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把藥渣潑在大哥身上,實在對不住啦!“勝光說,她略顯蒼白的臉上忽然露出一絲頑皮的笑意,似乎是憶起了我的狼狽情狀。


    我看她聲音稚嫩,表情很是天真,完全不像作偽的樣子,心中大是奇怪,難道太常婆婆並未和勝光合體?依太常婆婆的性格閱曆,她根本不會在世人麵前作假,非不能也,是不為也。她以輪回之身驗證修仙之說,正要向同道炫示,怎肯隱姓埋名無聲無息?所以投胎奪舍之後,總要以太常本名在道界行走,高調行事,唯恐別人不知玄陰之術。


    玄陰術脫胎於占星術,本來並不是道家修煉的法門,所以盧生在天書中沒有在篇中記載,隻在篇中略有提及。但他對玄陰星占術沒能親眼所見,對它的效應也是無從得知,描述的隻是一些道聽途說的傳聞。相傳晉朝時期有一個魏夫人(魏華存),晚年曾將自己的練功心得著成一書,這是道家內丹術的開始,所以魏夫人實際上是內丹術的鼻祖。魏華存曾嫁於太保劉文為妻,生有兩個兒子。她被迫嫁人,在夫家時並不喜歡世俗生活,依舊潛心修道,刻意修煉,終獲神通。她嫁人時所帶的奴婢很早離世,夫家給她另配了一個奴婢,這婢子雖然年幼,生性卻玲瓏剔透,魏華存對她非常喜愛,視為己出,練功時也不避諱,有時甚至指點她如何修煉功法。這婢子極有慧根,功法進境奇速,忽一日她竟對主母的功法提出問。


    “功成丹現,可得永生乎


    “金液還丹,先後次第而已致長生,卻非永生之道。”


    魏華存說的是實之語,那婢子卻是大失所望。她天資過人,修習內丹已現龍虎之相,在魏華存死後她轉而研求永生之道,也是機緣巧合,她後來嫁與一位天官作妾,夫唱婦隨之際,竟讓她在占星術天人合一的理論中窺測到了天機。她以丹術為基星占為引,創出玄陰煉形術說依照此術修習,可以證得天仙之境。可惜這婢子所嫁的天官因為根據天象預言“災禍畢至”,犯顏直諫,被白癡皇帝晉帝虐殺滿門,那婢子也未能幸免後晉朝果然發生“八王之。她先為奴婢後為小妾,姓名自然不傳於世創的太陰煉形術也隨之湮沒,成為絕傳,但玄陰煉形術的種種奇驗卻在修行界口耳相傳,奉為至寶。盧生在天書中對這些奇驗略有記載,並根據這些征候推測過玄陰煉形術的下落。西麵的吐蕃國有一種教派,修行高深的教士被稱為活佛活佛能夠在死後轉世,輪回不斷。盧生認為這種轉世輪回正是玄陰煉形術的證驗陰煉形術極有可能流落到西域吐蕃一帶。


    現在看來,盧生的說法其並不準確藏傳佛教密宗的活佛轉世和道家的借屍還魂、投胎奪舍並不相同,和玄陰煉形術(即玄陰星占術)更是大相徑庭。以前的茅山宗宗師們曾有開鼎煉丹之舉修煉的不過是外丹,後來的茅山宗專注於符,也與內丹、星占風馬牛不相及,誰也想不到玄陰星占竟會在茅山宗裏出現。


    太常婆婆身茅山四老之一,不知何種機緣竟修得玄陰星占之術。她雖然並沒有象玄陰煉形術所說的那樣,能夠證得天仙永生之境,但她輪回轉世,卻是肉身未滅元神猶存,再世的宿主依然是自身的元嬰,這一點豈是借屍還魂術,抑或是佛教密宗的活佛轉世術能夠望其項背?


    元嬰之說,在道家裏是道中尋本性而練化元神,進而胎化成嬰,是成仙之基,並非指的是有形之物,但玄陰練形術竟能以玄陰之力把身體練為可顯化的有形元嬰,猶如能以自身複製胚胎,這種法門當真匪夷所思。但玄陰術雖能練出元嬰形體,在轉世時卻存在莫大凶險之處,一旦找不到前世的宿主,元神必然湮滅,無法再次輪回。太常婆婆身化元嬰已近百天,事到如今,實已到了生死存亡關頭。


    她的死本來和我毫不相幹,但自己的修煉偏差竟然是因她而起,個中原因隻有她最為清楚,所謂解鈴還須係鈴人,種種因果還要從她那裏得到解答,要是她的元神寂滅,我不成了無辜的犧牲品?


    想想自己前還盼望著太常婆婆早點身心俱滅。勝光姑娘從此逃脫合體之災。現在卻唯恐她不能及時輪回。不能解脫自己陰漲陽消地困厄。可見無論道心還是人性。到了生死關上終是私字當頭。斟不破一個“死”字。佛家自稱能以身飼虎。割肉喂鷹。當真是瞎扯淡。


    勝光姑娘見我臉色難看。為我心中不快。連忙斂起笑容。一本正經地向我推銷起店中地冥物。這家冥物店鋪麵雖然不大。東西倒齊全地很。凡是死人享用地東西一應俱全。大到紙牛紙馬。小到冥幣繩扣。五顏六色。琳琅滿目。


