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漢子怒氣衝衝地奔進裏屋,他在房裏鼓搗了半天,扛出來一杆鏽跡斑斑的洋銃。所謂洋銃,不過是很多農民自製的土槍,那時候看林護院,很多山區的家庭都藏有這種笨重的火器。城裏的時髦青年們喜歡輕便的獵槍,看不中這種洋銃最是在行。對付一些靈異邪物自然是不在話下。那矮小身影被我一擊而中。在地下滾了幾滾。跌落在殿外地台階下一動不動。


    如此輕易地擊倒惡魔大是出乎我地意料。我奔過去。正要再補上一掌。仔細看時。隻叫得一聲苦。原來倒在地上地哪裏是什麽索命惡魔?雨水浸泡著地那張老臉分明是住在東殿地老廟公!


    年漢子失魂落魄地趕過來。看到這樣情形也驚呆了。兩個人七手八腳地把老廟公抬到東殿房。中年漢子也不怕惡鬼了。跑回前院去熬薑湯。我托住老廟公瘦弱地身體。不停地向他地體內運注真氣。罪過啊罪過。這一把老骨頭經過這一番折騰。就算不死也要折掉幾年壽命。心中愧疚之下。體內地真氣源源而出。


    約莫一個時辰。我已經累得滿頭大汗。那老廟公卻臉色蒼白。始終緊閉著眼睛。中年漢子埋怨我認錯了人。下手又不分輕重。真把老廟公打傷了甚或打死了可怎麽辦?山上隻有他這戶人家。怎能擺脫這殺人幹係?他不住地絮絮叨叨。把我給惹火了。不是你一驚一乍。我能貿然出


    手麽?


    “老廟公都把你嚇個半死。咋連女人都不如哩?”停頓了一下。我嚇唬他道“我和老廟公無冤無仇。幹麽要打他殺他?自然是你因為日常糾紛懷恨在心。或者是圖取錢財。終於謀害了他地性命。”


    中年漢子的手一抖,一碗薑湯潑灑在老廟公的前胸上,老廟公被燙得哆嗦了一下,慢慢睜開了眼睛,他渾濁的眼光看了我們一下,又緊緊地閉上了。看樣子沒死,我這才放下心來,笑著對中年漢子說:


    “老廟公沒死,你這殺人的罪名就不成立了,嘿嘿,今夜大吉利是,土地爺終於顯靈保佑你呀!”


    中年漢子眼中又露出驚恐之色,他後怕地向門口看了一眼,壓低聲音對我說:“不是土地爺,是土地奶奶呀,土地奶奶變成仙女了!”


    “?!我怔了一怔。剛才在正殿裏已經仔細看過兩尊土地神,那土地婆婆麵容慈祥,帶著一種似笑非笑的神情,哪裏有什麽變化?突然間腦海中似乎有亮光一閃,我大叫了一聲。


    最初看到兩尊土地神的時候,它們隻是破舊不堪的泥胎,眼中充滿了神的慈悲,怎會露出那種似笑非笑的詭異神情?


    我叫了一聲,轉身向門外奔去,中年漢子遲疑了一下,他放下老廟公的身體,抓起洋銃也隨後趕來。


    正殿裏,神龕前的燭火還沒有熄滅,暗淡的光芒映照著上麵的神像,我隻看了一眼,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驚呼,一時間腦中如雷電交鳴,一跌坐在地上。那右麵的神像已起了莫大變化,在神龕中端坐的不再是土地神,而是我曾經見過的勝光姑娘!


    破舊的神龕裏,一身新嫁娘打扮的勝光姑娘盤坐在上麵,她微微低頭垂眉,猶如觀音菩薩般莊嚴肅穆。


    “撲通”一聲響,中年漢子跪倒在地上,連連磕頭,這種詭異情形早已擊潰了他的神經,隻顧著磕頭如搗蒜,再也不敢抬起頭來。


    “禍福無門咎有因,禍自消除福自新,你看見了心中所見,又何必太過驚奇?”不知從什麽時候起,老廟公已走進正殿,他左手在空中揮動了一下,一點青藍色的火光在空中浮現。


    我驚疑不定,抬頭向老廟公看去,他依然是那副風燭殘年的衰朽模樣,隻是眼中一片清明,不再是當初昏庸沮喪的神情,淡淡的燭光和那點青火搖曳下,他的影子在地上來回晃動,不斷地被放大拉長。


    中年漢子吃驚地張大了嘴,大概他多年來從未見到過老廟公的這種神情,心中害怕,連忙爬起身來,不自禁地向我的身旁挪了挪。


    “禍福無門咎有因,禍自消除福自新。施主為何而來,又為何而去?”老廟公的目光轉向我,問道。


    我茫然地搖了搖頭,對這種類似禪宗的機鋒,我聽起來就頭大如鬥,“頓悟”固然不能,隻怕“漸悟”也悟之不出,當下對老廟公拱了拱手說道:


    “老師父有話盡管直說,不要說什麽禪語,小子無知,實在不明白其中的道理,還請老師父明言。”


    老廟公“哦”了一聲,眼中露出一絲疑惑的表情。“這是茅山宗極普通的偈言,怎麽會是禪語?你不是茅山道士,怎會施用驅魔印?”


    他並不等我回答,伸手從懷中摸出了一塊玉石,放在燭火下麵。火光掩映下,那塊玉石流光溢彩,散發著一層氳氳之氣。


    “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他癡癡地看著玉石,自言自語道:“該走的,自然也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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