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府西南角的賈家祠堂內,兩側蒼鬆翠柏,中間白石甬路,兩側月台上設有祭祀專用的青銅器皿,抱廈前一塊金字匾額,上書“星輝輔弼”幾個大字,據說是太祖親筆,可見當時賈家的地位有北鬥之尊。


    若說平時,賈敬自是超然物外,不理俗世,什麽寧府榮府,與他何幹,修真了道才是真的。見了賈玨,隻覺得這孩子出生的時候有些異象,雖不知道真假,卻感覺親切,於是多聊了兩句,誰曾想知道了這樣的齷齪事,偏生還是自己家。


    賈敬在玄真觀平時常常誦讀道經,道德一字最起碼知道德,不然也不會想要印些《陰騭文》派送。聽到此等藐視人倫的事情,讓他十分憤怒,再有毒丹損耗身體,精神上不能自控,見到賈珍時一股無名火燃燒在心,竟然使出十二分的力氣去打。


    等到賈母來的時候,氣撒完了,火氣已經消了些,可見到兒子賈珍躺在床上不省人事,身上衣衫破碎,血肉模糊,頭腦頓時清醒。一時間便感覺心如刀絞,痛煞非常。打了兒子,誰又不心疼呢,可偏偏生了這麽個混賬貨,竟然做出這樣人神共憤的惡事,一時間就沉默起來,頭上汗液滾滾。


    賈敬自覺全都是他的過錯,深感罪孽深重,思考難道修道真的是錯誤的嗎?所以才有了這樣的禍事降臨。


    修道若論起來,還真是機緣巧合,與賈寶玉有很大的關係。


    那時候賈敬的正室剛死,本來就是難過的時候,有一次剛從青樓喝完酒回家,路上醉醺醺的,東西都看不太清楚。經過榮府的時候見到一個破足道人站在院牆外,身穿飄撒撒道袍,手持銀絲浮塵,手裏拿著一塊發光的石頭往院子裏扔,石頭上好像還刻著幾個精致的字。等回頭來,那道人對他笑了笑,一股仙風道骨、超凡脫絲的氣質,道人說一聲:“無量天尊。”


    接著,這個人竟然憑空消失了。


    他揉了揉眼睛,以為看錯了,就沒管他回了家。不久之後榮府裏傳來喜訊,說榮府生了個寶少爺,從母體裏帶著一塊寶玉。賈敬聽到之後心裏大驚,明白原來這世界上真的有仙人。


    不過這件事在賈敬的記憶裏沒存在多久,就被姬妾們消耗幹淨,不記得了。


    惜春是在這之後出生的,因為難產,順便帶走了愛妾的命。這一切都沒什麽,但在之後的某天,賈敬與一位模樣嬌好的妾室戲耍,因為高興,便多耍了兩遍,沒成想最後忽然間感覺到呼吸急促,渾身冒汗,差點一口氣沒上來憋死了。從那之後,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問題很大,隱約感覺一日比一日虛弱的樣子。


    大老爺突然戒除美色,每日裏看些修身養性的書,小廝們以為他愛上了修道,就獻媚說城外有個玄真觀,觀主無塵頗有道法,懂得很多。賈敬聽後,恍然大悟,又想到那位消失的道人,想到道家真修多在荒山野嶺,耐得住空虛寂寞,才能修得超然物外,長生不死。自此賈敬堅定修道之心,隨便安排了些事情,就上山學道去了。


    一別數年,沒想到府裏竟然出了這樣的醜事。


    賈敬送賈母回榮府,返回時從西角門而入,廊道左邊依稀能看到賈家祠堂,他深感自己有愧賈家先烈,便吩咐小廝不必跟隨,一個人進去跪倒在蒲團上懺悔,細數過往種種罪孽。


    在道觀的時候賈敬常食用毒丹,打賈珍又用盡了力道,原感覺渾身舒暢,跪下的這一片刻卻又感覺渾身疲憊,竟然像是回光返照之境,一時間渾身無力。突然間他就臉色煞白,眼睛一便黑昏了過去,也不知是死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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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麽賈敬修道,一者因為見身邊人紛紛去了黃泉,心生怯意,一者因為縱欲之後身體預警,又一者是因為見了跛足道士,認為世間有道。他的原因五花八門,卻從來沒有想過修了道,長了生,又該如何?繼續尋歡作樂到天荒?就算享受長生也是個道,可他從沒想過,竟然嗑藥來修煉,腦子真是被驢踢了。


    一旁的榮府裏,賈母剛回到自己的院子歇息,瞅著還年幼的賈惜春,想到東府裏不成事的一家子,心中歎氣,眼裏更多了幾分憐愛。


    “老祖宗,府裏怎樣了?”一眾姐妹正在安慰惜春,見到老祖宗去而複返,都上來關切,最先詢問的是活潑聰慧又大膽的湘雲妹妹,她因為哥哥們也是靠不住的才來了賈府,為人十分聰明,懵懵懂懂的也隻知道些道理,曉得惜春妹妹的不易。


    “你們姐妹倒是情深,放心吧,沒什麽大事,你們大老爺從道觀回來,聽說珍哥兒最近不老實,欺負你們尤嫂子,就打了他一頓,叫他長長記性。你們說,打的好不好?”賈母開玩笑道,依舊笑嗬嗬的。


    “好,珍大哥竟然欺負尤嫂子,當然該打,這樣以後他就不敢欺負尤嫂子了。”史湘雲古靈精怪,竟然拍手叫好,但並未結束,她轉頭對惜春說:“妹妹,你看,沒啥大事,寶玉哥哥一犯錯,老爺也打他的。”


