”裴衍摟著他的腰,故意嚇唬他,“場麵可能會控製不住。”


    洛行雲的手落在滿床的照片中,眼神閃爍:“你沒有發現嗎?我一直衝著鏡頭笑,衝著你笑。”


    “發現了。為什麽?”


    “人一生下來,其實隻會哭,因為這個世上的一切對他來說陌生又危險,哭泣是一種警戒,腎上腺素激增,隨時準備戰鬥。但是後來,嬰兒發現不能一直哭,有很多危險是虛假的,所以哭就演變成了笑。”


    洛行雲說著,輕輕撫摸著他的額頭,衝他甜甜地笑:“笑容的進化學意義 ,是我知道你很危險,但你不會傷害我。”


    裴衍的眼神愈發深邃。


    身下的容顏是日思夜想。


    他的呼吸帶著微醺的酒味,和他喝的是同一杯。


    胸口的衣襟上,還散落著兩本正紅的結婚證。


    這讓這種青澀的允許帶上了承諾的意味。


    裴衍像收到期待已久的禮物,鄭重地解開綢帶,拆開包裝紙。


    白雪的味道沒有了阻礙,嫋嫋攀上他的唇峰、鼻梁,額頭,然後飄散在空氣中。雪裏有鬆木的清香,與他暗合。


    像是兩個人一起長大,越長越像,最後走到了一處,分不清你我。


    房間裏空調打得很涼,機器的聲音淡淡的,那些好聽的喃喃絮語在黑夜裏盤旋而上,沒有旁人知道。


    窗外的月亮也爬上了中天,起風了,湖麵粼粼細浪。


    一隻手攀在桌邊,手指微紅,指甲沁得很白。


    很快就被溫柔地摘了回去,握著,藏起來,還順勢調暗了床頭的座燈。


    外頭晚風更緊,湖水一浪追著一浪,溫柔而浩大,漆黑的湖麵落滿月光。


    裴衍咬在洛行雲的後頸上,閉上眼睛。


    有大片大片的森林紮根生長,每一瓣針葉都釋放出海鹽、木調、鳶尾與麝香的種子,融在雪裏,像一整個春天在白雪的荒原上綻放。


    不再一塵不染,但生機盎然。


    雙手相握。


    莫比烏斯環疊加。


    他們在彼此的生命裏烙下一道標記,從此夜也漫長,日也漫長。


    沒有誰再能把他們分開。


    兩個月後,異國他鄉。


    洛行雲正了正自己的領帶:“可以了嗎?”


    挑剔如裴衍也點了點頭:“可以了。”


    洛行雲衣冠楚楚,風華正茂,已經隱隱看得出是個很出色的男人了。


    可是他被裏頭烏壓壓的人頭嚇退了出來:“我不行的!”


    他能努力地在導師的實驗室裏生存下去,但作報告是另一回事。他不可能在一百多個外國人麵前用英語講他的論文,他做不到。


    看他不敢上台,裴衍想了想,道:“我曾經答應你,在結完婚、做完完全標記以後,要告訴你我的超感直覺是什麽。”


    洛行雲揚起眉眼,不明白他為什麽要在這種時候提這個。


    裴衍雙手捧著他的臉:“我的超感直覺是‘預知夢’。”


    在洛行雲訝異的眼神中,裴衍問他:“你還記得你蒸餾出信息素換給我的那天嗎?我伴著你的味道入眠,做了一個夢。”


    “夢有一生那麽長,夢裏都是你。”


    洛行雲愣了半晌:“你……重生啦?”


