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瑞不再阻攔,衛螭拎著酒壺,小口小口的喝著,一邊喝,一邊似乎已有了酒意,眼睛透著迷茫的勁兒,滿口的醉話:“成,來來,咱一邊喝酒一邊說,聊天就是要這樣才有氣氛,知道不?”“上下有別,末將不敢逾越。”


    薑瑞神情深沉的看著衛螭,看不出他真正的想法,就像他如今也看不透衛螭一般,或許,這個時刻,對雙方來說,對方都是一個謎題,無法用常理衡量的謎題。


    衛螭笑嗬嗬的看著薑瑞,醉眼朦朧,道:“前朝的事兒咱就不說了,俺沒學問,也不知道前朝多少事兒,咱說說現在吧。


    當今陛下十六歲隨先皇起事,對抗前朝暴政,拯救萬民於水火之中,從占據關中到橫掃天下,再到如今的天下太平,這短短的二十多年真可謂是將星倍出。


    有人說這天下大勢那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這是大勢所趨,又說亂世出英雄,在亂世的年代,出了多少英雄豪傑?遠的咱且不說,隻說近的。


    當今陛下,少年從軍,征戰無數,算不算一位能征善戰的名將?”薑瑞看了衛螭一陣,還是摸不透他葫蘆中賣的是什麽藥,幹脆象衛螭一般坐下,拎了壺白酒,陪著衛螭一塊兒。


    聽衛螭問話,點頭道:“當得!陛下的英明,已有無數的戰績來佐證!”衛螭道:“那是,可這些不是陛下最大的功績,也不是我最佩服陛下的地方,我最佩服的卻是陛下的識人、用人、容人地才能。


    在識人方麵,陛下麾下,聚攏了多少文臣武將。


    房謀杜斷更是其中翹楚,武將方麵,如今老的一輩兒,我家老義父秦老將軍,我李績李伯伯、程知節程叔叔、尉遲敬德尉遲叔叔,這四位如今的榮華富貴、封妻蔭子,靠的都是戰場上一刀一劍拚來的。


    軍功那是鐵錚錚的,程叔叔如今還帶兵征戰西邊,為了捍衛我大唐的聲威,與吐蕃決戰,打得敵方高官畏懼自殺足足有八個,如此聲威,如此戰績,足讓我大唐男兒自豪。


    為此,是否當浮一大白?”“當得!幹!”薑瑞地臉孔不停的**,似乎在力持鎮定。


    拎著酒壺與衛螭碰了一下,自個兒把酒給喝了個幹淨。


    衛螭也喝了一口,似乎酒意上湧,說話再無顧忌,滿臉神往之色,道:“英雄豪傑、保國誌士風采當如是。


    我的來曆。


    想必薑將軍知道。


    我是從海外歸來的,咱炎黃子孫在海外的待遇如何,薑將軍未曾親曆過,我告訴你,憋屈!隻有憋屈兩個字!在海外,別的國家稱我們為華人,就連那小小的倭國,也有人曾在門口豎立過華人與狗不得入內的牌子,根本不把咱華人當人看。


    咱華人在他們麵前隻是二等,永遠低人一頭。


    如此待遇,若是熱血男兒,聞之誰不是憤恨難平!”薑瑞眼光閃了閃,憤怒之色一閃而逝,不等衛螭拉他,自個兒叫人重新拿酒來。


    又喝了一壺。


    仰著頭,喝得又急又快。


    連酒液順著脖頸流下都不顧,喝完隻是狠狠擦了擦嘴,默默望著波光粼粼的水麵,怔怔出神。


    衛螭看似醉朦朦的眼睛,很隨意地掃了一眼,唉聲歎氣道:“不止如此,甚至還有人上門罵我們是東亞病夫,戳著我們的脊梁骨,罵我們的祖先,此等侮辱,隻要是男人,誰能忍下去。


    憋屈,真他母親的憋屈!”“難道就沒有熱血男兒、英雄豪傑反抗嗎?”薑瑞沉聲問道,表情有些可怕。


    衛螭嗬嗬醉笑一陣,神情似喜似悲道:“當然有,咱炎黃子孫,從來不缺帶把兒的男人,從來不缺熱血男兒,從來不缺英雄豪傑!那時候,也有人站出來了,一個真正的英雄,他叫霍元甲!”接著,衛螭就開始聲情並茂、感情充沛、豪氣萬千地開始講霍元甲地故事。


    衛螭講得口沫橫飛,哀歎道:“……堂堂一條好漢,堂堂一位英雄,就這樣死於奸人的陰謀詭計之下,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


