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居然破天荒的召見了李鬆,這令李鬆多少有些奇怪。皇帝召見大臣的次數屈指可數,就連所謂的大朝也不過是首輔大人領著群臣朝拜皇帝寶座並無多少實質性的事情。


    他居然要召見自己?


    饅頭為他束緊了玉帶,整理了官服。又退後一步,看看還有哪些不妥的地方。在家賦閑了三個月總算是熬出頭了。


    李鬆瞧著圍著自己團團轉的饅頭,忍不住道:“你就這麽想讓我去?”


    饅頭為他撣撣身上的灰塵,不快地道:“你不去做官,以後怎麽給四個丫頭準備嫁妝?京城的東西有多貴你又不是不知道。到時候她們四個伸手問你要嫁妝你拿什麽給?”


    前些天去瞧四姐,聽著方家的下人在說鄭家為嫁女兒準備了二十四箱嫁妝。當時四姐就讓自己為她們準備嫁妝。她才說句“她們還小!”四姐就說,過幾年就要開笄,再來就是訂親,當然要準備。又說京城都是勢利眼,開笄禮做的不大,人家會看扁了的,到時候都沒什麽好人家說親,或者到了婆家會被人瞧不起。


    “要那麽多嫁妝做什麽?兩個人過的好不就行了?我們倆是嫁妝多了還是聘禮多?現在還不是隻羨鴛鴦不羨仙?”


    饅頭歎了口氣:“話是這麽說沒錯。可是能跟我們以前比麽?四姐說,你現在是三品了,日後還不知道要做到什麽位置。跟咱們說親的也是個門當戶對的人家。你不能叫人小瞧了吧!”


    李鬆揮著拳頭:“誰要是敢小瞧她們,先問問我地拳頭。”說著又笑了起來,“說不定我都不用出手。你瞧瞧那兩個大的,這麽點大就敢砸比自己大的孩子腦袋,以後誰敢欺負她們?”


    饅頭不依地捶了他下:“跟你說正經事呢


    !若是嫁到兄弟多的人家,妯娌之間若是比起嫁妝來,你讓她們怎麽辦?總不能連妯娌也打吧!你真的要看到她們哭著回來,你才後悔?”


    話是沒錯。也很有道理,可她這麽說出來,讓李鬆感到有些難受,他攔住她的腰身。使他更貼近自己:“你這要把我當成搖錢樹還是聚寶盆?“


    饅頭笑著打量著一身戎裝地李鬆:“你要是金人就好了!皇上可真是很看重你們錦衣衛。光是這身衣裳都不知道要花多少銀子。”錦衣衛地官服到處都是金絲銀線。穿在身上是閃閃發光。全身上下透著不一般地英氣。尤其是在燭光下。真地像是個金人。


    “好好!太太。為夫這就給四位小姐準備嫁妝去!”他說著瞧了瞧饅頭發髻上地首飾。將發髻上地一支點翠鳳簪取了下來。重新為她插上。又打理了她發間地一朵黃色絹花。笑著道。“看來我這一輩子專要為你們置辦衣裳首飾了。我這勞碌命哦!”


    饅頭笑著捶了他兩下。啐道:“不正經。”


    李鬆放肆地將她摟在懷中。湊到她耳邊親昵地道:“昨晚怎麽不這麽說?”


    “你!”望著早就低下頭地丫鬟。她氣得直擰他。怎麽越來越不知道忌憚了。


    她還真是惱了。手上也真地使了兩分地勁。李鬆忙低聲哀求道:“太太放鬆。小地錯了。”


    饅頭像是想起了什麽,拉住了他:“閆大哥來這你也不安排點事?”


    閆老三來京城已經兩個多月了。總是這麽地待在也不是什麽事,在大同做的好好的。為什麽要致休。


    李鬆沉吟了片刻才道:“閆兄弟怕是有自己的事情,你不用多想。”


    “那四姐的事呢?”其實她最擔心的是這個,萬一哪天四姐要是來了,閆大哥又瞧見了該如何是好?


    這件事的確是有些棘手,李鬆想了想,拍著她地手道:“你先別急。到時候再說。我想閆兄弟多年前就死了心了。”他隨即又板著一張連,鄭重其事的道,“你以後別跟白露走太近,我好好地媳婦被弄得那麽勢力,還要把我往外頭趕,隻為了掙銀子!”


    饅頭笑了笑大方地朝他蹲了個禮,賠笑道:“是


    。奴婢遵命。老爺請慢走!”將李鬆親自送出了門。()


    “你這些日子在家都做些什麽?”萬曆很隨意地指指一旁的空位,示意李鬆坐下。


    他地聲音很輕很輕,就像從遙遠的地方飄來一般,若有若無,感覺底氣不是很足。


    他偷偷地瞄了眼這位大明地九五之尊,白皙的麵上泛著不健康地紅暈。皇帝的身體不是很好?李鬆腦海裏冒出了這個念頭。一年多沒有上朝的皇帝,怎麽身子還這麽虛?皇帝今年也不過才三十七歲,正當壯年,怎麽身子會這麽虛?


    “是,陪幾個女兒玩耍。”


    “你有幾個女兒?”


    皇帝找他來閑話家常,不會有這麽巧的事情吧!李鬆欠了欠身:“四個。”


    萬曆羨慕地笑著,仿佛在回憶很久以前的往事,喃喃地道:“你真是好福氣,朕僅有的女兒還都嫁了人,再也不能陪她玩耍了!”