    “不知道大哥家中是誰


    真是不幸哪。還請節哀順變。


    是令尊令母?還是嶽父母?啊喲不對。是你地朋友吧?”勝光姑娘見我有點著惱。連忙改口不迭。


    “這祭品冥物男女有別。錯亂不得。大哥別怪我多嘴啊!”這姑娘表麵美貌端莊。做起生意來卻是伶牙俐齒。極會察言觀色。看來是自小做生意練就地本領。


    “看不出你小小年紀,對殯喪的事情倒是了解不少呀,怎麽著,家裏自小就開冥物店嗎?”我不肯死心。


    勝光姑娘輕輕搖了下頭,臉色黯淡下來。一個姑娘家,誰喜歡做這種晦氣買賣?隻是祖父母遷來不久,這裏地僻人窮,並無其他生意好做,祖傳倒有一門做燒餅的好手藝,可是對門已經有了一家飯鋪,自家初來乍到,怎敢搶別人的生意?無奈之下隻好開了家冥物店,祖孫三口勉強度日。


    “你們家中最初:麽好買賣?”


    “燒餅啊是那種用爐火製的炊餅。”勝光姑娘一麵說,一麵用手比劃了一個圓圓的燒餅模樣,她的這個動作顯得更加稚氣十足,她還隻是個小姑娘啊。想起被太常輪回奪舍後,這個無辜的姑娘將失去以前的意識,以前的生活,所有的一切都將化為烏有,心下不禁十分淒惻。自己明明知道真相,卻偏偏不能說出不能攔阻打斷,這種氣度胸懷實已違了先師盧生舍生取義、慈悲度世的傳經本義。


    但螻蟻暫且生,何況我並非道教中人,隻是一個術法未精、尚未娶妻的世俗青年?死生大事也,生死關頭,舍生取義的氣節雖好也顧不得了何況勝光姑娘本為太常的元嬰之體,生存的本意就是為太常提供轉世的軀殼死得其所,又有什麽值得憐惜?不過雖然這樣為自己開脫,心裏畢竟愧疚不安,我不敢再看她一眼,轉身就向外走,隻剩下勝光姑娘一個人莫名其妙地愣在那裏。


    心慌意亂之下剛邁下前的台階,我就失足跌了一跤朝下栽在一堆爛泥般的東西上鼻中隻聞得一股極濃烈的臭氣。這股氣味如此熟悉,昨天剛剛不幸嗅到過果然是冥物店裏潑灑在街道上的那些藥渣。中藥熬練後,把藥渣撒到街道驅病之意,過往行人誤踏上藥渣,會把病人所患之病帶到遠處,這種損人不利己的勾當原也是遠古巫術的一種,至今在民間還有很多愚夫蠢婦相信。我那天雖被這些藥渣誤灑在身上,隻以為是民間迷信,一時之間也不思其他,但今番重新嗅到這些藥渣的氣味,心中卻悚然而驚,到底是什麽樣的藥物,竟會有這樣刺鼻的臭氣


    這地偏僻,雖說是街道,不過是一條碎石鋪就的小路。我從地上爬起,慌亂中也不分石子還是藥渣,滿滿地裝了一挎兜,好在時近中午,行人稀少,撿拾藥渣並沒人看見。我三步並作兩步衝進小飯鋪的時候,祝憨娃正坐在一張小桌邊吃飯,他見我進來,隻抬頭憨笑了一下,又埋頭繼續吃他的飯,祝道婆卻站在窗戶下衝著我直瞪眼睛。


    “晦氣呀,你麽撿藥渣到飯鋪裏來?快些扔出去幹淨!”原來祝道婆一直在窗戶下監視著我的一舉一動,我撿拾藥渣的動作被她看得一清二楚。


    我把祝道婆引到裏屋,把些石子藥渣從挎兜裏取出,讓祝道婆仔細看。祝道婆見我鄭重其事,疑惑地看了我一眼,等她湊近藥渣嗅了一下,不禁“哇”的一聲嘔吐起來。


    “你行醫治病,可知中藥裏哪種藥物有這樣惡臭?”


    祝道婆捏著鼻子嘔吐,嘴角上泛起一層白沫,因為這樣子容易缺氧,她不住向上翻著白眼瞪我。中藥煎煮,治病救人,你看這些藥物本是普通草藥,雖然苦澀,哪裏會有這般惡臭?所以惡臭難聞,是因為裏麵含有屍體的臭氣啊。


    我拿起藥渣細細嗅了一下,惑道,“這好像不是屍臭吧?屍臭是有機物變質,這種臭味雖臭,卻不象有機物腐爛的臭味。”


    “我家祖傳醫術,鎮屍滅煞最是靈驗,如何會分辨不出屍體的味道?這些屍臭並非來自新鮮的屍體,而是源於曆年陳屍的冤魂。先父當年曾聽人說過,世上有一種奇詭之術,能把魂魄封印在屍體內不出,也可導引出戶,將魂靈充作貨殖。唉,世上竟有如此奇術,真讓人豔羨的很了。世間陰魂多多,日銷月融太也可惜,若能求得這般術法,豈不是絕好的生財之道?”


    我聽得差點嘔吐,茅山黑巫果然不是什麽良善之輩,他們即便行醫也不過是為了賺錢,無怪遭茅山宗厭棄,但祝道婆的一席話卻讓我立刻想起那朱草嘉禾的往事,頭腦中那些紛亂的思路似乎正慢慢理順,忽然間卻又四散開來,那條要緊的主線隱約在腦海中閃現,卻總是抓它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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