    為了這樣的英雄好漢,薑將軍,來,幹了!”“幹!”薑瑞被衛螭的故事,說得心情有些激動,表麵雖然力持鎮定,但顫抖的手卻出賣了他真正的心情。


    而兩人的身後,一陣唏噓聲,感情豐富的,甚至有人偷偷抹眼淚,為了霍元甲那位悲劇英雄。


    “衛大人,那位霍英雄就這麽死了,再沒人站出來了嗎?再沒人狠狠揍那些小鬼子王八蛋了嗎?”進財哭兮兮的問道。


    衛螭“啪”一聲摔了酒壺,站了起來,大聲道:“怎麽可能!咱炎黃子孫怎麽可能就此屈服在陰謀詭計之下,我剛才就說過了,咱炎黃子孫從來不缺英雄豪傑!曆史上,咱地民族多苦多難,遭遇了多少外敵的入侵、殺虐,可是,每一次苦難來臨的時候,都會有人站出來,帶領著整個民族去戰鬥,撐起整個民族的脊梁!就算是在海外,咱也從來不缺!在霍英雄被人謀害之後,又有一個人站了出來,那個人叫陳真!”“啊,是霍英雄的徒弟!”“沒錯,就是霍英雄的徒弟陳真,他繼承了師傅的遺誌,挑起了撐起國人脊梁地那個人……然後,陳真對著躺了滿地地鬼子們說,我們炎黃子孫不是東亞病夫!”“好樣的!”船上地人,都是當兵出身的,大唐的社會又是尚武精神極濃的社會,每個男兒都以上沙場殺敵,保家衛國、建功立業為自己的誌願,在當時,參軍是十分普遍且高尚的事情,百姓的踴躍性非常高。


    聽到衛螭講了這麽個讓人熱血沸騰,又讓人感動的故事,不由得拋棄了敵我之間,齊齊為那故事中的英雄豪傑喝彩。


    衛螭似乎也動了血性,酒意上湧,越說越激動:“沒錯。


    是好樣的!在這兩位英雄的感召之下,一位叫金庸地先生,寫了千古名句俠之大者,為國為民;一位叫顧炎武的儒生發出了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慨歎;更有學士懷念起當年漢武帝的豪言,犯我大漢聲威者,雖遠必誅!咱堂堂炎黃子孫。


    泱泱數千年,難道還比不過一個蠻夷之國?難道還要屈服於一群未開化的蠻子,屈服於不懂我漢服之美,不明我禮儀之意的野人嗎?”“不能的!咱是炎黃子孫,怎麽能呢!”“對啊對啊!”一群人群情激動,議論紛紛,而薑瑞則低聲喃喃重複著那句“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衛螭舉高酒壺,道:“兄弟們,為了這些英雄好漢們。


    咱們把酒滿上!”“來呀,上酒!”這次卻是薑瑞下地命令。


    一會兒之後,隻要是在場的人,每個人的手上都端了一碗酒。


    衛螭道:“第一碗,咱們敬給我們炎黃子孫撐起脊梁的如霍元甲、陳真一般的英雄好漢!”眾人一起把酒灑向河麵,神情肅穆。


    待把酒滿上之後。


    衛螭又道:“第二碗。


    咱們敬給象顧炎武那樣的有識之士,雖然他們隻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書生,但是他們也是錚錚鐵漢!”又敬了一碗,第三碗眾人才幹了下去,趁著酒意,衛螭幹起了盜版的勾當,開始吟詩:“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


    古來征戰幾人回!”“好詩,好豪情!”薑瑞忍不住高聲喝彩。


    衛螭嗬嗬傻笑,似乎已經酒醉,一步三晃的走過去,一把抱住薑瑞的脖子。


    薑瑞地個子比衛螭矮一些,衛螭近乎是掛在人家身上,身體軟趴趴的。


    一副不勝酒力的樣子。


    衛螭嗬嗬笑道:“我們家族就是受了顧先生的感召,決定回歸祖國。


    報效家國。


    我族沒有什麽武藝高強、能征善戰的人,都是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弱書生,最多就是會一手能救人地醫術,最多就是會一門能打造神兵利器地手藝,但是,隻要我們回來了,雖然上不了戰場報國殺敵,也能為保家衛國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或許因為我們的回歸,能救回一個受傷的士兵,能為咱國家打造幾副好盔甲之類的,可是啊,世事弄人,最後隻剩下我們夫妻二人,隻剩下了兩個醫生。