    裴衍失笑:“既然是夢,我當然醒來就基本上全都不記得了。我不知道我怎麽跟你走到的一起,我不知道我們有多少波折,不知道我們最終有沒有分別,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喜歡我,我們未來是不是一直都相愛。我隻是有點莫名其妙,我跟我的omega同學做了一場春夢。”


    “但每當我跟你在一起時,我都有在夢中的那種感覺。”裴衍忍不住動情地拂過他的臉,“那是……非常非常幸福的感覺。”


    他從那天醒來,帶著一生一世的浮光掠影,走進18歲的課堂,看到他從講台上普普通通地經過,走向隔壁的隔壁桌。


    春夢了無痕。可他的無數個未來竟為此坍塌成一種,跌跌撞撞又義無反顧地奔向有他在的世界線,從懵懂的憧憬,到沉澱的憐惜。


    “我讓你很幸福嗎?”洛行雲枕著他的手,帶著哭腔問。


    “嗯。”裴衍享受著此刻的溫存,把他所剩無幾還保有記憶的片段告訴他,“你穿著白西裝跟我一起走紅地毯。我牽著你的手宣誓,你的手很白很暖。”


    “你在隔壁書房裏工作,而我在滿室落地窗的客廳裏畫畫,陽光很好,草坪上我們養的狗在打滾。”


    “我們在晚餐時點起蠟燭,喝一點紅酒,然後我彈鋼琴,你打小鼓。”


    “我生病的時候,你坐在床邊照顧我,又伏在我身上哭。甜杏眼哭得紅紅的,叫人很心疼。”


    洛行雲想起來,這是他問裴衍如果他的omega不能生育時,他暢想的未來。


    原來是他夜有所夢。


    裴衍的手指撫上他流淚的眼睛:“標記你以後,我又夢到了新的場景:有兩個孩子,坐在客廳裏玩耍,其中一個手中拿著一塊獎牌。獎牌正麵是一個男人的臉,周圍是一圈希臘文;背麵是三行希臘文,還有個小樹枝……”


    “……菲爾茨獎。是菲爾茲獎!”洛行雲激動不已地抱住了他的肩膀。“那有圖靈獎嗎?有諾貝爾獎嗎?”


    “有吧。但那時候,你應該已經很老很老了。”


    洛行雲喜極而泣:“我不著急,反正我們物理學人均等半個世紀……”


    裴衍看他那麽高興,牽著他的手走到小報告廳門前:“我始終不知道怎麽才能把你帶到這裏,但我看起來成功了。”


    他推了他一把:“去吧。”


    去你應該去的地方,從這裏出發。


    洛行雲收拾了情緒,重新邁開了腳步,自信滿滿地走到了那些從世界各地趕來的數學家當中。


    裴衍倚在門邊看他。


    他沒有告訴他的是,預知夢即使發生在高a值alpha身上,能夠在第二天重現的幾率也低於3%,更不要說一生一世。


    心理學家說,夢不是未來。


    可誰知道呢?


    他們還說高a值alpha成為罪犯的幾率大於78%。


    他有78%的幾率殺人,放火,精神錯亂,發瘋,在監獄或者瘋人院裏度過此生。


    但他小心謹慎地繞開了圍繞著他的所有死路,舍棄了沿途19%平平淡淡的岔路,一往無前地奔向了3%的洛行雲。


    聰明如洛行雲,又怎麽可能去不了那個夢中的未來?


    裴衍目送他上台。


    他像從前那樣,在掌聲中凝視著裴衍漆黑的眼睛,做了一次深呼吸,抬頭:“大家好,我是洛行雲,今天我報告的論文是:《多項式複雜度與多項式證明時間複雜度拓展相關》,請看大屏幕。”


    -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到這裏就完結了,其實這是一對少年是怎麽成為人生伴侶的故事。它起源於一個少年懵/懂的心動和春夢,最終他們經過了漫長的成長,一起變成了夢裏人,還要度過漫長的一生。


    接下去不會再日更,估計每周會寫一兩篇番外。對於大家最想看的東西,因為這篇文和我的社交賬號統統都被舉報了,所以暫時得等更安全的時間和地方再做打算。作為回報,會開個轉□□一些文章中雙神同款的用品 ,有興趣可以參加。


    本文目前在參加科教興國評選,可以打開網頁,在標題旁邊點進去投票,麻煩大家。


    有緣下本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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