    兩個女兒卻說僅有的女兒,不能陪她玩。李鬆明白這個她,隻是指壽寧公主,鄭貴妃所生。皇帝果然是愛屋及烏,壽寧公主五日一朝,恩澤異於榮昌公主。看來在皇帝的眼中,除了皇三子跟壽寧公主都不是他的孩子。


    “朕聽說你還有一對雙生子女兒?改天讓朕瞧瞧,好稀奇地事。朕為天子,都不得有這份福氣啊!”


    皇帝同他談論孩子,閑話家常這更讓李鬆覺得有些詭異。他不好答是,也不好否定。皇帝這一連串子的話。處處埋有陷阱。若是答是,那就說明他比皇帝的福氣要大,是謀逆;若是不答是,又是抗旨不尊。他隻能默不作聲,等待皇帝後晌地話。


    萬曆也瞧出李鬆的不自在,他歎了口氣,自嘲地道:“想找個說話的人都沒人陪朕說話。朕真實孤家寡人!張先生若是在就好了……”


    皇帝突然提起了張居正,這讓李鬆有些驚訝。這個名字在朝廷是秘而不宣的事實。早已成了宮中的禁忌。張居正死後,皇帝立馬下令抄家,張氏一族都貶往他地,就連張居正一幹門生故吏也都盡數革職


    。好像是憋了很久的氣終於吐出來一般。可是現在。皇帝好像很寂寞。


    “談正事好了,朕這裏有份折子,你看看吧!”高高在上的皇帝命太監將份折子遞給跪倒在地的李鬆。


    太監很快就來到李鬆地跟前,他也收回了自己思緒。讓自己看折子,這並不是他錦衣衛的職責。他恭敬地磕了頭:“臣不敢。”


    萬曆皇帝揮了揮他寬大的袖子。不介意地道:“讓你看你就看。衝鋒陷陣的武官怎麽就這麽點膽量!朕以後怎麽敢將身家性命都交給你?”


    萬曆地最後一句話的分量很重,像是在托付後事一般,又好像要委以重任。李鬆不禁對太監手中的那份折子有所思量,究竟是份什麽樣的折子讓皇帝發下了這種話。


    他再次叩拜皇帝,恭敬地接過折子,打開看去。隻不過才看了兩行,他就驚訝地心裏一怔。


    這是本參小妹子的折子。他硬著頭皮將上麵地內容全部讀完。越讀他就越覺得這裏麵有問題,這裏麵對小妹子的事情太了解了。居然能將小妹子姐妹五人都調查的一清二楚,跟人訂過親。跟自己成親。尤其這上麵還提到了一件事,說在延綏的時候小妹子利用他的地位逼死一名女子。而那名女子的名字叫做黃菊英。


    “看完了?”當李鬆將折子合上,傳呈給太監的時候。一直默不作聲地皇帝開口了。他的麵上除了病容,幾乎看不出還有其他地表情,他很隨意地道,“有何感想?”


    “臣請萬歲嚴懲司禮監太監私相收受之罪。”


    萬曆哈哈大笑,這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但凡遇到這種事地時候,這些官員無外乎喊冤就是大義滅親。他很有情致地道:“哦?”


    “萬歲一年未上朝,所有奏折具有內閣批閱,呈司禮監再交萬歲禦覽。這上麵並未有內閣批閱,紙張平整,除了萬歲的指印,別無他痕。臣大膽推斷,此折隻有萬歲一人看過。試問除了司禮監太監,還有何人能將這份折子呈交聖駕之前。”


    說著,他掃了眼站在萬曆身邊地太監,犀利的目光讓那個太監微微一怔。


    萬曆似笑非笑地瞧了眼身邊地人,撚了顆棗子放在彈弓上,彈射出去:“是不是?”


    太監噗通跪了下來,隻是在地上不住的磕頭,卻不開一口


    。


    李鬆明白,這其中的人必定跟他有莫大的關係,至少是寧願得罪自己也不去挑開他人的主。


    這不像是皇帝派人去查的,雖然很仔細,但是,這裏麵單單為何少了小妹子在清源縣的兩年?


    他決定還是承認為好:“除折子上雖說臣妻在延綏利用臣的官職逼死一名女子臣不敢苟同,其上所言具實!”他說完磕了頭便不再抬起來。


    等等!這裏麵好像還有個問題……


    “哦?不敢苟同?這裏卻有份苦主的訴狀。明祥,請李大人瞧瞧。”皇帝又從桌案上揀起一張狀子,衝李鬆晃了晃。


    訴狀上寫的很清楚,就是小妹子跟前延綏總兵董一奎之女董明珠合謀害死其姐,並汙辱其姐名節。訴狀上的留款是黃芮英。


    “臣不能辯解,不過……”


    萬曆根本就沒打算讓李鬆把話說完,他輕聲道:“不過這不是她所為,是有人誣告?朕這裏還有你們延綏,就是當年主審這件案子的汪縣令的供狀,證實卻有此事,你怎麽說?”


    李鬆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回萬歲。黃菊英家貧無疑度日,是臣妻供給;連其弟黃芮英在私塾謀差事也是臣妻托臣所做。臣妻怎會逼死她?”說著他磕了一個頭。


    萬曆嘴角不禁翹了起來:“看來這幾個月你在錦衣衛沒白幹?這說的是頭頭是道。”


    “臣不敢。”


    “不過,你是不是要給個交待?這官司都打到了朕的跟前,朕若是不能秉公辦理,是不是有些不公?”


    萬曆似乎很給李鬆麵子,沒先將小妹子拘拿而是先將自己招來,這是何意?他突然想起父親生前說過的一句話“帝王心術不可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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