    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


    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


    衛螭連念了兩遍,抬頭又喝了一大口酒,喝得太急,忍不住哇一聲吐了出來,趴在船沿,好不狼狽,但卻沒一人去笑話他,全都默默的看著他。


    薑瑞也看著,滿麵的複雜之色。


    “不說這些傷心事,咱來說說開心的事情。


    我告兒你們,自從漢武大帝犯強漢聲威者,雖遠必誅的豪言壯誌之後,咱在海外地人,就再沒有揚眉吐氣過了。


    但是,大唐建立了,那個繁華的、強大的大唐建立了,陛下雖未說過雖遠必誅的話,但咱大唐每一次對異族的勝戰,每一次都給我們在海外的人長骨氣、長誌氣,大家不知道,咱陛下,在遙遠的西域諸國,有著地是天可汗這樣地赫赫威名,天可汗之名到處,異族無不拜服,咱回來路過的時候,聽說咱是唐人,人人爭相款待,隻為了一看唐人地風采,咱炎黃子孫在的地方,人家叫做唐人街!這樣的榮耀,是陛下、是諸位功勳們給的,是咱大唐的士兵們、百姓們在陛下的帶領下努力得來的!這樣的好陛下,你說說,為啥你們那腦袋搭錯線的漢王就想謀反呢?難道丫從未想過凡是站在百姓對立麵的人,從未有成功者!前有秦二世胡亥,後有暴君楊廣,曆史上的累累鐵證,還不足以警醒嗎?人人都是人生父母養的,人人都有妻兒,士兵也是人,為了一個人的私欲,把百姓、把本應該在戰場上保家衛國、建功立業的軍士來出來謀反,反對一個好皇帝,這樣,真的對嗎?我不過是一個小醫生,死就死吧,反正咱有人繼承香火了,因為我和他有仇,可是士兵呢?百姓呢?何其無辜,何其可悲啊!地也,你不分好歹何為地?天也,你錯勘賢愚枉做天……”衛螭激動的拉拉雜雜說了一堆,說得越來越激動的當口,晃著醉步,在甲板上亂逛亂罵發泄情緒的時候,突然一下子啞了,“噗通”一下摔倒甲板上。


    眾人大驚,站在衛螭身邊的薑瑞連忙搶上前去查看,查探一番後,薑瑞表情古怪的迎著眾人的關切的目光,緩緩道:“衛大人喝醉了,睡過去了。”


    眾人一愣,仔細一看,衛螭臉頰通紅,眼睛緊閉,嘴巴還在吧唧不停,似乎正在做好夢,偶爾嘴裏還咕噥兩句意義不明的話語,不是抬下手腳,和罵兩聲,突然又嗬嗬笑笑,突然又嗚嗚哭一下,看的眾人一陣目瞪口呆之餘,忍不住紛紛爆笑,敢情有名的神醫衛螭衛子悅酒醉了也就和大家一個德性。


    薑瑞鬆了一口氣,扶著衛螭起身,道:“老三,你把衛大人送回船艙去,其餘人到我房間來。”


    “是,大哥!”眾人眼睛一亮,派了人收拾甲板,其餘人則齊聚到薑瑞的房間,說了什麽,誰也不知道,隻知道,燈亮了一夜。


    而衛螭呢,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才醒過來,醒來的時候,頭疼欲裂的痛苦在提醒他----昨晚真的喝多了,他的酒量真的很差,隻是滑頭的喝了三壺葡萄酒就醉成這樣,太沒前途了,隻是,不知道昨晚趁著酒意說的那些話,有沒有起到作用。


    衛螭一邊揉著額頭,一邊呻吟。


    正痛苦呢,進財的聲音在外麵問道:“衛大人醒了嗎?小的這就給您端醒酒湯來,請稍等!”說完,一骨碌跑了,不一會兒之後又跑了回來,給衛螭遞上一碗醒酒湯,看衛螭的眼神,很是崇拜。


    衛螭似乎被他看的一陣莫名其妙,居然伸手摸摸人家額頭,皺著眉道:“旺財,你咋了?是不是發燒腦袋燒壞了?這麽看著我做啥?還是你想拜我為師學醫術啊?我不收徒弟的,如果你想學醫還是去醫學院報名為好,再說了,再過兩天,我就是死人了。


    來,我幫你把脈看看,是否你身體不舒服。”


    進財隻是嗬嗬笑笑,道:“衛大人,小的沒事的。


    您好好休息啊,還有,對不起,小的以前糊塗,做了錯事,請衛大人原諒則個,待我從沙場歸來之日,就是報答衛大人之時。”


    “啥?呃……是不是我酒醉還沒醒,怎麽我不明白你說什麽意思啊?哎,別跑啊,把話說清楚再跑啊!嘿,我又不會吃你,打架也打不過你,你跑啥啊!”旺財慚愧的羞笑一下,拿著空碗就跑了,扔下衛螭滿頭霧水的坐那兒搓下巴----怎麽酒醉一個晚上,世界就變了?!難道他酒醉還沒有醒?不過,這身上怎麽更疼了,貌似淤青又加深了,不行,他要出去問問,是不是昨晚他酒醉的時候薑瑞又偷偷打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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