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我們一行人就匆匆趕到了那家風水極凶的醫院。


    張鐵嘴最是熱心,他正在徒弟的墳墓前痛不欲生,一聽我說明情況,立即收起眼淚,對我說,醫者聖人心,醫院救死扶傷,事關群眾生死存亡啊,怎能建在五鬼凶煞之地?咱們快把那玄陰屍挖出,破了這凶煞格局,也算是新茅山成立後為社會做的新貢獻。


    原來相地之術,並非僅限於形勢理氣之說,曆史上許多道術高深之士往往有自己的經驗和獨得之秘,隻是這些人獨善其身,從不開宗立派,致使很多真正的秘法沒能流傳下去。三國時山東平原的術士管輅,能看“四象”測算吉凶。有一次他經過毋丘儉父親的墓地,倚樹而歎:“林木雖茂,無形可久,碑誄雖美,無後可守。玄武藏頭,蒼龍無足,白虎銜屍,朱雀悲哭,四危以背,法當滅族”,不到兩年其言應驗,毋丘儉忠於魏氏,起兵討伐司馬師失敗,被誅滅三族。管輅是風水家的祖師,但其後多是托他的偽作,他的真正術法流傳到現在萬中無一。


    我和張鐵嘴算命打卦多年,結識過多少三教九流人士,其中魚龍混雜,真正的能人異士也是萬中無一,但集思廣益,積腋成裘,通過許多次實踐嚐試,對命理風水總算得到一些真知灼見。五鬼凶煞格局,並非如民間風水師所說“葬於五鬼頭,生死兩俱休”,生者死者俱被凶煞臨頭,大難敗家,而且他們對五鬼的方位認識也是意見不一,方法繁多,有時不同的風水師結論竟至相反,造成主家無所是從。我和張鐵嘴經過多年實踐,認為五鬼的認定不應執著於風水本身的格局,最簡潔的法門是在看法九宮星中尋找,最凶“五黃煞”,五黃入宮位即是五鬼頭所在位置。這一做法雖不見於理論,卻屢應不爽,我和張鐵嘴依此術也曾贏得過一時讚譽,吃香喝辣過好一陣子。


    為了防止別人發覺,我們繞到醫院的後院翻牆而過,張鐵嘴歲數大,從牆上跳下時摔了個嘴啃地,幸好太平間的位置極偏僻,聲音再大些也無人發現。


    張鐵嘴一看到這太平間的格局就驚呆了,他捂著嘴唇說不出話來,也不知是因為吃驚還是疼痛。玄陰屍既然能轉換風水,自然是座落在五鬼頭上。我和張鐵嘴商議了一下,兩人測定了方位,先在太平間的兩側挖了兩個地洞,相對掘入七尺,就是玄陰屍的所在位置。


    我帶了四個徒弟從東邊開挖,這太平間的東西山向本身就不正常,凶上加凶。剛挖了兩丈深的垂直孔道,幾個徒弟就累得氣喘籲籲,個個把鐵鍬扔在一邊,不願再幹下去。這幾個人以前都是遊手好閑之輩,橫草不豎拈,不然哪有閑心來學什麽氣功?張鐵嘴一輩子沒做過官,根本不懂做官要有官威的道理,掌門人做得不倫不類,擺架子總也擺不起來,徒弟們早就和他沒規沒矩,不分長幼尊卑。至於我這個師叔更別提了,不但沒人稱呼,還因為總和文小姐呆在一起成了他們的眼中釘,平時倒沒什麽,互不接觸,現在指揮幹活就不靈了。


    我指揮不動,有點急眼,訓斥他們說,做賊也不能偷到一半就撒手啊,咱們隻挖了這個地洞算咋回事?天亮被人發現怎麽辦?


    幾個徒弟吵吵嚷嚷,說想不到是做賊呀,大家都是清白子弟,這樣的活兒不幹,說完個個低頭竊笑,存心看我的笑話。我心中有氣,拿起一把鐵鍬跳進坑裏橫向挖掘,手中真力到處,泥土硬石如粉般脫落,頃刻間掘出一個大洞,幾個徒弟咂舌不下,再也不敢小覷我,紛紛跳下來助戰。


    由於盡頭處不再有堅硬石塊,泥土越挖越深,幾個徒弟很快就能挖到,我就跳出洞口,和張鐵嘴測量一下方位,免得雙方不能銜接。正在這時,一個徒弟突然驚叫了一聲,洞口處傳來一陣喧嘩。


