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想要收稅,鹽商們i想要賺更多的錢,從他這裏拿到更多的鹽,這本就是一場資產階級與官僚階級的對抗,也是權利爭鋒,並沒有那麽簡單。


    十日很快過去,當林如海再次召開鹽會的時候,徐大人病了,蔡大人到了老母親的祭日,回鄉祭祖了,亢氏倒是來了,可是另外崔家和鄭家兩個大鹽商卻沒有來,剩下的都是七七八八的中小鹽商。


    按照往年的慣例,年節的鹽會可以收銀三十萬兩,主要是年引和春季一季度的季引所得,後麵三季的季引,又能夠收十萬兩。


    林如海皺著眉,亢家能有六七萬兩,李家也能上繳四五萬,這些中小鹽商可以貢獻四五萬兩,剩下有十三四萬的缺口,至於蔡大人和徐大人,林如海早知道二人跟沒來的兩家鹽商是一夥的,他們還大肆給那些拿著恩典鹽引的勳貴世家行方便,悄悄從鹽場運鹽,當他不知道?就是怕出今天這種幺蛾子,也是怕勳貴世家們躁動,要是一鍋端了,肯定會有動蕩。


    鹽引製度本來是個極大的進步,能夠有效管理鹽業,國庫又能夠充盈,還能促進民間鹽商業的發展,要是依靠朝廷建立運轉各地鹽用,相當於又一套衙門的建立,耗資巨大,這樣的製度建立起來非常難,才誕生了鹽引製。


    開國武帝用開中法強邊軍,原是一項偉大的舉措,可惜的是被勳貴世家破壞了。最先是公主王爺們求恩典,拿到幾乎免費的鹽引,接著勳貴世家又來哭窮,為了一碗水端平,又不能不給。慢慢的,開中法就廢了。


    太上皇時見開中法變成一鍋粥,老鼠蒼蠅滿天飛,萬惡的中間商賺差價,把他的錢包搞癟了不說,還把邊軍整廢了,那時候每年的鹽稅折合銀子一共才四十來萬兩。


    可是麵子上總不能過不去,不利於上下團結,就直接把開中法廢了,重新製定鹽法,讓鹽商可以直接用銀子買鹽引,讓勳貴們沒辦法從封疆大吏那裏討鹽引,也給王公之流個警告,並大量減少皇親國戚的奏討鹽引。


    鹽商能自己買鹽引了,就斷了中間商的特權。現在每年一百三四十萬兩,真是天差地別。


    為了重新獲取利益,勳貴世家們就往兩淮、湖廣、兩浙等鹽運司見縫插針,鹽運司管理著鹽引,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嘛。見形式又開始變壞,就出現了巡鹽禦史之職,基本上都由科舉而出的天子門生出任,這就給錢袋子上了一層保險。


    前麵徐大人和蔡大人的位子空了,亢氏名亢晨,本來可以上座,不過那左邊的位置卻坐著一個沒見過的少年,他身穿竹花緙底金獅紋箭袖,頭上一頭黑亮頭發,並未束冠,隻是結一發束在頭頂,用金縷紅發帶紮綁,兩鬢垂下兩條黑雲縷,貴氣自生,大方坐在左上首位,絲毫不覺得自己不該坐在那個位子。


    這人自然就是賈玨了,林如海見他在家裏不過是閑著,不是跟丫鬟白狐呆著,就是跟賈璉談天說地喝幾杯酒,昨天還攛掇林妹妹在院中舞起劍來,讓他想要把賈玨趕回京城去。


    今日要開鹽會,就帶著他來轉轉,反正也不見他主動讀書,長長見識也是好的。


    進來的人先給林如海行禮,然後落座,心中疑惑怎麽來了個陌生人,想著這是誰。唯有亢氏和其中兩位中等鹽商有眼力見,瞅見賈玨氣度不凡,略微見禮,沒想到賈玨竟然不起身回禮,隻是敷衍的一抱拳,隻有對亢氏好些,伸手請他在旁邊入座,卻也沒有請字,臉上隻有幾秒鍾笑容。


    本想要說句客套話的亢晨也尷尬了,熱臉貼了冷屁股,隻能尬笑一下坐下。


    林如海見了賈玨的樣子,舒心的一笑,雖然不太樂意來,但是做了自己要做的事情,他原本就是要給這些人個黑臉,好讓他們給沒來的鹽商遞個信兒。


    現在這活兒被搶了,那就當個白臉吧,於是吩咐鄭成上茶。


    沒有得到回禮的李家鹽商李崇心裏很不爽,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子,如此狂妄,便笑著問林如海:“這位小兄弟不曾見過,難道是新來的鹽家?不知是哪家的?”


    此話一出,堂中立刻議論紛紛,其中更有站在門口的小鹽商和蔡徐、鄭崔四人派來的主事。大家都議論紛紛,難道有外來的鹽商要插手兩淮的鹽引份子?