    “是啊,而且打完之後,他總是跟個沒事兒人一樣,還是一如既往呢,一點也沒有靈明哥哥乖。”林妹妹說話總是慢悠悠的,語氣乖俏,夾槍帶棒,這安慰的話也是如此,裏麵摻雜著一股子名叫可愛的矯情。本來說的是吃一塹長一智、不再犯錯的事情,這突然間就成了說賈寶玉這個小調皮蛋記吃不記打,是個沒腦子的蠢貨。


    “所以啊,你們可要乖一點,若是犯了錯,奶奶我可舍不得打你們這些寶貝兒,到時候隻剩下奶奶傷心了。”賈母聽了林妹妹的話兒,拉著她和史湘雲嬌嫩的手細細撫摸,我這倆外孫女兒,就是可愛聰明。


    她原本就是要開解惜春的,


    “老祖宗放心,我們不會惹您生氣的。”惜春懂事的回答。


    “好呀,我的孫女兒們都是乖的,有賞。”賈母讓旁邊的鴛鴦拿來新到的蜜餞,黃色的糖衣散發著誘人的香味。


    “這是昨日璉二奶奶剛送來的,說裏麵的果子用蜂蜜醃浸過,一口下去,都是帶絲的蜜糖,可甜了。”鴛鴦取來盒子,打開裏麵的黃油紙,果然見顏色可口的蜜餞在裏麵列好了隊,等待幾位妹妹的櫻桃小口。


    林妹妹吃著蜜餞,就想到上次去賈玨那裏吃到的“罐頭”,好像也是用蜂蜜水醃製的,吃起來清新可口,與蜜餞是一種完全不同的體驗,有異曲同工之妙。


    想到今天紫鵑回來的時候說賈玨陪孫家的孫雲和孫鐶去玄真觀上香去了,與外人一起也不跟自家的姐妹們一起,她便說:“前次在靈明哥哥那裏吃了罐頭,也可好吃了,把果肉單獨切出來,放進蜂蜜水裏醃製,裏麵的果肉就跟蜂蜜水一樣甜,果子本身的味道不變,還更加濃鬱了。”


    “明哥哥竟然有這樣的好東西,竟然也不給我們嚐嚐,趕明兒我定要去找周姨娘,把他的家底兒抄回來。”探春速來膽大,她這麽說了,還真就這麽做了,不過並沒有找周氏,而是找了寐雲。因為,我們的林妹妹又發話了:“其實不必找周姨娘,那倒顯得我們饞嘴了,靈明哥哥身邊的寐雲姐姐也是極好的,大小事她都管些,這種小事兒當然是去找她了,也好叫靈明哥哥有苦說不出,反正是他自己屋裏的給咱們的,也算是他給的了。”


    “好極,好極,不給我們吃就算了,竟然不給老祖宗送來,太不懂事了。”史湘雲為自己的肚子憤慨,她最愛這樣的甜東西,讓她能夠忘了自己的糟心事兒,多好啊。


    “我們這樣做,會不會不太好?”迎春姐姐說了,看了眼旁邊看戲的賈母。


    “那有什麽,真要是三哥哥找上門了,還有老祖宗呢,姐姐怕啥。”探春的眼睛裏閃爍著興奮,她早就聽王夫人的丫鬟金釧兒說過,偶爾看到賈玨搬著箱子進出,也不知道是什麽,王夫人還問過周氏,周氏說是跟詩社的人交流的書籍,現在看來,絕對是好吃的。


    “放心,你們盡管去,大不了到時候奶奶把你鴛鴦姐姐還給他。”賈母古怪的開玩笑說。


    本來就隻是個玩笑話,誰想到鴛鴦急了,慌張道:“老祖宗,鴛鴦隻陪著您,那也不去。”


    “老祖宗開玩笑呢,姐姐怎麽還著急了,莫不是真的想去靈明哥哥哪裏?說來也是,靈明哥哥身邊隻有寐雲姐姐一個,的確是少了些。”林妹妹的神助攻來的很及時,戳中了要點。旁邊史湘雲也來打岔,說寶玉哥哥身邊好多,分一個過去就是了,幹嘛要還鴛鴦姐姐呢!


    賈政的三個兒子,賈寶玉自然不必說,身邊像鴛鴦這樣身段模樣皆好的丫頭就有五個,另外還有四個使喚的,雖說平時麝月和鴛鴦多在賈母身邊,但賈母的不就是寶玉的嗎。就是賈環身邊也有四個,賈玨隻有一個,算上碧月才兩個。


    賈母這個玩笑並非空穴來風,而是前幾天王熙鳳來找她,說到丫鬟的事情,寶玉身邊鶯鶯燕燕那麽些個,賈玨不該隻有一個,何況賈玨可是給府裏掙了臉麵的,都知道他出了力,賈寶玉還帶著得了好處,不能讓人說閑話不是。


    別人不敢說,有的不想說,王熙鳳敢啊,光是每天練武那個毅力,也不是一般人,王熙鳳上次來東拉西扯,中間說了這事,打馬虎眼的賈母自然知道,就說等個由頭便把麝月和鴛鴦派到賈玨那裏,給一個算什麽事。隻是怕寶玉鬧騰,需要找個合適的機會。


    這樣的丫頭過去可不單單是使喚丫頭,同樣兼職通房丫頭,這些小姐們也是不太知道,才在這裏摻合。不過,卻給賈玨幫了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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