    我奔過去一看,幾個徒弟正在豎洞口亂蹦亂跳,由於豎洞挖得太深,這幾個人怎麽也爬不上來,個個麵無人色。我跳下去一看,原來一隻鐵鍬頭上拉出了一個黑蛇頭,細碎的蛇牙緊咬住鍬尖不放,三角頭,細眼,劇毒。


    這是墳墓裏常見的黑蛇,雖然劇毒卻行動遲緩,俗稱食屍蛇,很多人以為這些蛇以屍肉屍水為生,其實根本不是這麽回事。因為這種蛇從不遊到地麵,隻吞食地下小動物,所以食量很少,可以數十年不食不死,猶如龜息,很多道家以為靈異,稱之為玄蛇,生前喂養,死時帶入地下護棺。明清時很多術士喜歡用這種玄蛇陪葬在棺槨附近,想不到太衝先生如此修為也不能免俗。


    我抓住鐵鍬拔出,火符到處,蛇頭已被燒焦。不料鐵鍬拔出後,露出了一點穴口,裏麵傳來一陣沙沙聲響,不知道有多少蛇嗅到新鮮空氣,奔過來要尋找出路,腥氣四溢,氣勢十分凶猛。


    回頭一看,幾個徒弟正在豎洞口疊羅漢,這些混蛋,太不仗義了,我手中一個跌法,幾個人唏哩嘩啦地跌倒在地上,抬起頭看見這些蛇群,人人嚇得張口結舌,有一個連抓胸口,已經嚇得閉過氣去。


    我本來就隻是懲戒他們一下,回頭看見黑色的蛇群奔出穴口,急運起風雷術,這群蛇紛紛倒卷進去,在裏麵爆裂成無數血肉碎末。張鐵嘴那麵也隱隱有風雷聲傳來,想必也是遇到了蛇群。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難聞的焦臭味道。橫洞口已經打通,盡頭處泥頭落下,張鐵嘴已經鑽了進來。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洞裏麵竟然沒有棺槨,隻有一個白石板床,**躺著一個麵目如生的道士,須發皆白,道貌岸然,正是上半夜我見到的太衝先生。


    他的腳下,擺著一盞七星燈,燈火早已泯滅,卻閃著金色光芒,原來他的湧泉穴處放置了一粒碩大的珠子,與燈盞交相輝映,流光溢彩。七星燈據說可以對人的三生三世招魂,腳底下的珍珠和金燈盞正是茅山宗現今早已失傳的著名葬法“履仙鏡”,據說這種葬法可以保持死者屍身不腐,與金珠一樣永垂不朽。


    我和張鐵嘴對視一眼,隻要把這玄陰屍的頭部挪動方位,這五鬼格局就已經告破。兩個人正要動手,忽然間幾個徒弟一湧而上,原來是要爭奪那粒珍珠和金燈盞。幾個人拳打腳踢,洞穴中頓時亂作一團,其他幾個徒弟眼見有機可乘,也紛紛加入奪寶行列。張鐵嘴教給他們的簡易符法這時派上了用場,一時間風聲呼呼,鐵鍬棍棒齊飛,叱喝呼痛聲四起,那粒珍珠不知被誰揣進懷裏,洞穴裏頓時一片黑暗,我和張鐵嘴愣怔之間,不知挨了幾腳幾拳。


    我心中大怒,這些人人品如此之差,見利忘義,怎能做新茅山的傳人?正在埋怨張鐵嘴,一瞥之際看見一隻撬棒向張鐵嘴頭上砸來,當下迎上前去,左手接住撬棒,右手油池火符已按在那小子臉上,一聲慘叫,那人雙手掩麵,在地上痛嚎翻滾。


    張鐵嘴大不樂意,怒道“你怎能對同門痛下殺手?品質不好,不全是你和麗麗介紹來的?再說人無完人,當今社會一切向錢看,這些人的人品也算是不錯了,你不要求全責備。咱們新茅山剛剛開宗立派,正要同仇敵愾,萬萬不能同門相殘。”


    我氣得說不出話,轉身直奔出洞穴之外,置身在豎洞中,才驚覺天色已經大亮。正要躍出洞外,耳邊忽聽到一聲冷冰冰的怒喝,緊接著是一陣拉槍栓的聲音。


    原來天色微明時候,院方已經發現太平間外被人挖了兩個深坑,很是奇怪,派幾個人來查看,隻見豎洞中有橫洞,橫洞裏麵還傳來嘈雜的斥罵鬥毆之聲,當下不敢怠慢,立刻報警。公安人員不敢怠慢,幾乎全體出動,醫院也派了許多醫務人員手持棍棒,把兩個豎洞團團圍住。可笑我們這夥人已成甕中之鱉,兀自不知死活,還在洞穴內打架鬥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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