    “不然,這是本官的內侄,剛從京城來探望我,在家中也無事,便帶他出來走走。”林如海笑嗬嗬的。


    也有消息靈通的知道林家來了親戚,隻是不知道是誰,此時聽了,才知道是京城來的。


    眼疾手快的亢氏忙站起來又行禮,這次探腰,態度極好:“原來是賈小爵爺,失敬失敬。”


    “亢老板快坐,我無爵位,不需如此。”賈玨見這個亢老板不錯,態度轉變,請他入座。


    “不敢,不敢,禮不可廢,應該的。”亢晨行禮的不僅是賈玨的身份,還是賈家,最重要是賈家的爵位。


    鹽商做的再大,與賈家這樣的勳貴世家一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不值一提。別看現在寧榮二府沒落,對他們來說那也是不可逾越的高山,賈珍是三等威烈將軍,賈赦是一等振國將軍,賈政如今為侍中,哪一個搬出來,不幹掉他們這一票商人。


    其他人也紛紛站起來行禮,尤其是李崇,態度立刻恭敬起來,“賈不假,白玉為堂金作馬”的名頭,這些機靈的鹽商怎麽會不知道呢。


    “好了,你們不必在意他,諸位的銀子可準備好了?”林如海把茶杯放下,掃一眼在座的鹽商,遍觀所有人的臉色行為。


    “大人,時間太過倉促,在下隻籌集到三萬一千兩,不知道是先兌換了,剩下的容後補上,還是再等些時日?”過了一會兒,見亢晨不言,李崇率先說到,略帶歉意。


    這要是一等,那就到年節之後了,後日就到了節假日期,法定半個月年節例假,一直到正月初十。到時候過節的過節,探親的探親,回家祭祖的回家祭祖,等年節過後,又要一番折騰,籌備好銀子送到京城,黃花菜差不多都涼涼了。


    這種情況林如海早有預料,鹽商的目的也很簡單,想要多得鹽引,他們自然不敢不交鹽稅,隻能用各種辦法來多得鹽。


    林如海搖搖頭,麵帶為難:“諸位,你們這樣讓本官很為難啊。”


    十天的時間,足夠這些人籌集到足夠的銀子了。


    “亢主事,你呢,可備齊了?”林如海問亢晨。


    “回大人,已經備齊了,擇日可運到鹽運司府庫中。”亢晨出乎意料的沒有唱反調,讓人覺得很意外。


    “好,還是亢主事辦事兒雷厲風行,其他的各家呢?”林如海看著所有人問。


    鹽商們紛紛報備,有齊了的,也有不齊的,齊了的都是跟亢晨關係好的,不齊的則是暗地裏與李崇有關係的。另外的幾個,則是崔家和鄭家來的人,他們的說法則是因為兩家家主在籌備銀子,除了揚州還沒有回來。


    李崇則是臉色微變,看了一眼亢晨,這跟商量好的可不一樣,他們這次各家鹽商都商量好了,要爭取加一成的鹽量的,亢晨還是領頭人之一,沒曾想突然就叛變了,也不知道如何想的,賺錢不好?


    林如海心裏略微估算,這才十二三萬兩,一半都不到。這些人真是不見兔子不撒鷹,可惡至極。他在思考是增加鹽引額度,還是搬出來皇帝與大義。這徐蔡二人,留下他獨自應對這些鹽商,等的就是增加鹽引額度,他們兩家可都有鹽業生意,要是讓這倆人得逞,以後他在鹽運司,辦事兒就更受掣肘了。


    亢晨改變主意,自然是因為他的旁邊坐著個賈家的人,他不確定是不是賈家要插手兩淮鹽業,又或者要給林如海撐腰。大鹽商背後都有依靠,或大或小,沒來的崔、鄭兩家,不用說,就是徐、蔡兩個,這倆人,背後也有些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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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亢家不願意依附誰,可不是有骨氣,而是利益要被分走好些,不如自己培養人為官的好。他也在想,要不要結交賈家,那麽不僅能夠憑借這個增加底氣,還能夠為將來做官的子弟鋪路,兩全其美。


    不過,他還是趁著林如海思考對策的時候,提出來先前的提議,說:“大人,不知上次在下提議的增加鹽引數量的事兒,可行否?這既能夠增加稅收,又能夠讓各家心中無怨言,何樂而不為呢。”


    “是啊,是啊。”


    剛說完,就有鹽商附和,一臉發財的高興樣子。


    “姑父,我有一事不解,不置可否請教?”一直在旁邊鹹魚,玩弄身上玉佩的賈玨開口問林如海。


    “哦?何事?”林如海不知道這小子要出什麽幺蛾子,但這些日子與林妹妹說話,還是知道他處事自有一套的。


    “剛才這位亢主事說了,增加鹽引,能夠增加稅銀,又皆大歡喜,姑父為何不允?這可是利國利民的好事。”賈玨甚是奇怪的問。


    原來是這事兒,果然還是小,還是要見見世麵,這本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兒,林如海就當著所有人的麵說:“鹽產是有數量的,這是其一,各家都有規定的販賣區域,鹽多了,價格自然便宜,獲利的確也更多,可是價格動蕩,就會影響米價等,其他地區的價格也會有波動,最終又影響到鹽價,牽一發而動全身。”


    這隻是表麵,勳貴手中依然有非法鹽引不說,價格戰極有可能影響產鹽的灶戶,官府是以米糧為支出從灶戶手裏的取得食鹽的,若是導致不平衡,灶戶大量藏匿私鹽,鹽稅就會極大縮水,要是最後鹽業崩盤,那就更慘了。


    官府的能力又有限,不可能每個灶戶都派人看著,林如海來揚州,除了要計劃平衡鹽引所劃鹽量、時間和稅銀,防止勳貴和當地官員勾結支走過多鹽,就是要保證灶戶的數量和官府的誠信度,這樣才能保證稅收。


    亢晨等獲得更多鹽引量,就是為了跟其他的鹽商打架,雖然規定了銷售區域,可是又監察不到,多有跨區域販賣的,隻要不明目張膽,也無事。可是他們降價,銷售的更多,別的地方自然也要降價,也要更多鹽引量,給了價格會再低,最終動蕩的,還是朝廷稅收。


    自從林如海來到兩淮,控製鹽引,每年的稅銀就很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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